屋顶悬挂的白炽灯管晃动着，让整个解剖间笼罩在光亮下无所遁形。


    唐昀眯着眼睛巡视着解剖间西南角放置的一面玻璃柜，里面摆满了透明瓶子，各个装满了福尔马林似的液体，有些浑浊。液体中悬浮着一些类似人体器官一样的标本，有些吓人。


    “。。。”


    “那是肝？”他泛着恶心，想要离近点看的更清楚。


    暗红色的肝脏软塌塌的漂浮在药水中，整体形状呈楔形。右端稍显圆钝，左端扁薄，被泡涨的至少两倍于存在人体中的正常大小。唐昀靠近玻璃柜，肝脏两叶上的静动脉清晰可见。


    “恶——还真是！”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的确解剖间里弥漫着一股腥臭，唐昀出惯了现场的资深刑警，每次进来，还是会觉得精神上巨大的压抑和生理性的反胃。


    唐昀屏着息转过眼神，调整了下状态，转而观察白灵。后者正毫无异色的进行着检测工作。


    “这种环境下，还能够面不改色的，真不愧是海城的王牌法医。”


    心里默默赞叹一句，看不出什么门道的唐昀悻悻的准备离开。


    “下楼再理一遍收集来的资料，找找线索吧。”他这么盘算着。


    “碎尸案现在手头上有什么线索吗？”


    白灵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打破了长达数十分钟的冷清。白大法医突然发问，唐昀紧张的想挠鼻子，却意识到如今戴了口罩、手套，不太方便。只好转而放下，拍了拍大腿。


    “尸块发现地点是位于桐宁街道的一处六层老洋房，住户复杂。暂时还没有确定犯罪嫌疑人。”


    “咱们的人带着全套检测设备，挨家挨户的对下水道进行了取样。发现大门朝西的一侧，管道内有发现人体组织。”


    “同时使用紫外光照射，管道内壁残留的血液产生了鲁米诺反应。”


    “一至五层均有反应。这基本可以断定，受害人遇害在西侧五层。”


    听到这儿，白灵将目光从


    显微镜下移开，转过身看向唐昀，幽幽的说道:“那这不是已经可以确认了吗？”


    ”按照查案经验，犯罪第一现场最大可能就在西侧五层，找一下里面的住户。”


    “唐队长，这应该对您来说不难吧。”


    唐昀被这样一双猫似的黑瞳紧盯住，感觉像被捕食者盯上的猎物，压力山大。他深吸一口气回应道:“白法医，我们刑侦大队不是在故意给您增加工作量。”


    “知道您刚协助侦破了两起大案子，连轴转。”


    “李副队长跟我说，您光是辨认尸体上的幼虫就花费了大量精力。没有您判断的死亡时间，咱们队员也没法针对三个月前的失踪人口进行比对调查。”


    “感谢感谢！”


    “正在休假中，不该紧急叫您过来的。”


    “确实是案情复杂。。。”


    白灵彻底转过身面对唐昀，她放下了手中的滴管，双手一摊，做出了、的姿态。


    “小洋楼内人员复杂。从居委那边拿到的名单显示，五层的住户是本地人王伟一家。”


    “咱们的户籍民警好不容易联系上，王伟说他们一家早就移民加拿大了，五六年前就将房屋托管给自己的一个远房亲戚打理。”


    “我们又赶紧联系王伟的亲戚，如今人在外地，说去年把房子租给了一对小年轻。”


    “这个人还是蛮好说话的，把租户的微信推给了社区民警。人也表示立马往海城赶，明早就来警局协助调查。”


    白灵疲惫却仍然显得神采奕奕的双眼像利剑一样的射过来，“所以呢？”


    “唉——”


    唐昀说到这儿，自己想要抓狂了。


    “对呀，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这对年轻情侣。”


    他长舒一口气继续说道:“报警人方女士也说自己上楼时，无意间撞上了五楼的男士。对方大热天包的严严实实，看着行为鬼祟，不太正常。”


    “现场民警提交的笔录中备注道，说一楼的阿婆认为五楼的小


    情侣关系不太稳定。女方总很晚回家，她看见过好几次男方堵在楼道口，双方吵得厉害。”


    白灵细眉一挑，意味很清晰，“唔？”


    “犯罪嫌疑人明确的话，法医的工作量就会大大减少。无需做推断身份的工作，只要进行尸检，记录数据即可。”这是她隐含在挑眉下的话语。


    “那我们现在做基因序列比对，不是浪费资源、精力和时间吗？”


    讲到工作效率，白灵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温柔的语气下，说着最让人下不来台的话。


    唐昀重重的以手为拳，不怕疼似的捣在自己的腿部，“要是这么简单倒也好了。”


    “那个男孩子找到了，就在郊区的一间射击俱乐部里。”


    像是怕白灵继续开口询问，唐昀语速极快的补充道:“那个女孩子也在。”


    “两个人互相作证，说是一整天都在俱乐部里射箭，除了中途发现会员卡没带，男孩子回家取了一下。不是上下班高峰期，又是走的高速，来回开车，说是离开的时间不到一个半小时。”


    “这也坐实了方女士说撞见男方的证词。”


    “碎尸碎成这种程度，保守估计，没有四五个钟头是很难完成的。”唐昀沉默了一下，继续补充道。


    “加上对五楼进行的地毯式检测，地毯、墙壁、家具、浴缸。。。能测的地方统统拿紫外光照了一遍，都没有检测出血液痕迹。”


    “按理说，案发第一现场，至少要有条状滴落血迹或是点状喷射血痕，这一点，在这次碎尸案中，统统都没有发现。”


    整个解剖间内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闷。


    白灵的表情很平静，没有激动，也没有丧气。她只是浅浅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埋头继续干活，试管内浑浊的悬停物在加入了试剂后，发出了点点荧光。


    唐昀看着重新投入到法医鉴定工作中的白灵，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自己也该回到属于他的工作岗位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