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世界四(十二)

作品:《炮灰是心机美人(快穿)

    谢文英将手掌抽出时,宝扇发出轻声嘤咛,紧锁的眉黛尽显不安。谢文英俯身,将宝扇足腕上的绣鞋褪下,他将纤细柔弱的玉足握在掌心,感受着分外的绵软,双眸微顿。宝扇脚腕处的雪白长袜随着谢文英的举动,而轻轻垂落,露出晃眼的肌肤。见此情状,谢文英稍稍偏首,想避开这皎白的玉肌,只是柔足之上,淡淡的青紫痕迹,让谢文英神情恍惚。

    因为只是受了寒风,在屋内焦炭的晕染下,宝扇很快便悠悠转醒。看到谢文英轮廓分明的侧脸时,宝扇尚且记得他刚才的怒火,此时沉默噤声,不敢开口。

    谢文英见她醒来,黑眸从她未佩戴钗环的柔软发丝掠过,沉声道:“日后不许再胡闹了。”

    “嗯。”

    宝扇轻声应下,两丸水眸轻轻颤动,犹豫着开口:“此事是我央求叶师姐,她心肠软才勉强应下。”

    谢文英挑眉看她,宝扇因为撒了谎,心中正不安稳,哪里敢直视谢文英的双眸,匆匆垂首。谢文英心中暗笑:宝扇身体虚弱,平日精细养护,定然想不出寒冬舞剑的主意,虽不知叶慕雅为何生出这种想法,但总归不会是宝扇先行开口。宝扇因此身子骨遭了罪,却还满口揽下舞剑之事,看来是怕此事牵连叶慕雅。

    又听宝扇提及叶慕雅“心肠软”,谢文英觉出几分惊讶,只觉得世间种种,落在宝扇眼中,怕都是好的。世人皆是好人,众人皆有善心。

    屋内的焦炭燃烧的“噼啪”作响,谢文英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也被暖化了许多。他见宝扇鬓发间有青丝垂落,下意识伸手想为她挽起,手掌刚伸出,却觉得不妥,又收了回来。

    谢文英沉声应了,不再追究舞剑之事,只出声询问道:“上次的玉钗,可是不喜欢?”

    宝扇闻言,立即摇头,细声细气道:“不,很喜欢的。”

    “那为何不戴?”

    细长的黛眉轻皱,宝扇像是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她将身前的棉被攥紧,轻声道:“我怕摔坏了,便将那玉钗收起来了。”

    谢文英没有说话,宝扇亦不敢抬头,她撒下谎话,她其实想日日都佩戴,只是担心让曲玲珑瞧见了,再次抢夺。她手无缚鸡之力,能阻拦曲玲珑一次,但却不能次次阻拦。

    “脚踝可还痛?”

    宝扇尚且沉浸在欺骗了谢文英的思绪里,闻言随口应道:“不疼,用了叶师姐的药,已经快好了。”

    话语刚说出口,宝扇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脚踝受伤之事,她一直隐瞒着谢文英,却不知什么时候被谢文英知晓了。宝扇紧闭檀口,心中惴惴不安,受伤之事已经被知晓,那事情的来龙去脉哪里还能隐瞒的了。

    谢文英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用漆黑幽深的眸子望着宝扇,仿佛宝扇说与不说,已经是不要紧的。若是宝扇不说,谢文英自然可以去问叶慕雅,总能得知真相的。

    宝扇只能如实以告,她偷偷瞧着谢文英的脸色,比刚才更为冷寒。谢文英胸腔中仿佛有团无法疏解的火气,让他觉得异常烦闷。对于这种情绪,谢文英觉得极其陌生,他生平唯一看重,唯有武学而已,也只会因为武功无法进益而苦恼烦闷,此时却因为宝扇受伤而烦躁不已。

    谢文英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宝扇受伤而烦闷,还是因为她紧守此事,不依赖自己而心烦意乱。

    滑腻微凉的芊芊柔荑,抚上谢文英的手掌。

    谢文英抬首,看到的是水润的黑眸,宝扇轻柔的话语响起:“已经不疼了……文英师兄记挂我,我很欢喜。”

    似清风拂起,瞬间抚平了谢文英所有的燥意。

    谢文英终究还是伸出手,将那缕青丝挽到宝扇耳后,他目光幽深,朗声道:“欢喜便好,不会有人抢走玉钗的。”

    宝扇心中稍定,身子向着谢文英那处倾斜,待谢文英身子紧绷,以为她要倒入自己怀中时,却突然停下,柔声道:“我相信文英师兄。”

    ——相信文英师兄,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谢文英已经离开,宝扇躺在软榻上,从身后的紫檀木短柜中,取出白桃羊脂玉钗,手指轻轻拨弄着银色铃铛,目光冷淡。

    所谓告状,也有上中下等之分,其中最为下等者,便是涕泪横流,宛如怨妇一般,声嘶力竭地寻个公平。目的虽能达到,但未免太损伤颜面,还会给人留下不佳的印象,每每想起,便只能记忆起一张涨红嘶吼的脸蛋,丁点美感都无。最上等者,便是闭口不言,做足姿态,待旁人觉得愤愤不平,自觉为之寻求公道。

    宝扇很快等来了“公道”——满脸不情愿的曲玲珑。

    在众目睽睽之下,曲玲珑低下姿态,向宝扇道歉,还偿还了那日扫落于地的朱红果。宝扇清浅的目光,轻轻掠过站在一旁的白季青,深知这朱红果实定然不是曲玲珑亲手所摘,而是由他人代劳,至于这个“他人”,最为可能是白季青。

    在云凝峰上,曲玲珑向来是千娇百宠,接受着众多弟子仰望呵护的目光成长的。她是云凝峰的小师妹,何曾受到过今日这般的委屈。当着众位弟子的面,对着宝扇这位外来客弯身,还要轻声软语。曲玲珑心中暗道:若不是看在大师兄的面子上,她定然,定然要拂袖而去,才不受这样的委屈。

    宝扇并不在乎曲玲珑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歉,只是瞧着曲玲珑脸上屈辱至极的表情,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柔声表示无妨的。

    曲玲珑愤恨地瞪着宝扇,触及到谢文英寒凉的目光时,心中满是委屈,待众人一散开,曲玲珑便掩面离开了。

    云凝峰山巅,是谢文英习惯练武的场所。

    往常只有谢文英一人,风雨无阻地练习剑术。如今他身后却多了位美貌娇弱的小姑娘,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谢文英眉眼中尽是无奈,他已经劝告过宝扇,练习剑术要耗费几个时辰,在她这样的小姑娘眼中,大概是极其无聊乏味的。宝扇目光柔软却坚定,她想陪伴在谢文英身侧,不想再日日待在僻静的院子里,从日出到日落,都只有孤身一人。

    谢文英不理解,明明有叶师姐和百味会探望宝扇,况且云凝峰的众位弟子,似乎都对宝扇颇为好奇,若宝扇主动与他们交谈,众弟子怕是极为情愿的。

    但宝扇只是扬起霜白的脸蛋,眼睫微颤,轻声道:“叶师姐为人温柔,百味心思新奇,众位弟子待我和善,只是唯有一点——”

    谢文英凝神细听。

    “……他们不是文英师兄。”

    胸腔中的心脏,传来猛烈的跳动声,让谢文英微微愰神,他最终同意了,只是告诫宝扇:“若你觉得乏味,便先行离开山巅。”

    宝扇没有应好,只弯眉瞧着他,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倒映着谢文英的身影。

    一旦提起手中长剑,谢文英仿佛忘记了周遭的所有,眼中心中只记得自己的剑。漫天雪地中,唯有他一人而已。提剑轻挽剑花,细而薄的剑刃随着凛冽的剑势,轻轻颤抖,激起阵阵波浪。长剑挑起地上的积雪,轻轻扬起,大颗雪粒落在他发间,长袍之上。对武之痴,已经深入谢文英的骨髓,与他的血肉生长在一起,无法磨灭遗忘。其余弟子练剑,会有疲惫倦怠,可谢文英不会,他只会气势越发汹涌,若不是身体的力量有极限,谢文英不知道要练习至何时。

    练剑时的谢文英,与平时的谢文英不同。他对待宝扇,和众位弟子相处,尚且有些俗世间的人情味在其中,尽管与普通人相比,已经较为淡薄。但沉溺于剑法中的谢文英,眼中是冰冷一片,丝毫暖意都无。此时的谢文英,是无情的,任凭是谁都激不起他半分情绪波动。

    曲玲珑不喜欢陪伴谢文英练剑,除却剑法太过无聊,也是因为谢文英的全部心神都放在长剑上,即使曲玲珑离开,他也从未中断剑术。

    谢文英同宝扇走上云凝峰山巅时,圆日尚且临空悬挂,当谢文英收剑入鞘时,天空已如同浓稠的墨汁铺散开来,周围万籁俱寂。

    谢文英眼神恢复清明,朝着宝扇站立的位置望去,却见那处空空如也。

    看来是已经离开了。不知道是何时走的,是刚提剑练习时便离开了,还是刚刚才走?

    谢文英头次生出这样的疑惑,他轻轻摇首,将脑海中冒出的乱七八糟的念头,通通驱散。身侧传来轻柔的声音。

    “文英师兄!”

    谢文英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两颊微红的宝扇,正仰面看着他。

    “你……”

    你原来还没有走。

    宝扇走到谢文英身旁,两眼闪烁着点点星光,满是倾慕:“好厉害的剑法,只有文英师兄才能舞出来罢。”

    谢文英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心中暗自道:不过是剑法而已,云凝峰弟子皆可舞出。

    宝扇和谢文英并肩而行,走下了山巅,正好遇见了众位弟子在互相切磋剑法,白季青刚刚指点过一人的剑法,见到一高大一娇小,两个身影彼此依偎着从山巅走下。白季青拍着刚才指点过的弟子的肩膀,叮嘱道:“你先练习。”

    “是,师兄。”

    白季青朝着两人走过来,得知谢文英是上山巅练习剑法,而宝扇则是旁观,目光沉沉。小弟子有几招剑法不精,来找谢文英指点一二。

    白季青看着谢文英挥剑的凛冽气势,突然开口道:“大师兄剑法果真精妙。只是——”

    他话风一转。

    “众人皆道,大师兄剑法称奇,只是依我看来,大师兄是与手中长剑合为一体,不像个习武之人,倒是像个工具。”

    看着宝扇苍白的脸蛋,白季青颇为满意,一字一句道:“——只会杀人的工具。你说呢,宝扇?”

    宝扇听白季青唤自己名字,只觉得他有意停顿,将那两个字在唇齿间品味咀嚼,而后缓缓吐露出。

    鬓发间斜插着的白桃羊脂玉钗,轻轻摇晃,铃铛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宝扇并不瞧他,双眸看着远处的谢文英,轻声道:“白师兄想象颇为新奇,但我不敢苟同。”

    白季青起了兴致,还要继续追问,宝扇已经朝着不远处的高大身影跑去。

    一人凝眉垂首,一人脸蛋轻扬。

    幽深目光,同柔软双眸相对,衣衫交错,地面上两人的身影,彼此靠近,重叠在一起。

    像极了一对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