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熏染和下人们到了世子府的时候，正好李嗣臣和一个人从里面出来。


    李嗣臣看着马车，担心疲惫的神色仿佛被清水洗去，惊喜之情要溢出来：“妹妹，这是我家妹妹啊，妹妹，是你吗？”


    李熏染听见哥哥的声音带着沙哑，急得大力撩开车帘。


    只见车前一个清瘦少年，衣衫褴褛，发丝凌乱盘在头顶，像个小乞丐，可他眼神明亮清澈，哪怕如此，身上依然带着温和的书卷气息。


    “五哥！”


    李熏染没有人扶，直接跳下来，奔着李嗣臣跑过去，一个身形不稳，直接扑在李嗣臣的怀里。


    李嗣臣被她撞了一个趔趄，但是最后还是稳稳地接住了她。


    当然，李熏染根本就没在意这些细节，她无法在意。


    时隔二十年，再次跟五哥见面，她哪有心情和时间在意那些细节。


    她只想哭，她想跟五哥说，五哥，我真的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抬起头，眼前的人是硬朗的，温热的，鲜活的……


    那眉眼鼻口，跟她很相像，跟李嗣勋是一模一样的，他们是双生子，但是气质完全不同。


    五哥的眉角还有一颗米粒大的红痣，是李嗣勋没有的。


    李熏染抬起手，摸着那颗红痣，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十五哥，真的是五哥。


    这个眉毛都是温热的。


    不像上辈子，她最后一次看五哥，是被家里的下人抬回来的。


    五哥躺在不知道哪来找来的门板上，头发身上都是水渍，脸已经发泡地认不出来本来样子。


    有绿豆颜色的苍蝇不断地围着五哥飞，让五哥身上发出阵阵的臭味。


    她当时哭都不会哭了。


    她拼命地驱赶那些苍蝇，她的五哥是个最爱干净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臭苍蝇围着五哥？


    她赶啊赶啊的，怎么也赶不走。


    她伸手去拉五哥的胳膊，想让五哥起来。


    五哥，你起来，起来这些苍蝇就走了。


    起来啊！


    可是五哥的手腕是那么的冰冷，明明大热天，还有苍蝇飞呢，怎么这么冷，没有一点属于人类的温度。


    五哥！


    那时候他就知道，五哥再也起不来了，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没了，五哥死了。


    “五哥！”可现在的五哥虽然瘦，但是还喘着气，神色那么活灵活现，她终于又见到五哥了。


    “五哥，哈哈，呜呜……五哥，我真的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啊！”李熏染抱着李嗣勋又笑又哭，哪里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活脱脱的像个疯子。


    李嗣臣以为妹妹是因为战事才这么担心他的。


    他没有怀疑，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他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道：“妹妹，先别哭了，我给你介绍一个人，我的好兄弟。”


    “这位是我的好兄弟陈冠杰，这次若是没有他，我可能也活不了。”


    李嗣臣讲述他和陈冠杰的缘分。


    李嗣臣接到兄长的信，急着往京城赶，半路遇到了陈冠杰，陈冠杰也是出门历练的学生，但是他回来不是被家人召唤回来的，他是准备回来参军的，没想到他们被也先一锅端了。


    本来也先要烧死的人是陈冠杰，李嗣臣站出来替他挡了一劫。


    但是陈冠杰没有因此就逃跑或者忘记恩情，他一直在找寻方法救李嗣臣。


    他这个人有个能力，就是能团结身边所有的人。


    当时就连看管他们的蒙古人都被陈冠杰的温柔感动，对他们好了许多。


    陈冠杰借此机会拿到了火烛和菜油。


    想着找机会烧了也先的粮草。


    正好赶上萧君衍来救人，营帐乱了，陈冠杰开始放火，因此救了李嗣臣，也救了其他活下来的人。


    关键时刻没有一个人被抛弃，关键时刻也不会抛弃任何人。


    陈冠杰跟李嗣臣是同一类人，他们因此成了生死之交。


    李熏染看过去，一个锦衣书生正在给她行礼，他和五哥一样形容落魄，可是他抬眼间，看见他清秀的脸，感觉整个世界都温柔了。


    李熏染有些恍惚。


    原来陈冠杰是五哥的好朋友，这就难怪这位小小御使每每碰见她的事都站在她这一边的。


    她瞎了的时候有好些人趁机给皇帝谏言，说她是德行有愧，所以招来天谴，应该废除皇后之位。


    就连李嗣勋都有过这样的要求。


    一众言官没有人替她说话，除了廖清风和陈冠杰。


    廖清风当时已经是兵部尚书，就算替她说话也是在最后定夺的时候，前期为她奔走的只有陈冠杰一人。


    因为陈冠杰终身未娶，还有人捏造事实说陈冠杰和皇后有少年情谊，陈冠杰是为了她所以终身不娶的。


    难怪，原来传言由此而来，原来她跟许冠杰真的有缘分，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陈大哥！我就不见外叫你陈大哥了。”李熏染突然想到关于陈冠杰的一件事。


    陈冠杰父亲乃是中军都尉府的一个千户，家里不是很富裕，但是也是小康之家。


    起码这样的家庭供他读书是完全没问题的。


    但是陈冠杰的求学之路却十分坎坷。


    中举六年还仍然在七品御史的位置没有升迁，因为他后来失去了家庭的支持，他的父亲是靖国公手下的一个小官。


    那人很快就会跟高贵妃勾结，说太子和仇寇是同伙，和鞑靼人勾结，出卖国家。


    晋王被封了太子，但是很快就会被囚禁，因此牵连了很多人。


    陈冠杰的父亲因为有一封跟那个掌管的书信，被打成是太子的人，被抄家了。


    她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改变陈冠杰的命运，但是一定要试一试。


    “陈大哥，我会一点岐黄之术，观看您的面相，你父亲最近会有一场官司，要谨防小人，尤其是上级书信，其中必有不妥之处，您还是回去帮您父亲整理下书房吧。”


    李嗣臣：“……”


    妹子，你什么时候会的相面？


    我这个朋友，你们才第一次见面，不要这么神神叨叨好不好？


    李嗣臣看陈冠杰有些发愣，急忙赔笑道：“仁礼，我父母不在家你是知道的，把我妹妹一个人丢在家里，她常常很无聊，就喜欢胡说八道，你不要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