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的大门被打开了。


    明媚的阳光透过房间的窗户照在站在沢田纲吉面前的人的身上，金色的发丝因此反射出璀璨的色泽，给原本沉闷压抑的空间带来了些生气。


    “来了怎么不进去？……你又自己把自己绊倒了？”


    “没！没有！”


    斯洛伊皱起眉头看着从地上蹦起来的沢田纲吉和他额头上的红印，最终只是叹一口气。


    “你先进来吧。”


    “哦哦，好的。”


    斯洛伊侧开身体，看着沢田纲吉进来后，转身关上了门。


    “先坐那，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啊，不用了，小鸟游先生昨天晚上已经帮我包扎好了。”


    沢田纲吉挽起手臂上的衣服，将包扎好的伤口显露出来，白色绷带整齐而又细致的包裹住孩童的小臂。


    “嗯，看出来了，不是你自己包扎的。”


    “哈哈……哈哈哈……”


    回想起每次自己包扎后那缠的惨不忍睹的绷带，沢田纲吉尴尬的挠了一下自己的脸侧，只能回以傻笑。


    斯洛伊检查完伤口，拉过一把椅子，坐到沢田纲吉的对面。


    看着眼前孩童那双还略带羞涩的双眼，清澈干净的暖褐色瞳孔没有一丝阴霾，清晰的倒影着自己身影。


    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本来准备好的话突然卡死在体内，让他觉得喉咙都有些发涩。直到沢田纲吉疑惑于他的沉默，发出了疑问。


    “怎么了，斯洛伊先生。”


    “……纲吉，最终测试已经结束了，你知道着代表着什么吗？”


    望着沢田纲吉猛的僵住的身体，斯洛伊抑制住移开目光的冲动，继续说道。


    “来到训练基地的所有新人，在结束最终测试后没有例外的都会成为组织的一员……这里面也包括你，沢田纲吉。”


    “所以……所以你不能留在这里了”


    “你被安排加入了一个小组，你以后要和他们一起行动，完成组织下达的任务。”


    略长的刘海挡住了孩童的眼眸，让人看不见里面的情绪，斯洛伊担心的看着保持沉默的沢田纲吉，站起身来，缩短了与孩童的距离。


    “……那……那我还要去那里吗？”沢田纲吉用细小的声音问到。


    “……我很抱歉，纲吉。”


    沢田纲吉猛的攥紧了双手，刺人的寒意从全身的骨缝中溢出，扩散至指尖末梢。但很快一双比他大很多的手覆在了自己冰凉的手背上，温暖的体温稍稍驱散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寒意。


    “纲吉，不知为何，玛克他……似乎对你抱有执念，甚至让人送来了这个。”


    斯洛伊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长条形的黑色物品，在沢田纲吉疑惑的目光中将它展开。


    “这是一个发信器，能够实时监控佩戴者的位置和生命体征。”


    “最重要的是这个装置使用的材质极其坚韧，一般方法无法割裂，并且损坏的同时就会向监测人发出警报。”


    “……纲吉，戴上这个，你就再也没有办法取下了。”


    ——沢田纲吉。


    ——你将无法逃离组织。


    ——你回不去了。


    死寂在这个充满阳光的房间蔓延，医务室的两人都保持着长久沉默，不知过了多久。


    “……是，是琴酒送来的吗？”


    沢田纲吉突然抬起头，望向面容错愕的斯洛伊。


    明明是疑问的话语，他的脸上显现出的却是笃定的神色，像是从眼前金发男人的脸上看出了什么，沢田纲吉对斯洛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看着沢田纲吉脸上的，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笑容，一时之间，斯洛伊突然觉得无法看懂这个原本他觉得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孩子。


    “嗯，我知道了，我会戴上的。”


    沢田纲吉伸出手想去拿斯洛伊手中的颈环，然而，黑色的颈环突然被人往上一提，让他抓了个空。


    “我来吧，还需要调节一下长度。”


    斯洛伊恢复平淡的声音从沢田纲吉上方响起，紧接着轻柔的触感从颈部传来。


    被提前放在口袋的金属沾染上了人类的体温，带着与其材质格格不入的温暖。


    随着“滴”的一声，沢田纲吉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圈了住自己脖颈，从来没有过被束缚的部位传来了及其令人不适的触感，窒息感混合着脑袋两侧的胀痛让沢田纲吉险些吐了出来，好像不仅仅是身体，连同灵魂都被这小小的颈环所囚禁。


    沢田纲吉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制住自己的反应，他想抬手摸一下已经戴在脖子上的颈环，却被人突然抱住了。


    “……会不会太紧了？”


    “没有，我没有感觉到勒。”


    “如果以后感觉到不适，就过来找我，我会帮你调整的。”


    “嗯。”


    “……的话，一定……一定要来找我啊。……不要逞强啊。”


    “嗯。”


    感受到沢田纲吉回抱过来轻柔的力度，斯洛伊觉得自己居然产生了被安慰和包容的错觉。


    ——真是的，立场反过来了啊。


    低头望向怀中的孩童，俯视的视角让他能清楚的看见与其那白净的脖颈格格不入的黑色颈环。


    好像罪恶与血腥已经随着这黑色的束缚死死扣住了眼前这个幼小的孩童，白与黑的强烈反差配合着属于孩童的纯粹，居然散发出及其蛊惑人心的美感，污秽与纯洁的碰撞动人心魄。


    脑袋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那双极其漂亮的暖褐色瞳孔，斯洛伊暗自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三位新人，应该没有那恶心的嗜好吧？！


    “斯洛伊先生，斯洛伊先生？”


    “……啊，啊。怎么了”


    望着明显神游天外的斯洛伊，沢田纲吉只能加大自己的声音。


    “那个，是给我的吧。”


    顺着沢田纲吉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叠暖色的针织物出现在斯洛伊的眼前，它被放置在桌子的一角，阳光正好洒在上面，更凸显出其柔软的触感。


    “……是为你准备的。”


    对于沢田纲吉异于平日的机敏，斯洛伊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无奈。


    “那我现在能戴上它吗？”


    “现在？”


    “嗯，我想去和小鸟游先生道别。”


    “……戴着围巾？”


    “嗯，毕竟天气变冷了吗。”


    斯洛伊神色复杂的看着慢慢戴上围巾的沢田纲吉，张了张嘴角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也只是伸出手整理了一下孩童系的有些歪斜的围巾，足够的长度让其将主人的脖子围的严严实实的同时，还能多出来一部分搭在胸前。


    “很暖和，斯洛伊先生。”


    “谢谢！”


    ——谢谢。


    两人初见时，沢田纲吉的道谢声突然浮现在耳边，重合的声音让斯洛伊一阵恍惚，直到沢田纲吉向他告别，跑出了医务室，他才反应过来。


    本以为会耗时长久的会面，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顺利自然的超出了斯洛伊的预期，沢田纲吉做出的选择、说出的话语，流露出的情感，让他惊诧的同时又不由自主的在心底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果然。


    ——是沢田纲吉的风格。


    这些莫名的预感将他本来就及其复杂的心情搅的更加混乱，斯洛伊将手背放在额头，苦笑了一下。


    “……这都什么事啊。”


    ————


    沢田纲吉在奔跑。


    快速移动的影子划过走廊，掠过拐角，从来没有在训练之外跑过这么快的沢田纲吉以最短的时间到达了那个他生活了三个多月的房间。


    他气喘吁吁的停在房门大开的宿舍前，站在窗前的男人听到动静，收回了原本落在窗外的目光，转够身来，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怎么了？纲吉？跑这么快？”


    还没等他上前，停在门口的孩童猛的窜了进来，扑进了他匆忙间展开的怀抱中。


    感受到腰间被人扣住的力度，小鸟游蹲了下来，将原本搭在沢田纲吉肩膀上的手臂伸长，绕过后背，加深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冬天的阳光似乎总是更加明媚，耀眼的明黄色笼罩住窗前互相拥抱着的人，时间仿佛就此停歇。


    不知过了多久。


    “啊！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沢田纲吉慌乱的抬起头，微微退开了一些距离。


    “没事哦，不如说我很高兴，毕竟纲吉很少这么主动嘛。”


    “我，我……我就是……”


    “是舍不得我了吗？”


    沢田纲吉看着那儒雅谦和的面孔上浮现出的一些揶揄，本来应该会觉得羞涩的他，现在却无端的觉得十分难过。


    酸意从胸腔涌到鼻尖与眼底，他努力的压下眼眶中泛起的水意，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点了点头。


    “啊……这可真是，要不然纲吉和我一起走吧。”


    “……不行的。”


    “没关系哦，如果是担心我的话，不是我自夸，我身手可是十分了得的哦。”


    “小鸟游先生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吧。”


    “纲吉也可以来帮我啊。”


    “……对不起。”


    “纲吉，有的时候真的是固执唉。”


    “嗯。”


    “那，以后要提高警惕，不要信任组织的人。”


    “嗯。”


    “不要心软，要保护好自己。”


    “嗯。”


    “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嗯。”


    “围巾拿下来？你好像都出汗了。”


    “嗯……嗯？等等！啊……我……我还不是很热，哈……哈哈。”


    沢田纲吉手忙脚乱的跳出小鸟游的怀抱。将脸往围巾里藏了藏，并伸手按住了有些松散下来的围巾。


    小鸟游微微眯起眼睛盯着眼前的孩童，看着眼神在房间乱飘就是不敢和他对视的沢田纲吉，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他直起身，走到床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盒子，将盖子打开后，递到了沢田纲吉的身前。


    “礼物。”


    “唉！”


    “我的联络方式已经在里面了，使用方法你知道的吧。”


    造型低调的黑色手机静静的躺在盒子里，沢田纲吉小心的将它从里面取出，捧在手里。


    或许对他这个年龄来讲有些过早使用的电子产品尺寸有些偏大，孩童两个小小的手掌用力的握住后又将它贴向了自己的胸前。


    “作为回礼，要回我信息哦。”


    沢田纲吉努力将头埋入颈间的围巾之中，接着用力的点点头。


    “嗯！”


    胡乱的在围巾里蹭了几下，沢田纲吉抬起头，狠狠吸了一口气，一个深呼吸后，对着面前的男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我走了，小鸟游先生。”


    “嗯，一路顺风。”


    与来时急切的脚步声不一样，平缓沉静的足音随着消失在走道的身影一同从小鸟游身边离去，男人站在宿舍的门外，将视线从空无一人的走道尽头收回，转向窗外。


    一直毛茸茸的小鸟正站在窗户外的树枝上好奇的望向室内，目光相接的瞬间，像是被惊吓到了一般，发出了一声明亮的啼叫后，“嗖”的一下飞走了。


    良久，男人转过身，从相反的方向离开了原地。


    这栋位于训练基地的宿舍楼时隔三月又恢复了寂静，但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又会迎来新的住户。


    ——反反复复


    ——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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