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

作品:《赔罪

    施绵不说话,只伸出两根手指头揪着裙子,眉头紧蹙着。

    好脏好嫌弃,可她有什么资格嫌弃呢,人家原本就不乐意带她玩,是她自己非要跟进山的。

    老实在小叠池看书喂鸟,怎么也不会弄成这样。

    ……可那样日复一日的日子太孤独。

    施绵瞅了瞅其他人,十三还在笑话她,严梦舟僵硬地扶着她,贵叔表情不善,正向这边走来。

    太麻烦了,以后谁还会愿意带她玩啊!

    施绵丢掉捏着的裙子,拍拍手上的泥土,道:“脏就脏了,我又不怕脏。”

    怕人听不清似的,说得很大声,末了再补一句:“回去我就能洗干净,换了衣裳,还是好看的。”

    贵叔看她表情真切,停下步子。

    严梦舟松了口气,暗暗瞟了眼贵叔,将她的竹筒打开递过去。

    竹筒里的水尚温着,施绵啜饮两口,身体舒适了些,再将竹筒还给严梦舟。

    一来一回,贵叔了然,她不是不介意身上的泥土,是怕别人嫌她麻烦以后不肯带她玩。

    贵叔将施绵重新扫视一遍,确定没受伤,默默走开了。

    “就在这坐着吧。”严梦舟让施绵坐下,把茶水糕点塞进她怀中。

    施绵久坐后突然站起,经常头晕,她不想再体会一次摔进脏兮兮泥土里的滋味了,便坐着看他俩干活。

    就这样看着,也比从前一个人待着有趣,尤其是严梦舟与十三不合,时不时互扔石子偷袭对方,看得施绵喜笑颜开。

    第三次被砸到脑袋时,十三突然转头,问:“昨日我们两个打架,你为什么不喊人?”

    昨日他被打得很惨,身上现在还痛着。施绵胆子那么小,若是她早些喊人,他未必会挨那么多拳头。

    施绵歪着头道:“我没看过打架,想多看会儿。”

    十三脸一青,磨着后槽牙面向严梦舟,“你还要护着她,替她打架,呵呵。”

    严梦舟脸色也不大好,“多看会儿?你当是耍猴呢?”

    施绵睁着好奇的双眸,语气中满是羡慕,“耍猴是什么呀?我也没见过,想看。”

    严梦舟与十三一齐瞪她,之后双双扭头,不再理她,也不再表演“耍猴”给她看。

    林中地面未干,做什么都不便利,竹篓满了之后,几人便要归去。

    贵叔提着两只山鸡,看着施绵身上的泥,犹豫着说道:“小姐,要不我先回去引开菁娘?”

    菁娘对十三的印象极差,对严梦舟也是近几日才有好转,看见施绵脏兮兮地回去,多少会迁怒这二人,以后再想一起外出就更难了。

    施绵踢着小腿看了看裙上的锦绣花团和几片泥渍,澄澈的眼眸对着贵叔。

    贵叔明了,想想施绵的年纪,对严梦舟道:“严小公子,山路泥泞,可否麻烦你背我家小姐回去?”

    贵叔这要求提的是一点也不客气,谁让那天晚上施绵是因严梦舟才出意外的呢。至于赔偿的药材银两,是挺多的,可他们不缺这些。

    严梦舟默了默,将竹篓递给贵叔,走到施绵跟前。

    施绵笑,“上回让你背我,你还不肯。”

    严梦舟蹲下,干脆道:“上来。”

    “还真有富贵公子哥放着人不做,跑去当牲口的啊。”十三在一旁阴阳怪气。

    严梦舟:“……”

    牛马就牛马吧,待到二月底,把欠下的还清,他就与这些人撇清关系,重新做人。

    见他把施绵背起稳当走了几步,贵叔放心了,叮嘱几句就快步往回赶。

    严梦舟背着个人,十三背上是装得满满的竹篓,两人走得都不快。只因互看不惯,并排走着,却不交谈,唯有一身轻松的施绵晃着两脚哼起小调。

    林中空气湿润,日光稀疏,鸟儿啼鸣环绕。

    施绵首次被贵叔与菁娘之外的人背着,心中欣喜,腹中藏了只画眉鸟一样,越高兴,哼着的曲调越轻快。

    “能不能别哼了,猪叫一样!”十三又开始找茬。

    施绵晃着脚道:“小爷高兴,你管不着。”

    十三愣住,严梦舟驻足,均偏头回望她。

    施绵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眨眨眼,搂在严梦舟脖子的手稍微收紧,若无其事道:“我说我高兴这样。”

    难得的,十三与严梦舟对视了一眼,眼中没有剑拔弩张的火花,只有难以表述的复杂。

    不必说,这话是与他二人学的,私下说说也就罢了,传入菁娘耳中,菁娘势必会找东林大夫告状。

    几人之间的氛围古怪起来,往前穿过片灌木,严梦舟咳了下,主动打破宁静:“我怎么觉得从第一回见面,菁娘就对我抱有极大的偏见?”

    初到小叠池的那个傍晚他就看出来了,施绵对他是好奇,菁娘从一开始就是提防。他性情是不好,不过那时还未表现出来吧?

    十三:“她看谁都那样,除了她家小姐,其他人都是歹人。”

    严梦舟:“其他人是说你?防备你不是理所应当?”

    “你小子有病是不是!”十三好心解释被嘲,破口大骂,“要不是爷爷我不想扯上麻烦,非得把你踹进沟里!”

    他话中的麻烦是指施绵,施绵在严梦舟背上,限制了他的报复行为。

    严梦舟冷笑,刚想说背着一个人照样能把他打得头破血流,猝然听见耳边传来细声喃喃:“爷爷我不想扯上麻烦……”

    “……”严梦舟喉头一噎,把施绵往背上颠了下,将最初的问话复述了遍,打断她的鹦鹉学舌。

    施绵趴在他背上,道:“菁娘是十五岁被他弟弟用十两银子卖掉的,所以很讨厌男孩子。”

    严梦舟与十三双双沉默,过了会儿,严梦舟问:“她爹娘不管吗?”

    问是问出口了,其实答案自己大概知晓。做爹娘的真想管,多的是法子能管,哪至于等人被卖掉了才管。

    十三闷头走了几步,含糊骂了句难听的,“当初也有人想买走我姐姐,被我爹娘乱棍打出去了。谁知道后来起了瘟疫……”

    十三家是贫苦农户,前几年闹瘟疫时没钱治病,全家人都死了,剩他命硬,被东林大夫捡到救活。

    “早知会死,不如让她走了,说不准能活下来……”

    施绵想了下,认真道:“我觉得她一定不想被家人抛弃……”

    “你懂个屁!你才几岁!”记起往事,十三心情很差,暴躁地不准她发表看法。

    施绵莫名被骂,哼了一声撇过脸。

    严梦舟与她是一边的,不能看着她吃亏,暗嘲道:“幸好你家里是姐姐,若是妹妹,怕是被你欺负得整日哭啼。”

    十三朝他与背上的施绵翻白眼,尖声讥讽:“那是没法和你比,不是妹妹你都能给她当马骑,亲妹妹你能割自己的肉喂她。”

    严梦舟:“……”

    前面是个窄路,旁边有条小沟,沟里堆积着干枯枝叶,严梦舟颠了下施绵,猛然伸腿,一脚把十三踹进了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