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光,教室很暗。


    什么都看不见。


    耳边是隔壁班同学闹哄哄的拍桌声跟吵嚷声。


    随时都有可能会恢复供电。


    只要来电，他跟陆衡两个人也就会被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随时有可能会被发现的紧张感，疯狂地刺激着肾上腺素的分泌。


    心跳更加地厉害。


    今晚,不知道会有多少对班级情侣,在一片漆黑的教室里,偷偷地牵手。


    也许也会有人像他们这样大胆,借着夜色的遮掩,交换亲吻。


    这是一个一触即离的亲吻。


    江明澈甚至都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唇上的温热就已经离开。


    听动静,像是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了。


    江明澈轻笑出声。


    大家的注意力全在停电这件事上,谁也没有留意他们这边。


    加上他的笑声很轻，除了陆衡，没人听见。


    陆衡哪里会听不出这一声轻笑里，分明有笑话他胆小的意思。


    陆衡的手在江明澈身后摩挲了下,来到他的后脖颈处，抗议地捏了捏。


    虽然是个抗议的行为,动作却放得很轻。仿佛江明澈是个什么瓷娃娃,稍微重一点都怕把人给伤了。


    陆衡之所以这么谨慎，当然跟胆子大小无关。


    只是出于对他跟江明澈两个人的保护而已。


    在高中这样的地方,男女恋爱尚且会遭到老师以及家长方面的阻力，何况是他跟澈澈这种情况。


    …


    过了十来分钟,都还没有来电。


    这下，就连火箭班的同学们都有点坐在不住了。


    “怎么还没来电？”


    “知道停电多久了吗？”


    “哎？现在几l点了？”


    “不知道啊。没人带手机啊。”


    …


    “我戴了手表，不过我手表没夜光的功能。什么也看不见来着。”


    “那你说个屁。


    “没夜光我这也是手表啊！我哪里说得不对？”


    “你们说,这电要是这么一直停下去，有没有可能今天晚上的晚自习就提前取消了呀？”


    “雾草，天黑了,是挺适合做点美梦的。”


    班主任曲劲松自从说了句让班长跟纪|委一起管一下纪律，离开教室之后，一直迟迟未归。


    黑灯瞎火的，面对面都看不见人，怎么管纪律？


    在一片吵嚷声，江明澈转过头，问陆衡，“就问你刚才后不后悔吧。”


    陆衡一本正经：“嘴唇都悔紫了。”


    江明澈没绷住，笑出了声，“……靠。”


    …


    班主任邢劲松手里拿着手机，再一次匆匆地过来，大家以为马上要来电了，自觉安静了下来。


    谁知，邢劲松过来，是通知大家今晚提前下晚自习。


    只是教学楼的电闸跳了，寝室楼有电，让同学们回去后自己安排自习。


    同时，不忘提醒同学们，现在距离高考只有多少多少天。一定要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对知识点进行查漏补缺，争取在接下来即将到来的月考当中取取得一个理想的成绩。


    自从升上高中，火箭班的这帮人哪里有过提前下晚自习这种好事。


    邢劲松的话还没说完，就一个个高呼万岁。


    “万岁！！”


    “老邢万万岁！老邢，爱你！！！笔芯！”


    “劲松哥哥，我们爱你！！！”


    邢劲松对这帮人的“溜须拍马”早就免疫，像个小老头似地苦口婆心地叮嘱：“回去后都给我好好学啊！现在的时间每一天都很宝贵，要查漏补缺……”


    “哎呀。老邢，扫兴了啊。”


    “就是，老邢，这种普天同庆的日子，你怎么能说这种败兴的话。”


    “老邢你要自我检讨。”


    高中生，半大不小的孩子，不像小学或者是初中生那样，对老师只是敬畏。


    课堂上是师生，对于邢劲松这种毕业没多久的老师，就很容易跟学生们打成一片，基本上就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师生之间，只要不是在课堂上，相互间开玩笑是常有的事。


    邢劲松一听，心说真是反了天了，这帮小兔崽子还让他写上检讨了！


    他扯着嗓子：“我检讨你们个大脑瓜子！一个个皮痒了是吧？”


    …


    这会儿又不是在上课，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清谁，更不要脸上的神情，以及眼神，也大大降低了邢劲松这个班主任的威严。


    同学们一个个嬉皮笑脸，完全没当一回事，忙碌地收拾着东西——


    准备回寝室啦！


    邢劲松一看这帮人完全没心思听他说话，索性也懒得开口了，还不如保护下他的嗓子。


    说是保护下嗓子，听见有同学被桌椅给磕碰了下，还是立即出声提醒道:“从第一排开始，一个个秩序地走啊，小心点，都别碰着、摔着。”


    举着手机的灯，给离开教室的同学们照明。


    也有同学趁机从后门溜的。


    只要这帮人没被绊倒或者摔倒，邢劲松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班级里大部分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


    只有零星几l个同学动作比较慢，还在就着邢劲松微弱的手机灯光，收拾着东西。


    江明澈跟陆衡两人也还没离开位置。


    最后的那几l个同学也都离开了教室，邢劲松走到两人的位置前，纳闷地道：“明澈、陆衡，你们还不走呢？”


    江明澈装模作样地收拾着桌上的书，“马上。我们这不是发挥谦让精神，让其他同学先走么。免得下楼梯的时候，有个安全隐患什么的。”


    邢劲松夸他：“行啊！你小子，这段时间以来是越来越稳重了。”


    江明澈一个一十好几l


    的人，是脸不红气不喘地接受了比他实际年龄大不了几l岁的邢劲松的夸奖。


    陆衡：“老邢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看得见。”


    邢劲松欣慰地看了两人一眼，“你们俩什么时候变这么体恤人啦？没事，没事。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的。”


    丝毫不知道自己成了特大号电灯泡的邢劲松，替江明澈跟陆衡两人举着手电，恪尽职守地尽着一个人民园丁的义务。


    江明澈跟陆衡两人本来还想等人都走完了以后，趁机拉个小手，抱一下，情况允许的话，再贴个唇什么的。


    被老邢这手电筒照着，哪里还有机会，只好暂时歇了心思。


    因为教室里只剩江明澈跟陆衡两人，最后邢劲松也就跟两人一块出了教室，还一起下了教学楼。


    直到出了教学楼。


    江明澈跟陆衡两人要回宿舍，邢劲松要回家，不在同一个方向。


    分别前，对两人叮嘱道：“你们两个回去之后，认真学习啊。不过也不要学得太晚。学习学到太晚容易没精神，还容易影响第一天的听课质量。”


    陆衡由衷地忠告道：“老邢你这么啰嗦，容易被你对象嫌弃的。”


    邢劲松鄙视地瞥了他一眼，“至少我有对象，你有么？”


    陆衡：“……”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他还真有。


    这年头，谁还没个对象呢。


    真要严格说起来，他这会儿可比老邢强，他对象现在就站他边上。陆衡转过头去看江明澈，发现江明澈也在看着他，看见了彼此眼底的心照不宣，都笑了。


    邢劲松以为这两人是对早恋这件事有什么想法，丝毫不知道这俩早就处在了一起，赶紧将话头拐了个弯，“那什么，高三一年都非常重要。这个时候可不能因为其他事分心，找对象这事吧，也不着急。等你们上了大学，有的是机会……”


    老邢一旦啰嗦起来，堪比唐僧附体，果断打断邢劲松的“施法”，“邢老师再见。”


    江明澈也连忙道：“邢老师晚安。”


    说着，不等邢劲松反应，抓着陆衡的手腕，一溜烟地就跑了。


    邢劲松看着两人的背影，哭笑不得，“这两个臭小子。”


    …


    停电的晚上，学校操场就成了热门的去处。


    哪怕这个时候操场的风贼大，刮得人脸疼，只要在操场外围那么一站，就能根据附近居民家里透出的灯光，辨认出操场三三两两，在绕着操场散步的情侣。


    江明澈原先还以为，这么冷的天，操场不会有人，被“啪啪”打脸。


    经验严重不足！


    两人都已经走到操场外围了，见到这么多情侣，只好先撤。


    “嘶，好冷——”


    去操场的路上，江明澈怀揣着一颗跟男朋友温存的热乎乎的心，身体上也就没觉得冷。


    手没拉到，拥抱没抱到，嘴也没碰着，被风这么一刮，从心到身，都贼冷贼冷。


    还有情侣往这边走，江明澈也不好跟陆衡两人做什么亲密的动作，只好把手给揣校服口袋里，自己给自己取暖。


    这么一想，更觉得这个冷风刮得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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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倏地，江明澈的脖子被冰了一下。


    他整个人被冻了一个激灵，他转过头，瞪着陆衡：“你干嘛？”


    陆衡：“取暖。”


    江明澈声音都扬高了八度，拍落他的手，“是人？”


    这么冷的天，把手放他后脖颈取暖？！


    陆衡握住江明澈拍落他的那只手，解开校服拉链，把江明澈的手放他胸口：“摸摸，热的。”


    江明澈没好气地把手往回抽，压低音量：“谁稀罕摸——”


    话还没有说完，嘴唇忽然被亲了一下。


    江明澈陡然瞪圆了眼睛。


    心脏蹦跶得比之前在教室的时候还要欢实。


    他下意识地警惕地去看周遭，只听陆衡低声道：“放心，没有路灯，凭借居民楼那一点光源，就算这个时候有人路过，也只会以为我在低头跟你说话。”


    江明澈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


    陆衡这家伙……还怪有恋爱天赋的。


    明明之前一逗就容易脸红，这么快，就没脸没皮的了。


    …


    十一月下旬，北城下了第一场雪。


    下初雪那天，上午最后一节课，地理老师课难得没有拖堂。


    平时一下课不是坐在教室里刷题，就是在整理错题、订正错题的火箭班的同学们，见下雪了，也都跑楼下去玩。


    江城冬天一般也下雪，可从没下过北城这种鹅毛大雪。


    一打铃，江明澈就拉上陆衡一起，叫上韩凯、秦骏胜，跑下楼。


    江明澈是第一个冲出的教学楼。


    江明澈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厚的积雪。


    他兴奋地蹲地上，搓雪球。


    “小心——”


    “啪——”


    陆衡警告的声音跟雪球砸在校服上的声音几l乎同时响起。


    江明澈转过头，刚好看见转身就跑的韩凯。


    “给爸爸站住！”


    江明澈以最快的速度，捏了一个雪球，用力地朝韩凯身上砸了过去。


    没砸中韩凯，不小心砸到了秦骏胜，他没绷住，笑出了声，“啊，凯子，对不住了啊——”


    秦骏胜手里也捏着一个雪球，本来要偷袭韩凯用的，被江明澈这么一个误伤，手里头的雪球立即报复性地扔出去。


    江明澈动作敏捷地躲开，大喊，“都说不是故意的了！”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秦骏胜又捏了一个大雪球，要去报复江明澈，追着他到处跑。


    被陆衡给“偷袭”。


    “好啊！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欺负人是吧？”


    秦骏胜气得不行，找韩凯一起，跟陆衡、江明澈两人来了一场雪球


    大混战。


    …


    玩雪球的时候有多过瘾，坐食堂吃饭的时候就有多遭罪——


    玩得太狠，外套、衣服都湿了，阴冷阴冷的。


    狼吞虎咽地吃完饭，直奔寝室换衣服。


    “哈哈哈，澈澈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外套全湿了？”


    韩凯脱了校服，一转过头就看见江明澈湿了大半的校服，笑得不行。


    秦骏胜一点没给面子，“说明他中招多呗。”


    江明澈从柜子里取出毛衣跟校服外套：“……闭嘴。”


    他一个南方人，雪球都没捏过几l回，更不要说是跟人用雪团激战。


    他容易么他？


    其实更不容易的是陆衡。


    明明是一个王者，被江明澈这个青铜连累的，生生替他挡了好几l次雪球攻击。


    陆衡的衣服、裤子甚至湿得更厉害。


    因为湿得实在太厉害，回到寝室，陆衡就端着脸盆，拿上换洗的衣服，去了淋浴间，顺便去冲个澡去了。


    “雾草，澈澈，你里面衣服都湿了啊？”


    韩凯已经换好裤子，江明澈还在脱身上的加绒卫衣。


    卫衣其实看不出湿没湿，韩凯是猜的，要是里头没湿，澈澈肯定犯不着换它。


    江明澈没好气地睨了他跟秦骏胜一眼，“还不是你们两个干的好事？！”


    好几l团雪砸他身上，散开，部分雪沫都进了他衣服领子了！


    衣服不湿透才怪。


    见秦骏胜也换好了裤子、衣服，江明澈对韩凯道：“你跟骏胜好了就先去教室吧，我等陆衡回来，我再跟他一块去教室。”


    中午有午自修，不过邢劲松考虑到女生晚上洗漱时间比较长，不少女生会选择中午回去洗头，除非任课老师通知要讲题，强制都得到，一般自愿参加。


    韩凯最近几l次考试排名都不是很稳，午自修对于他还是十分重要的学习时间段。


    秦骏胜算是比较稳，不过跟江明澈和陆衡两人比，还是有差距。


    只要是在火箭班，就没有不想排名再往前走的。


    韩凯微一点头：“那行，那我们走了啊。”


    江明澈朝两人抬了抬手，“去吧。”


    韩凯跟秦骏胜两人出了门。


    寝室里有供暖，屋子里很暖，江明澈把卫衣给脱下来以后，也就没急着把毛衣给穿上。


    他把裤子脱下，穿着黑色内|裤，站在他的衣柜前，找他的校服裤


    刚才他就是在柜子里找到他的校服外套，没找到裤子，才只好把外套跟毛衣给拿出来。


    奇怪，他记得上一次洗了之后，应该是收进柜子里了的……


    江明澈在衣柜里一通翻找，最后才想起来，他上回收了之后本来要放进衣柜。当时韩凯有题问他，他就顺势把叠好的裤子给放在了床尾，去给韩凯讲题去了，也就忘放回去。


    江明澈往床尾走去。


    总算在床尾找到校服裤。


    太好了！


    要不然他可能还得去跟人借一下裤子！


    江明澈在床上坐了下来。


    “陆衡你大白天的洗澡？你们班中午没自修课？”


    “有。”


    “那你怎么还洗澡？”


    “自愿参加。”


    “你们火箭班这么爽的吗？这也太自由了吧？！”


    走廊上，传来陆衡跟其他班男生的对话。


    不一会儿，寝室房门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