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澈,醒醒。”


    “澈澈……”


    一头粟色卷发的少年，趴在书桌上熟睡。


    风吹动着蓝色的窗帘。


    肩膀被旁边的同桌推了一下。


    压在手臂上熟睡的少年，缓缓地抬起脸,眉眼压着被吵醒的不耐。


    “还睡呢？哥哥,下一节可是老邢的课，你都敢睡？不要命了？”


    江明澈倏地一怔。


    他错愕地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青春面孔,眉头紧皱：“你是……”


    “卧槽！澈澈，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哈哈，澈澈你这睡功可以啊！睡一觉,直接把自己给睡失忆了。那你知道你自己叫什么不？”


    江明澈听着前桌跟同桌的取笑，他眼神地迅速地扫了眼周遭，心脏突突跳得厉害。


    怎么回事？


    这是哪里？


    江明澈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彭鹏、聪聪他们联合起来恶作剧。


    不是跟彭鹏他们一起跨年么？


    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间教室里？


    不对。


    就算是恶作剧，彭鹏跟聪聪他们也没有这么神通广大，能够把天给变亮。


    再平地给他变出一间教室。


    …


    难道他在做梦？


    江明澈把手伸到桌子底下,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


    他这回下了狠心,也是笃定自己肯定是在做梦，下手的时候没给自己留余地。


    “我靠！”


    “澈澈，你怎么哭了？吓人！”


    “哎？不至于吧。怎么就哭了？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陆衡那个恶心批对你做什么了？！你告诉兄弟几个,我去给你报……”


    他的泪腺比他的痛觉神经还要更早一步接收到信号。


    江明澈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哗哗往下落，听见陆衡两个字，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打断眼前陌生男孩的话,沉声问道：“陆衡在哪里？”


    “真是陆衡那哔对你做什么了？！走，兄弟现在就带你前去找那家伙算账！”


    “现在不行吧？马上就要上课了，老邢估计已经在杀来的路上了。”


    “告诉我，陆衡在哪里？！”


    这两个人,口条又密，还说着一口儿化音，江明澈被吵得脑壳疼，他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扬高了音量，又问了一遍。


    午休时间，大部分同学都趴在课桌上休息。


    刚刚江明澈的前桌跟同桌说话的音量也不高，就是正常说话的音量。


    江明澈声音这么一提，教室里大部门的人都听见了，不少人带着惊讶地朝他看了过去。


    在看见江明澈脸上的泪痕时，一个个瞳孔地震。


    …


    “妈呀。陆衡把江明澈给怎么了？江明澈怎么哭了？”


    “该不会是打架打输了吧？”


    “那


    也不至于啊。谁特么会因为打架打输了哭鼻子啊？”


    “我听说陆衡把江明澈……堵厕所里了。”


    “我凑！这么劲爆的吗？不对啊，就算是堵厕所里头了，那为什么现在才哭啊？”


    “大概是……越想越气，被气哭的？”


    嘈杂的人声，不停地传入江明澈的耳朵里。


    江明澈是一句都没听明白。


    他更加地烦躁。


    就不能来一个人，告诉他陆衡在哪里是吧？！


    江明澈松开他前桌的衣领，他的眉眼压着戾气，打算去找其他人问一下。


    倏地，江明澈瞥见一道他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


    …


    “陆……”


    江明澈张了张嘴，后一个字怎么也没能喊出口。


    教室门口，陆衡一头金色短发格外扎眼，耳朵戴着宝蓝色耳钉，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江明澈的视线死死地盯着陆衡耳朵上的那枚耳钉，脸上的表情，就跟见鬼了差不多。


    他跟陆衡认识这么多年，就没见陆衡戴过耳钉！


    陆衡有打过耳洞？


    陆衡走近，他的眼神在江明澈脸上的泪痕停留了几秒，目光带着冷淡：“找我有事？”


    陆衡什么时候用这种态度跟江明澈说过话？


    哪怕刚搬进619，陆衡对所有的人也是客客气气，谈不上多热情，反正……绝对不冷漠。


    江明澈被陆衡的态度给气到了。


    什么叫找他什么事？


    忽然，江明澈意识到不对。


    对于深爱的人变化，身为恋人，总是最为敏感。


    何况，是自己朝夕相处的一张脸。


    陆衡走近之前，两人的距离有点远，加上江明澈被陆衡这一头惹眼的金毛，还有那夸张的耳钉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至于没注意到，本来应该第一时间察觉到的，陆衡的外表的变化——


    眼前陆衡的这张脸，跟他记忆里……不太一样。


    太青涩了！


    就好像他们大一时候的样子。


    不对，甚至比他们大一时看起来都还要稍微再小个那么一两岁。


    …


    江明澈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陆衡的脸。


    伸到一半的手给扣住，江明澈回过神。


    陆衡唇角勾起一抹笑，“怎么？暗恋我？想占我便宜”


    江明澈：“……”


    很好。


    语气还是这么欠揍，是他熟悉的陆衡。


    不过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确认一下。


    “闭嘴。别动。”


    陆衡站在原地没动。


    倒不是他有多听话，纯粹想要看眼前的人到底又想要玩什么把戏。


    江明澈动手去摸，不，确切来说，是去擦陆衡的脸。


    他左手托住陆衡的下巴。


    在江明


    澈的手碰到陆衡的下巴时，陆衡往后闪躲了一下，被强行扣住了下巴。


    …


    江明澈没有右手拇指一边又一边地去擦后者的脸颊、下巴……


    陆衡脸上没有脱妆的痕迹。


    江明澈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他的指尖也没有沾上任何粉底液。


    理智告诉他，就算是再好的化妆术，也不可能真的把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变成少年。


    但是眼前的情况，如果不是陆衡用了什么厉害的化妆术，他真的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陆衡的脸看起来会青涩这了这么多！！


    真是要疯！！！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邢来了——”


    “老邢来了！！”


    “江明澈，你又找陆衡的麻……”


    邢劲松低吼到一半，竟然瞧见江明澈摸在陆衡脸上的手，又猛然见看见江明澈脸上的泪痕，吓一跳！


    天爷！


    但凡他眼前站着的不是这两位小祖宗，就江明澈跟陆衡现在的动作，他都要误以为他们班是又出了一对小情侣！


    邢劲松眼带惊疑地去看陆衡，眼底压着火气跟担心。


    平时江明澈就经常找陆衡的麻烦。


    两个人偶尔会发生冲突，但也都没有到动手的程度。


    该不会是陆衡这一次真的把人给惹毛，一时冲动，给了江明澈什么教训吧？


    “班长带着大家先预习下一节课内容，纪律委员帮忙管一下纪律。”


    对班长跟纪律委员交代了一声，班主任邢劲松转过头，沉着脸，对江明澈跟陆衡两个人道：“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


    预备铃已经响过。


    教室办公室没人，邢劲松去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上，折回。


    看着站在他办公桌前，比他都还要高出半个头的两个学生，微带着头疼地语气地道：“说吧。你们两个人又因为什么事起冲突了？”


    江明澈的视线打量着邢劲松的办公室，他的停留在前面办公桌上，堆积着的数学书。


    从封面当中，他判断出这是高二的数学课本。


    而且是他上学时期的高二教科书，现在教材早就已经改版了！


    根据他刚才的观察，这里好像就是一间高中老师办公室！


    但是，在他的记忆里，这位老师根本没教过他。


    可是陆衡很明显是认识这位老师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江明澈根本没注意听，陆衡跟老师都说了什么。


    他的视线从教室办公桌上的数学书移开，他注意到有一位老师的办公桌上，摆着高考倒数计时的日历！


    高考，倒数计时……


    江明澈的脑海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猜测。


    他的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现在是几几年？


    教科书上会有印次……


    江明澈


    疾步走到其中一张办公桌前，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数学书。


    翻开。


    20X6年7月北城第三次印刷。


    北城?[(，北城……


    这里是北城？！


    …


    “你们两个人，真的是一天到晚都不让人省心。”


    “还是没想好，谁先开口是吧？”


    “就这么想写1000字检讨书？”


    江明澈的脑子轰然炸成一片。老师絮絮叨叨的训话声钻进耳里，他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怎么会……来到北城？


    江明澈没去过北城。


    哪怕陆衡是北城人。


    何苑芝在陆衡跟江明澈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拜访了江明澈的父母这件事，陆衡再没有跟家里人联系过。


    曾经陆衡顾虑，何苑芝会来学校闹。


    在已经获得江怀钧、章秀纭夫妻两人的初步认可的情况下，陆衡已经再没有任何顾忌，也就没有再接过何苑芝的电话。


    这个世界上，已经再没有什么事能够威胁得了他。


    何苑芝以为，江明澈的父母一定会出面干涉儿子跟陆衡的这段恋情。


    只要事情闹大，陆衡毕业以后，一定不会选择继续待在江城。


    何苑芝唯独算漏了，不是每一个父母，都会像她那样，蛮横地插手甚至是去左右自己孩子的人生。


    这件事过后，陆衡再没有回去北城。


    过年过节，要么跟江明澈、彭鹏他们一起过，要么去江明澈家里，要么两个人过。


    这些年，两人出去旅游，或多或少，有点下意识地避开北城——


    避开这个陆衡从小长大，却也曾经深深地禁锢过他的地方。


    …


    “江明澈，怎么回事？我在跟你说话，你却在这里给我分心！你把蔡老师的书给我放下！”


    江明澈的后脑勺被拍了一下，手中的教科书被抽走。


    眼前这个一看就心不在焉，显然是不能指望他先回答，邢劲松给了陆衡一个眼神：“你先说。”


    快到上课时间，陆衡是一进教室，就跟在掉眼泪的江明澈对了个正着。


    他哪里知道这位小少爷为什么哭。


    “老师您刚才不是看见了吗？他摸我。”


    邢劲松一噎：“他摸你，把他自己给摸哭了？”


    陆衡：“忏悔的泪水？”


    邢劲松：“……”


    江明澈现在心情乱得不行，听见陆衡“他摸我”这三个字，耳朵还是被“炸”了一下。


    郁闷的是，好像陆衡的措辞，也没……什么毛病？


    识到陆衡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邢劲松只好问江明澈：“你呢？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江明澈：“没有。“


    江明澈现在几乎能够确定，他是穿到陆衡的高中时期来了。


    大概是类似于平行世界？


    根据他他前桌跟后桌的对话，结合老师跟陆衡的反应……


    在这个世界里，他跟陆衡可能，有点不大对付。


    多说多错，在没有彻底弄清楚他跟这个世界的陆衡的关系之前，江明澈决定静观其变。


    邢劲松微张着嘴。


    所以，忏悔的泪水……是，真的？


    江明澈的反常，惹得陆衡也不由地看了他一眼。


    “行。都不说是吧。”


    邢劲松点了点头，对两人道：这周五之前，把一千字检讨交给我。?_[(”


    “老师。”江明澈喊了一声，“摸同学的脸算违反纪律么？”


    措辞太过炸裂，以至于邢劲松怔楞了好半天，还卡壳了一下：“你，你说什么？”


    “我哭是因为他不小心撞到了椅子，摸陆衡的脸只是看他今天特别白，想知道他脸上是不是扑粉了。我们既没有吵架，也没有动手。应该不能算是违反纪律？”


    既然没有违反纪律，为什么要写检讨？


    邢劲松一噎。


    故意摸陆衡的脸，怀疑人家扑粉了什么的，以此当着班级里全班同学的面，羞辱人，不是没有可能……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都走，都给我走。我看见你们两个人就头疼……”


    左右都问不出什么，邢劲松嫌弃地摆摆手，让两个人赶紧在他眼前消失。


    …


    陆衡先出的办公室。


    江明澈跟在后面。


    他看着陆衡走进教室，又看着他在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坐下。


    江明澈不记得自己是在哪个位置，不过现在是上课期间，所有的人都在座位上，只有一个位置是空的。


    江明澈坐回自己的位置。


    他的眉头紧皱。


    按说高中是按照成绩排名的，以陆衡的成绩，不应该坐在最后一排。


    就算是他本人的意愿，以他对陆衡的了解，陆衡也不会选择一个卫生角，还是摆着畚箕、扫帚以及垃圾桶的位置。


    江明澈跟陆衡两人进教室后，教室曾经短暂地吵嚷过。


    所有的都以为这下有热闹可看了，结果，无事发生。


    学霸跟学神两个人相安无事地各自坐下……


    完全没有以前剑拔弩张地架势。


    什么情况？


    难道老邢真的那么神通广大，把这两个人给说和了？


    …


    不久，邢劲松也回到了教室。


    教室里完全安静了下来。


    上的数学课。


    江明澈有些知识点忘记了，不过跟着老师的板书跟思路，还算是跟得上。


    江明澈起初还听得很认真。


    后面思路跟上以后，就开始觉得不够有挑战性，有点无聊。


    陆衡那家伙在做什么？


    现在想起来，他跟陆衡虽然同校，不过除了陶艺课，他俩没在一起上过别的课。


    感觉还挺新鲜。


    他还没怎么见过陆衡上课的样子。


    江明澈转动着手中的笔，余光往卫生角的方向撇去——


    陆衡趴在桌上，整张脸都埋在手臂里。


    睡得不要太嚣张。


    江明澈：“……”


    “上课从来不听课，趴在桌上睡觉。抽烟、喝酒、打架，谈恋爱，但是不耽误考重点？”


    “我们陆同学这是看了多少青春疼痛文学。才能有如此深刻的体悟？”


    “我初中、高中同学大概就是这么看我的。”


    江明澈想起两人大学时的对话。


    他知道陆衡这人有时候嘴里问不出半句真话。


    他现在怀疑，就陆衡谈自己高中生活的那段话，可能涉嫌了欺诈！


    “那个时候身上会有伤。酒没喝过，恋爱不知道。抽烟尝试过一、两次，被看见过吧可能。就传出去了。”


    靠！


    不会就连没谈过恋爱也是骗他的吧？


    江明澈手中转动的笔蓦地一停，眼底陡然迸发出杀气。


    江明澈的同桌韩凯正纳闷，怎么江明澈盯着陆衡看个没完，忽然瞧见江明澈眼底的杀气，一下子就顿悟了。


    澈澈该不会脑子里想着，怎么暗杀陆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