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主事自己心里也打鼓，不知是哪里出了差池，以至于自己要被“拿”到御前见驾。


    等到了乾清宫，孙公公等人被押送到其他地方，而齐主事却是进了乾清宫，一跪下，他的胆子就去了八分。


    “你就是齐主事？”康熙沉着脸，随手合上手上的奏折。


    旁边的佟贵妃早就被请来，看着齐主事的眼神带着不悦以及些许高兴。


    至于太子，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站在一旁。


    “回陛下的话，奴才就是齐主事。”


    齐主事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瞧瞧这些东西，看着眼熟吗？”康熙看了佟贵妃一眼，佟贵妃了然，转过头，手指一指，对齐主事发问道。


    东西？


    齐主事这才敢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顺着佟贵妃指着的方向，落在那两筐炭上。


    那两筐炭上面盖着的布，齐主事今下午才见过，怎么能忘记，他连连点头：“奴才记得，这是下午毓庆宫来取的炭。”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莫非是贵妃娘娘觉得他送这么多银霜炭给太子不妥，这才闹到御前来？


    他想到这里，心里稍松了口气，“娘娘，奴才是送了银霜炭给太子，银霜炭虽然稀少，可难道不是太子更为贵重吗？”


    齐主事还鼓起勇气，抬起头用控诉的眼神看向贵妃。


    宜嫔匆匆赶来时，站在外面听见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她跟齐主事不愧是一家人，一下子也跟着放心了。


    毕竟贵妃再贵重，也越不过太子去。


    要是能讨好太子，得罪贵妃一下也不算什么？


    宜嫔一路上还担心自家伯父闯出什么祸事来，连自己的腿伤也不顾，匆匆赶来。


    此时见无大事，便赶紧让人通传。


    小太监进来通传时，佟贵妃几乎被气得冷笑。


    等听到宜嫔来了，佟贵妃原本的三分怒气变成了七分，她也不对齐主事发怒，而是转过头看向康熙：“万岁爷，既然宜嫔妹妹特地赶来，不如就叫她进来，宜嫔妹妹跟齐主事可是亲戚，保不齐知道些什么内幕呢。”


    康熙准了。


    这在宜嫔跟齐主事看来，就更加是没什么大事的表现。


    宜嫔从从容容被搀扶着进来，还身姿袅娜地行了个礼：“给皇上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赐座。”


    康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宜嫔声音甜得加蜜似的谢了恩，落座。


    她爽利地笑道：“臣妾适才在外面听了一耳朵，好似是娘娘为太子多得了银霜炭的事不喜，如今天寒，若是承乾宫炭火不足，臣妾愿将臣妾宫中的炭送给娘娘，还请娘娘息怒，不要为这等小事发火。”


    佟贵妃这会子也不恼了，呵呵笑道：“宜嫔，你这话是在挑拨本宫跟太子之间的情分？”


    宜嫔仿佛吓了一跳，匆忙起身跪下：“臣妾不敢，臣妾绝无这个意思。”


    说完，咬着下唇，委屈地看向康熙。


    若是往日，康熙定然会对宜嫔这番情态怜惜几分。


    可今日，康熙却没什么好脸色，甚至不看宜嫔。


    宜嫔瞧见康熙的反应，心里咯噔了下，还来不及细想，小太子就开口了：“宜嫔娘娘误会了，此事跟贵妃娘娘无关，而是皇阿玛让贵妃娘娘来主持此事，今日下午，广储司送了两筐炭来，孤本有意送一筐给大哥，没想到，布一掀开，里面的却是最下等的黑炭，还是湿了的炭。”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大哥虽没误会孤，可孤却觉得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湿炭？！


    无论是齐主事还是宜嫔，脸色都刷地一下白了。


    齐主事更是不敢相信，猛地抬起头：“不可能，奴才怎会送湿炭给太子？”


    太子还没开口，李公公等人却是发怒了，“不是你们送的，难道太子殿下还能冤枉你？”


    李公公上前，掀开盖布，“你自己瞧瞧，这不是湿炭是什么？”


    齐主事瞧见那筐子的炭，嘴巴张了张，半晌说不出话来。


    宜嫔心里一跳，这大伯怎么做事的！送炭也能送出差错来！


    她连忙笑着解释道：“这兴许是弄错了，广储司送错了东西，调换过来就是了。”


    齐主事连忙附和：“的确是弄错了，奴才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送这样的东西给太子您使啊！”


    小太子今日把这件事闹大，可没打算用个弄错就能解决这事。


    他不疾不徐道：“只是送错，孤也不会恼怒，”


    齐主事猛地抬起头，眼神带着希望看向太子。


    可接下来的话却叫他胆战心惊。


    “只是宫里素来有规定，这种湿炭是不能够用的，不知齐主事是打算将这种炭送去哪里呢？”


    齐主事一下哑口结舌，“奴、奴才……”


    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齐主事求助地看向宜嫔。


    没用的东西！


    宜嫔紧攥着手，心里骂了句，还是不得不开口替齐主事转圜，“这些东西怎么可能送给主子们用，不过是放着，等过阵子折价卖到宫外去罢了。”


    “是，是，奴才就是这么想的。”


    齐主事点头如捣蒜。


    太子笑了一声，眼神带着几分冷意，“宜嫔娘娘跟齐主事，是把孤跟皇阿玛、贵妃娘娘都当成傻子了吗？若是折价用的，这些炭火怎会装在布袋里？”


    他转过头，朝康熙一抱拳，“皇阿玛，孤请您彻查此事，这些炭火本不该流入宫中，更不该为人所用。齐主事在炭上有猫腻，难保其他事上也不会动手脚。孤今日受委屈能出声，可其他人呢？”


    “儿臣为大哥，为后宫额娘们，也斗胆今日借题发挥一次！”


    小太子的话掷地有声。


    齐主事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宜嫔脸色煞白，手指发抖。


    她知道自己的地位不如太子，可此时也不免带着几分迫切地看向康熙，希望康熙能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过齐主事。


    康熙闭了闭眼睛。


    “梁九功。”


    “奴才在。”梁九功忙站出来。


    “彻查此事，不但广储司，连同其他六司三院也务必要查彻底了，朕决不允许有这种渎职贪污之举。”


    康熙这话坚决。


    齐主事两腿一软，整个人几乎瘫倒。


    内务府出大事了。


    有人瞧见好几个郎中、笔帖式青天白日地被带走，太监们被送往了慎刑司。


    不到三天，内务府上下倒下了不少人。


    内务府贪污腐败的事本就是禁不起查的，多少人都是满头小辫子，像齐主事这种把不能用的湿炭给不得宠的主子们用的比比皆是，还有以次充好，收受回扣，以及在账目上动手脚的事，更是比比皆是。


    林勾去打听消息，回来跟周影说道：“听说这回齐主事咬出来了不少人，营造司的李郎中就是他咬出来的，说李郎中一年贪污了少说这个数。”


    林勾伸出了一巴掌。


    “五百两？”绿芍捂着嘴巴。


    林勾翻了个白眼，“哪能啊，五万两！”


    “嘶！”


    绿芍倒抽一口凉气，五万两，这么大一笔银子，她恐怕得不吃不喝当宫女几千年才能挣到。


    周影也有些吃惊，“这李郎中够贪的啊。”


    她知道营造司油水多，可没想到这个李郎中下手这么狠。


    现代有豆腐渣工程，这个朝代居然也有，这李郎中胆子够肥，给皇家办事，也敢下手这么狠。


    这一回，怕是整个通讯录还有朋友圈都要完蛋了。


    周影想得没错。


    康熙一看到李郎中家中抄出来的贪赃，头一回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直接判了李郎中绞监候，全家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消息传出。


    内务府上下所有人都绷紧了弦。


    郭贵人更是哭着来找宜嫔，“姐姐，这回您可得帮忙，伯父可不能出事，他要是连累了咱们家，那可怎么了得！”


    宜嫔先前回来时就气得病倒了，嘴巴旁边起了一圈燎泡。


    她听了这话，恨恨地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当日我就在御前，万岁爷也没给我留什么面子。你也别嚎了，伯父再怎么出事，终究连累不了咱们家！”


    万岁爷子嗣不多，眼下也就五个，怎么也不可能让五阿哥的外家出什么事。


    “可、可是，难道就看着伯父家倒霉不管吗？”


    郭贵人拿帕子擦着眼泪，犹豫不已。


    宜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郭贵人看得后背发毛。


    “姐姐怎么这么看我？”


    宜嫔冷笑一声，“我劝你，不该收的银子别收，仔细烫了手，行了，本宫倦了，你走吧。”


    郭贵人好像被人泼了一脸的茶水一样，又羞又燥，想要辩解，宜嫔早已转过身，背对着她。


    玛瑙上前来，客气道：“郭贵人，我们娘娘累了。”


    “那，那我回头再来看姐姐。”


    郭贵人含糊说着起了身，离开了。


    宜嫔眼睛紧闭，心里满是焦躁跟不耐。


    她远不如表现出来的从容，她们家是不会出事，可齐主事那人在刑部交代了不少人出来，却是把她们家害惨了。


    无论齐主事是什么下场，她们郭络罗氏可算是把内务府上下都得罪齐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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