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德彪不知道女儿出了家门。


    他坐在院子的角落里，一根接着一根抽烟，很快，脚下就扔满了烟头。


    当手中的烟抽完，他再次拿起烟盒准备接着抽时，却发现盒子空了。


    “远鹤，把你的烟给我来一包！”


    抬头看着三楼亮灯的窗户，冯德彪沉声说道。


    片刻江远鹤从三楼窗户探头，用担忧的眼神看着父亲。


    “爸，我没有，我又不抽烟！”


    “你少给我装，从你小子第一天抽烟我就知道了，不然你以为你们营长为什么时不时送你好烟？”


    冯德彪头都没抬，毫不客气拆穿了大儿子。


    有被吓到的江远鹤：“……”


    我滴个亲爹啊，你要不要这么隐忍？


    这几年还我还以为我瞒得很好，还为此沾沾自喜。


    搞了半天，小丑竟是我自己？


    若是往常，江远鹤必定把自己最好的烟送给父亲，可今晚……


    “爸，别抽烟了，你这都连着抽三包了！”


    江远鹤担忧说道：“我妈虽然没说你，但她一直都在客厅里坐着等你呢！”


    听到这话，冯德彪的身躯一颤。


    他起身望向窗户，果然，妻子正坐在沙发上，愁容满面发着呆。


    “你再给我最后一根，抽完，我就回房休息！”


    最终，冯德彪开口说道。


    不等江远鹤开口，只见薛家的吉普车停在门口，旋即，薛战城从驾驶位跳下来，脸上带着莫名的兴奋。


    “大舅哥，别看热闹了，赶紧下来！”


    他一边喊着，一边走到后排，打开了车门。


    先是冯晚禾从车里下来，然而她却没有马上离开，站在地上之后，又转身望向车内，甚至一只手还伸进去，像是在搀扶什么。


    不知为何，江远鹤的心猛然一颤。


    他转身狂奔下楼，看到坐在客厅里的母亲与大姐，江远鹤的声音有点抖。


    “小禾回家了，好像还带着客人！”


    原本神情忧愁的梅月棠霍然起身，脸上露出喜悦。


    “你看到了？”


    冯德彪坐在院子里，隔着院子的木栏杆，隔着疏斜的花木，他隐约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而与此同时，栏杆外传来一道清冽熟悉的声音。


    “谁都不许给他烟，烟头都不能给！”


    听到这声音，冯德彪的身躯猛然一颤，他起身，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人，正隔着栏杆看着他。


    “嫂嫂最讨厌抽烟的男人，你竟还敢抽烟？还当着嫂嫂的面这么死命抽？你这是欺负我嫂嫂脾气好吗？”


    冯婧芸看着苍老许多的哥哥，明明笑着说话，可眼泪却不觉落下来。


    这么多年没见，她心中的哥哥一直都是那个英姿飒爽桀骜不驯的英俊军官，可现在呢？


    哥哥不再年轻了。


    他鬓角的发被岁月染白，他的眼角满是细细的皱纹，甚至身躯都不再挺直，微微有些驼背，像是被无情岁月压弯了。


    这一瞬间，冯婧芸再难控制自己的悲痛与愧疚。


    她踉跄几步上前，进了院子，“噗通”一下跪在冯德彪面前。


    “哥，我错了！”


    这一声“哥”，让冯德彪的身躯不住颤抖，两行热泪自眼角滚落。


    “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知道你是在保护我！哥，当年我出国时就后悔了，我不该和你赌气，不该说那些伤害你的话，更不该这么多年不回家！”


    冯婧芸伏在地上，伏在冯德彪面前，悲伤到泣不成声。


    梅月棠见状，想要将冯婧芸拉起来，可冯德彪却摆手阻止了她。


    低头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妹妹，看着她乌发间隐藏的白发，冯德彪哽咽到差点说不出话。


    “你……你……”


    想要训斥冯婧芸几句，想要骂她心狠无情，甚至，他想狠狠打她几下。


    可到最后，所有的谴责与愤怒，都化作了眼泪。


    冯德彪弯腰，轻轻抚摸着冯婧芸的发，像是小时候那样。


    “你这丫头哟！”


    看到丈夫的表情松动，梅月棠忙给冯晚禾使眼色，母女二人合力将冯婧芸扶起来。


    “哥！”


    冯婧芸脸上满是泪水，她仰头看着自己的兄长，哽咽到身体都在颤抖。


    “都多大的人了？还哭？”


    冯德彪笑中带泪，掏出手帕替妹妹擦拭着脸上的泪。


    “瞧瞧，瞧瞧，鼻涕都哭出来了，还和小时候一样，一哭就有鼻涕泡！”


    被兄长调侃，冯婧芸哭着哭着就笑了。


    只见梅月棠一脸喜色，拉着冯婧芸往屋里走。


    “走，走，我们别在外面站着了，回家坐着说！”


    冯婧芸扭头看着嫂子，笑着叫道：“嫂嫂，我好想你！”


    所谓长嫂如母，当初梅月棠进了冯家的门，对冯婧芸这个小姑子也是极为宠爱。


    每每她犯错被父母兄长责罚时，都是嫂嫂挡在前面护着她。


    梅月棠擦干眼角的泪，温柔责备道：“既然想我，这么多年怎么不回来呢？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让人放心呢？”


    四十多岁的冯婧芸回到哥嫂面前，依然还是个孩子。


    是啊，哪怕她白发苍苍身形佝偻，可在哥嫂眼中，她永远都是那个调皮爱笑爱闯祸的野丫头。


    客厅里，冯德彪一一让孩子们过来与小姑打招呼。


    王胜男看着第一次见面的小姑，总觉得有点面熟。


    半晌，她忽然喊道：“哎！我从前见过小姑，就我高中毕业那年，我从外面回来，看到有个阿姨坐在大院门口的小树林里哭。”


    这么一说，她忽然就想了起来。


    “当时我还担心阿姨遇到难事，还上前问她需不需要帮忙，阿姨起身匆匆离开了……”


    当时她没往心里去，还以为是个不相干的路人，结果现在才知道，竟是自家的小姑。


    听到这话，冯德彪哼了声。


    “哭什么哭？都到家门口了，你不回家，非得坐在外面哭，你是不是傻？”


    被亲哥嘲笑，冯婧芸扭头就找嫂子告状。


    “嫂嫂，我哥又骂我！”


    梅月棠笑得合不拢嘴。


    她抬手在丈夫胳膊上打了几下，笑骂道：“你就嘴硬吧，指不定怎么心疼小芸呢！”


    “哼！”


    冯德彪又哼，扭头望向站在角落的薛战城。


    “大半夜的，你小子在我家做什么？又打我女儿主意呢？”


    薛战城忙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冯婧芸。


    冯婧芸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收到了求救。


    “嗯，战城半夜翻窗溜进小禾卧室里，二人正腻歪呢，被嫂嫂抓了正着，于是他将功赎罪，陪着小禾去宾馆接我！”


    受到一万点暴击的薛战城：“……”


    卧槽，小姑你不讲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