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作品:《丛林法则

    雪飘了一宿,只一夜,丛林已被冰雪覆盖,压塌了四周几片新长的树木。新树歪斜斜地靠在老树巨大的枝干旁边,覆盖的白雪忽然簌簌散开,冒出个硕大的狗头。


    佩奇沿着雪地刨了几个坑,穿着江言给它做的小棉袄在四处嚯嚯,一会儿飞扑,一会儿翻滚,四个结实的腿儿朝四个方向撇开蹬了蹬,仰躺着,用露肚皮的姿势睡在雪地里喘气。


    嗷嗷嗷。


    快来玩!


    平台上,江言羡慕地看着在雪地里撒欢玩耍的大狗,用手指接了点雪,看见撒特德从地窖出来,忙返回山洞内。


    风雪声轻轻的,夹着火柴燃烧时噼啪的动静,周围更显安静隐秘。


    他盘起双腿坐在椅子上,身前抱了个柔软的枕头,哪怕抵着肚子也不会感到不适。


    进来的男人拎了一桶东西,揭开盖,露出里面的木炭。


    气温愈发地低,撒特德烧了一盆炭,放在椅子旁边,方便江言取暖。


    江言道:“这场雪会下到什么时候?”


    他上辈子是个纯正的南方人,且在丛林里没多少生活经验,不像兽人那样,能大致判断每次下雪或下雨持续的时间。


    撒特德:“过两日就会停。”


    江言半信半疑,过两日,看着骤然停下的风雪,不由佩服。


    他喃喃自语:“我几时也能有这样的本事?”


    来不及听撒特德的回应,他踩着毛绒绒的棉鞋,动作笨拙地想从平台下去,绕着四周的空地走走。


    阶梯的积雪每日都会被撒特德用扫帚打扰干净,饶是如此,这会儿他并没有放江言自己下去,而是把人抱到底下。


    江言晃了晃笨重的双腿,很快被落回地面。


    他挪动笨拙的身子,眉眼盈满笑意,隔着手套鞠起一捧雪,胳膊一挥,雪花顿时像柳絮似的地散开。


    他拂开眼睫的白霜,回头看着没什么反应的男人,继续往前走,踩出一个个脚印。


    佩奇嗷呜叫着跟在附近乱窜,像梅花似的狗爪印子踩了满地,穿着才用火烘干不久的小棉袄继续嚯嚯,不停地扑着冰尘覆盖的地翻滚。


    江言笑吟吟弯起双眼:“撒特德,我的雪人。”


    撒特德屈膝半蹲,挖了一会儿积雪,照着去年江言堆的那个雪人复刻。


    先堆出身子,再到脑袋,两只短短的胳膊,用树杈和叶子做它的眼睛。


    江言笑呵呵道:“可以用萝萝黄做它的鼻子!”


    撒特德抬起双目,看向他的眼神里浮起很淡的笑,去仓库拿了根萝萝黄出来。


    最后用两张大叶子,给雪人披上去,做成小斗篷。


    撒特德堆的雪人足有江言的肩膀那么高,他绕着雪人打量,隔着手套拍了拍它后背,实心的,一点碎沫都没落。


    不禁感慨:“比我之前做的那个还要壮实。”


    他站在雪人旁边比了个‘耶’的姿势,眸子闪着光,唇红齿白,说


    道:“撒特德,我很喜欢这个雪人。”


    玩闹的动静吸引了周围经过的兽人,他们停下,隔得远远地问:“言,这是什么?”


    又笑呵呵地喊道:“言,他们说你怀孕了?!”


    就如江言前几日说的,他怀孕的消息在部落已经传开。


    尽管下雪的这些天兽人们没怎么出来活动,可消息就如潮水一样,散在部落的每一处角落。


    江言笑着回应:“雪人,撒特德堆来送给我的。”


    又道:“是怀了孕,有些日子了。”


    兽人欣喜,同他说几句好话,注意力又转回雪人上面。


    兽人以为是可以吃的或者用的新鲜玩意,凑近了看,还上手摸了摸,发现既不能吃又不能用,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雪人。


    于是更好奇了。


    “为什么要堆雪人?”


    江言道:“开心就堆了。”


    耐心解释:“就跟大家饿了想吃东西一样,有些人开心就想做点不同的事用来打发时间,纪念这一刻的喜悦。”


    兽人笑不合嘴:“这个我知道,就跟咱们瞧见太阳一样,高兴了就寻个高点且安静的地方,晒晒太阳睡一觉,是不是这个道理昂?”


    江言点头:“没错。”


    本来只有一两个兽人停留,后来经过此地围观雪人的兽人越来越多。


    今年的初雪连下几日,兽人窝在山洞里,趁着风雪停歇出来活动。


    他们围着江言,频频看他的肚子,心里十分羡慕撒特德。还觉得撒特德给江言堆出来的雪人新奇,纷纷效仿。


    不一会儿,四周的空地堆起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雪人,连阿乔也过来凑这个热闹。


    江言欣喜:“阿乔,你都来了?”


    自从觉察阿乔状态不佳,对方很少出来活动,上次去看他,精神比那会儿好了许多,现在还主动出来活动。


    就是他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虽然有粗壮的尾巴支撑,但还是让江言瞧着觉得触目惊心,


    阿乔道:“没事。”


    他用尾巴甩了一堆雪,尾巴盘在一处枯枝上,照着兽人们做的雪人堆。


    阿乔的性子是很怕寂寞的,若非孕期状虚弱,每日最闹的就是他了。


    他抱怨道:“希望快点把幼蛇生出来,再过一段日子,我就不用时时闷在山洞里睡觉。”


    江言问道:“等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找些东西给你解闷。”


    阿乔满目期待:“言,你太好啦~”


    江言有了这个打算,很快就开始想了。


    冬日漫长,兽人们成日在山洞里睡觉也无聊,日子一久,心绪难免会低落,若有东西能打发时间的话最好不过。


    夜里,他在撒特德怀中小心翻动身子,摸着揽在腰前的手掌,有一下没没一下的摩/挲。


    “言,不睡吗。”


    低沉的嗓音落在耳旁,江言耳根一下子就痒了。


    他道:“撒特


    德,我有个疑问。”


    撒特德等他说下去。


    江言:“你们这些兽人,只要躺下就能睡很久,睡过整个冬天么?”


    撒特德:“自然不会。”


    兽人也有心焦烦躁,失眠的时候,雄兽大多数会选择出去打几架,把浑身的火气发泄干净就好了。


    江言问:“那雌兽呢?”


    撒特德摇头。


    江言叹息。


    翌日,睡到中午的江言慢慢爬起来,吃过东西,喝了碗加了糖的温热羊乳,从仓库里挑出一摞木材,双腿盘在兽褥垫子里坐着,用石刀耐心打磨这些木料。


    他将木材切成一块一块的,巴掌大小的长方形,打算做一副扑克牌。


    撒特德进来帮忙,二人合力,花了整个下午才把五十四块牌子打磨好。


    江言伸了个懒腰,起来活动手脚。撒特德已经去准备晚上需要用的食材,熬了猪骨莲藕萝卜汤。


    江言从竹篮摸出几个鸡蛋,道:“顺便蒸点蛋。”


    他将鸡蛋打碎放入碗里,撒些葱花和油盐,搅拌均匀,置于锅里用水蒸开,很快就蒸熟。


    江言挖了几勺蒸蛋往嘴里送,口感滑溜鲜嫩,就着米豆吃,能吃一大碗。


    吃完饭,撒特德把他洗澡的木桶拿进来,倒入热水,江言匆匆解去衣物,正准备往桶里爬,背后的一双手小心托起他,放入热水中浸泡。


    江言舒服得直叹气,热水朝脸上泼,打湿胰子,慢慢沿肌肤搓开,肩背够不着,撒特德帮他洗了。


    江言盯着水下的腹部,用手缓慢揉了揉,轻声问:“撒特德,我……以后会生出一个什么样的幼蛇啊?”


    “是一条蛇,还是我这样的,又或者半人半蛇?”


    撒特德:“……”


    江言:“连你都不知道吗。”


    想想也是,他并非本土兽人,这事就算问祭司,对方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言性格乐观,很少会给自己贩卖未知的焦虑,照目前的状态来看,自己能吃能睡,暂无其他异常,反而给他添了几分面对的信心。


    洗完,江言回到床上继续捣鼓他的木质扑克牌,用尖利的骨针往牌面上刻数字和字母。


    撒特德洗完澡,上来时身体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江言下意识朝对方怀里靠了靠,忽然一顿,余光垂到某处,噎住。


    他问:“怎么没穿里面那件裤子?”


    这吊得慌。


    撒特德:“洗了,还没干。”


    严冬正月的时节,洗一叠亵/裤晾七八日都不干的。


    江言:“……”


    确实。


    他清了清嗓子:“放火旁边烘一烘。”


    又道:“过几日再给你多做几件。”


    撒特德沉沉“嗯”一声,江言道:“我看你就是不想穿。”


    兽人都没有穿亵/裤的自觉,江言


    很坚持:“要适应它,得习惯,这象征着文明进步的表现。”


    撒特德不明白文明进步跟那种裤子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答应了。


    *


    翌日,江言醒后仍然抱着木质扑克牌雕上面的数字,赶在午前把一副扑克牌雕好了。


    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找阿乔。


    兽皮一掀,今日外头风势不小,江言被这阵风逼退,叹气。


    白雪茫茫,山洞内有两盆木炭烧得正旺,床边暖和,走出一定的范围,腿就开始冰凉。


    江言只好回到床上,无所事事地吃了些炸好的红薯条,翻出几块麻布,用骨针给撒特德缝制亵/裤。


    这日一过,天气愈发冷。


    哪怕江言成天窝在床里捂着兽褥烤木炭,以他普通凡人的身躯,仍耐不住冰冷,患上寒症。


    *


    *


    *


    阿嚏——”


    江言捂着通红的鼻子,不住打喷嚏。


    烧好的热水喝了一碗又一碗,用生姜泡过脚,效果甚微。


    兽皮被人掀开,撒特德身后跟着祭司。


    江言赧然,鼻子没通气,瓮声道:“又要麻烦祭司了。”


    撒特德看着青年擦得泛红的鼻尖,内心不好受。


    祭司先给江言检查,道:“就是受了风寒。”


    江言的体质跟兽人不同,架在床头床尾的两盆炭烧得正盛,兽人坐下没多久,额头和脖子因为这股热逐渐沁出汗珠。


    但对江言来说正好合适。


    他问:“需要喝药么?”


    祭司点头。


    江言秀眉紧锁,可他喝了姜汤无法达到驱除寒症的效果,只好继续喝很苦的药汁了。


    陆陆续续几日,他的寒症总不见好,鼻子时而通气时而堵塞,影响到生活的状态。


    夜里睡不安稳,连带着精神也乏了几分,还没怎么折/腾,脸上的肉已经消瘦些许。


    晚上他吃得少,半夜的时候觉得饿了。原本不想惊扰旁边的人,微微转下/身,便听到撒特德开口。


    “言,不舒服?”


    撒特德坐起,把江言整个人抱起来放在怀里端详,触摸他的面颊和额头,没有冷汗,这才稍微安心。


    江言老老实实道:“有点饿。”


    语气里饱含几分遥想。


    “记得小时候生病,没胃口吃东西,我妈就会给我煮一碗鸡蛋瘦肉粥,洒点葱花,很好吃的。”


    从小别人就说他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即便在父母离开后,也学会慢慢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比同龄人心细,豁然又乐观。


    过于懂事的人,在各方面很轻易就让人疏忽,因为比旁人做事周到,考虑得更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照顾别人。


    此时生病,情绪难免陷入低迷,眼睫轻垂,说完几句话,神情蔫了些。


    撒特德听着,将他放下。


    很快,在外面的灶头起


    火。


    江言听到动静,抬眼望着外头,抿起唇角。


    现在不同了,有个“人”跟他一起生活,还会照顾他。


    *


    火光映出灶台一角,撒特德把瘦肉打碎,加上鸡蛋,又折几根葱,洒进米豆里。


    热腾腾的瘦肉鸡蛋蒸米豆送到江言面前,他捧着一碗搭配有点奇怪的食物,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感动。


    舀了一口送进嘴里,细嚼慢咽地吃了半碗。


    米豆粉绵,很容易噎着,江言喝下半碗温水,饱了。


    他道:如果有米就好了。?_[(”


    撒特德:“米?和米豆有什么区别?”


    江言道:“米豆是米豆。”


    他伸手比划了大小,“米也叫稻谷,外层有壳,里面剥开是白色的米粒。”


    过去一年跟各部落有交易往来,而且他把能走的地方都去了一遍,没见过哪个地方有稻谷。


    撒特德似有所思,神情凝肃。


    "阿嚏——"


    江言又开始打喷嚏,身上一暖,撒特德捂着他,用兽褥裹得严严实实。


    半晌,往火盆添上新的木炭,不一会儿就烧得很旺了。


    江言瞥见撒特德鼻梁都是热出来的汗,心里不好受。


    “如果很热,不用跟我睡,到旁边搭张床休息,稍微避开火盆就好。”


    撒特德触摸青年温暖柔软的脸,拒绝的态度十分明显。


    江言:“撒特德?”


    “不和言分开。”


    江言:“没分开,暂时分床睡一晚。”


    撒特德:“不分。”


    江言:“……”


    好嘛,他擦了擦对方面孔和脖子渗出的汗,又无奈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