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作品:《本王这袖,断的彻底

    我拨开帐门的厚帘子,见向熹被反绑在木柱子上,也许是沦为阶下囚的缘故,他此刻看起来有些狼狈。


    向熹缓缓抬了头,明知自己处境不妙,却还是笑了。


    我扯了个椅子,坐到他面前:“本王是叫你向熹,还是该叫你阿尔野单于?”


    向熹看着我,满脸无谓:“我还没继位,不好称单于”


    “所以你是为了继位,才来接近本王?”


    向熹摇了摇头,唇边笑意不减。


    “我只是听闻玉门关的守关人,换成了京城来的断袖王爷,一时好奇,便来了”


    “好奇什么?”


    “好奇中原的男子,是个什么滋味”


    我看着他邪肆的模样,忽然发觉这才是真正的他。


    向熹这名取的实在不贴切,他本不需要求问光明,这样一双碧绿的眸子,天生便是夜原上的狼崽子。


    阿尔野,才是适合他的真名。


    我靠在椅背上,重新开始打量这个少年的眉目。


    “不知这个滋味,值不值得你族中两万人命来换?”


    阿尔野大笑:“怎么不值?你的腰”


    我提起营帐中预备下的马鞭,不待他说完话,便结结实实在他脸上抽了一鞭。


    马鞭原是抽打畜生用的,比之人用的,到底是粗糙些,如今一鞭下去,少年脸上顿时见了血。


    阿尔野伸舌舔了舔唇边的血迹,好似不痛一般,仍笑着:“一日夫妻百日恩,子戎,你怎么舍得打我?”


    啪。


    又是一鞭。


    我捻着马鞭坐回椅上:“本王平日用枪棒多些,也不大下狱里审人,鞭子上的分寸有限,若留下疤痕,你且多担待吧”


    向熹缓缓抬起头,右脸上两道鞭痕交叠,汩汩冒血:“你放心,我一定担待,草原上的男人,一向怜惜自己的女人”


    我不欲再同他扯闲,该问的话,此刻也该问一问了。


    “你父是呼兰单于,你兄是阿尔炎王子,两年前你手刃阿尔炎,本欲继位,却被各部族长老弹压,称你凶残暴戾,不堪称王,呼兰听信诸家之言,不肯传位与你,彼时你羽翼不丰,若再弑父,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你只得做小蛰伏,这两年呼兰病重,你的人望不高,继位恐有波折,是以你另辟蹊径,寻来玉门关,混到本王身边窃取军中机密,以求能寻到布防疏漏,一朝举兵杀破玉门,只要此行顺利,待你回到草原,这一桩功绩便会助你登上单于之位”


    阿尔野轻轻哼笑:“王爷算无遗策”


    “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依你看,这一局里,你是螳螂,还是蝉?”


    “我若说我是黄雀,子戎信我不信?”


    我笑,离开了营帐之中。


    子夜已至,大漠风凉。


    彼时同颜问慈作别时,那凉风灌进心里的滋味,又徐徐而来,我捏了拳头,砸了砸自己心口,直至闷痛传来,才松了力气。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玉门还是那个玉门。


    这一场突袭之战,我是守关的主将,却不在关中坐镇,阿尔野是匈奴的幼王,却没有身先士卒。


    死了两万匈奴,缴获无数马匹,看起来是我算无遗策,大获全胜。


    可不知为何,我却觉得这一战的结果不大好。


    我肺腑里冒着血,同少年脸上的疤痕一样,伤口不大,却极尽屈辱,血流不止。


    向熹,你当真不该以情肠愚弄我。


    当真不该


    我向着小土堡走去,嘴里苦涩,眼中模糊。


    就在离小土堡一步之遥的时候,军营中却起了噪声,小令官敲响了鼓锣,大声呼喝。


    “粮草走水了!!!粮草走水了!!!”


    营中将士皆闻声而动,水车水桶齐齐上阵,火势却不见消解。


    我站在小土堡前苦笑,心里明白这是阿尔野脱身的把戏。


    果然,不过一须臾间,一匹黑翎马便踏着夜色从营中飞奔而出。


    辛乔吩咐了人救火后,便急急跑来我身边:“王爷可有灼伤?”


    我摇摇头,紧紧盯着那黑马上的人影,少年发丝飞舞在风中,墨色衣衫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此刻去追,已然来不及了。


    “拿弓来”


    我对着辛乔说道,辛乔依言照办,取了弓箭递进我手里。


    我翻身上了小土堡二楼的望台,将手中长弓拉满,箭尖瞄准阿尔野的背影。


    他似有觉察,在奔腾的马背上回望我一眼,明明隔着百米,我却看懂了那一眼。


    那是一双弯着的眉眼,带着顽劣的笑意。


    弓满便该脱弦,我松了手,这一箭破风而去,直刺在少年背上,黑马受了惊吓,愈发疯跑起来。


    辛乔见状便道:“末将去追”


    我伸手拦住了他:“不必追了”


    辛乔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这一箭正中后心,想来他也活不了”


    我进了小土堡,将长弓挂上了墙面,而后坐在书案后,看着空荡荡的屋中走神。


    小令官黑着脸来报:“禀王爷,火势已经扑灭,粮草烧去三成余”


    “无妨,近日不会有匈奴来犯,明日让盛凯去嘉峪关借些粮草便是”


    小令官退去,我仍看着虚空走神。


    方才那一箭,我是起了杀心的。


    然而脱弦一刻,我手颤了一下,那箭落在阿尔野身上,便偏离了心头一寸。


    我的弓法是年少练就,不敢说百步穿杨,可箭无虚发还是能做到的。


    即便父皇一向瞧不上我,却也从未训诫过我的弓马。


    幼时我和哥哥在京郊射猎,寒冬腊月活物稀少,不想那日,却见一白鹿漫步于风雪之中。


    哥哥搭弓瞄准了那鹿,箭矢离弦之际,我亦拉满了弓放箭。


    两支羽箭在空中相击,白鹿受了箭声惊吓,瞬间奔逃而去。


    彼时哥哥坐在马上回眸看我:“子戎,你这样心软,日后要吃苦头”


    我只看着哥哥傻笑:“兽苑里那么多鹿,哥哥若想吃鹿肉,只管叫御膳房烤来就是”


    案上烛火惺忪,灯花儿蓦然一爆,我从记忆里醒转了神思。


    向熹自来我身边这半年,朝夕相处的画面,一幕幕轮转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