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作品:《本王这袖,断的彻底

    离着玉门关不远的地界儿,是中原第一雄关之称的嘉峪关。


    现今嘉峪关的守将颇有些来历,乃是老太傅颜荀的幼孙颜问慈,他如今也才二十一二,将及了冠。


    颜荀到底是个大儒,学富的那五车里头还存着一车兵书,这一车兵书悉数都教给了这位小贤孙。


    颜问慈受了如此博学的教诲,也确实学以致用,将嘉峪关整治的风调雨顺,又是治沙又是引水,又是重耕又是开荒。


    虽然这位小贤孙将嘉峪关守的固若金汤,然而本王到底是个皇亲,论官职还是压他一头,即便他爷爷万分的看不上本王。


    他却仍要每月给本王发来一封述职的军书,交代交代嘉峪关的境况,兵练的如何,农耕的如何,春风刮了几日,秋雨落了几许。


    这一月也不例外,军书由信使送来,我坐在书案前拆了浆好的封口,信上字迹端正,横钩之间不难看出这笔字承了颜荀的风骨,亦有少年人的刚直。


    信上内容同上个月没什么分别,打头是一切如常,末尾是问王爷安。


    唯一一句闲话便是听闻王爷帐下得一仆从,身量颇似匈奴,望王爷秋毫明察,莫要色令智昏。


    我看着纸背上这两句话,一时笑出了声,兔崽子比他爷爷还管得宽。


    我如今被流放关外,全赖他爷爷上了一道折子,如今他来同我述职,还不忘提点着我的德行。


    我这个王爷,做的委实窝囊。


    老的糟践完我,小的也跟着不学好。


    我将书信搁在蜡上点燃了,顷刻烧成几片飞灰,又召了辛乔盛凯进来,只道:“咱们往嘉峪关走一趟”


    辛乔闻言一愣又拱手:“王爷可是要拜会颜将军?”


    我点了个头,辛乔又道:“如今春日将至,营中正是耕种饲畜的时节,人员来往繁杂不已,还需留个将官坐镇”


    “是这个道理,你心细谨慎留下便是,本王带着盛凯和向熹去,你且替向熹备匹马”


    辛乔几不可查的皱了眉头,却始终没吭声,只拱了拱手便领命而去。


    隔日天明,我带着盛凯和向熹朝着嘉峪关赶路。


    越往东去气候越暖,不过走出去百八十里,荒漠景色便成了一丛丛绿草茵茵。


    路上宿在黄泥砌成的小客栈中,说是客栈,里头也不过两三个房间,夜里盛凯同我问了安后便歇下了。


    然而此刻却有一桩为难事。


    余下只有一个房间,向熹不肯和盛凯同眠。


    盛凯自然也不会邀约,他是上沙场的副将,如何肯和仆役同寝。


    如今本王坐在榻上,一步之遥便是四方桌子,四方桌子旁坐着向熹。


    时辰快至子时一刻,我俩就这样大眼瞪着小眼。


    “你怎么不睡?”向熹问道。


    “要说回王爷你身上伤未好全,也没个褥子叫你打地铺,本王心里不大落忍”


    虽然已至春日,可关外到底寒凉,夜里极容易受风。


    向熹一笑,唇红齿白:“那咱们一道睡了”


    我扶额叹了口气:“不可”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将榻上的棉被铺在了地上:“你垫着棉被睡吧”


    向熹笑,我不知他在笑什么,只觉得没了被子也不必脱外衫了,今夜合衣而眠吧。


    我这厢刚沾了枕头,向熹就吹熄了火烛,窸窸窣窣解了衣裳躺在棉被上。


    今日在马背上颠腾了一天,腰背酸疼的厉害,我在榻上翻来覆去,一时竟睡不着。


    向熹好似也翻了个身,声音轻而和缓:“你睡不着吗?”


    “嗯”


    “你叫什么?”


    “什么?”


    “你汉人的名字叫什么?”


    我一愣,忽然发觉他还不晓得我的名讳,从前一直教他喊王爷以免被责罚,却忘了知会他我的名姓。


    “盛子戎”


    向熹闻言淡淡嗯了一声,又问道:“是什么意思?”


    “盛是皇姓,子是太宗爷给的,戎取戎马一生的意思”


    向熹似懂非懂:“盛是皇帝的姓,你姓盛,为什么不是皇帝?”


    土砌的房子不太挡风,窗棂里钻进来几丝儿刁风,一缕一缕缠进屋子里来,绵绵的凉。


    我莫名抖了抖,翻了个身将自己蜷起来。


    “你这话只能在本王面前说,若叫别人听到了,死都喊不得冤,日后不准提这话了”


    我合上眼睛打了个哈欠,睡意袭来,迷蒙之间听见向熹说道:“你想做皇帝吗?”


    我困极了,只道:“同想不想没有干系”


    隔日天色大明,日光满满当当撒了一屋子。


    我醒来时,先是一惊,后是一叹。


    惊的是向熹不知何时躺到榻上来了,还用棉被将我和他拢在一处,他的手还环在本王腰间,好似一对野鸳鸯。


    叹的是盛凯是个粗性儿的武将,见我迟迟没起身,就直接推门进来看,而后便看见本王同向熹共枕而眠的画面。


    我半撑着身子,向熹还在睡。


    盛凯站在四方桌旁同我相顾无言,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叹了口气,将额角的青筋按了按:“你听本王解释”


    盛凯连忙摆手:“王王爷您忙,末将给您把着门”


    “”


    他娘的,你把什么门啊你。


    盛凯走后,向熹才悠悠醒来,揉了揉眼睛道:“你怎么坐着?”


    “你何时爬上来的?”


    向熹的绿眼睛迎着日光,一脸懵懂无知的少年模样:“太冷了,冻的骨头疼,就上来了”


    还还挺可怜的。


    唉,罢了。


    日阳高照,我带着两人又上了路,盛凯显见是被早上那一幕唬着了,他又是个喜怒皆形于色的莽撞人。


    此刻贼眉鼠眼的策马在我身后,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看看向熹。


    心里在想什么,本王用肘子猜也猜的到。


    唉,本王这一生,就难落下个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