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 20 星河之下,宿命沉浮,无常……

作品:《唯物主义战士入侵咒术界

    如果问一个普通人,公元1006年的立夏前夕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那么大部分人在搜索引擎上一番查找之后,都会回答是豺狼座超新星SN1006的爆发事件。


    人类历史记录上最亮的超新星,出现在那一年的春末,并在那年的十二月销声匿迹。


    但是,同一时段,也是日本咒术界记载中最黑暗的七个月。


    豺狼座,可与明月争辉的不祥之星。


    神秘的食人者,四目、四臂,疑似复生的飞騨国鬼神。


    这就是贺茂保宪完成的双重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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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两面宿傩来说,吞噬安倍晴明和【咒灵操术】无疑是一场豪赌。毕竟【弱肉强食】也有其上限,他能作为食材的只有“弱肉”,而不是安倍晴明这位咒术界巨擘。


    但是,【咒灵操术】给了他一丝活命的机会——安倍晴明吸收咒灵是没有上限的,即使他比咒灵弱,也有可能借助外力,或者其他偶然因素实现吞噬。


    可以说,这是两面宿傩一生中最艰险的时刻。


    但是他成功了。


    经过整整一年时光,纷繁复杂的力量在冲突、倾轧、融合……并最终打破了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上限。


    原有的术式,演变为了某种更凶残的诅咒。


    如果一定要给出名字,那么也许称之为“饕餮”或者“暴食”更为合适。


    那是无尽的贪婪,以及把世界都摆上餐桌的欲念。


    再度睁开眼时,他已经多长出了两只眼,一双手。


    没人说得清,他现在究竟是人,还是咒灵。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纷杂混乱的记忆片段,属于咒灵的恶念和残忍,属于人类的傲慢和贪欲,无数种种,堆满了他的脑海。


    一个白发的男子对他深深俯首,如品相良好的稻穗令人愉悦。


    “大人,恭喜您。”


    “你是谁?”


    “在下里梅,是您最忠诚的仆人。”


    里梅?也许有印象,也许没印象。


    但是,管那么多做什么。


    他只觉得,如今的他无比舒爽,无比自由。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里梅,过来。”


    他勾勾手,说。


    “带路去附近村子,我要活动活动筋骨。”


    似乎很久没听到女人和小孩的哀鸣了。


    有些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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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在一千年之后,两面宿傩造成的破坏在几日内就会引起咒术界的警觉。


    毕竟,未来的信息时代,大规模的人口失踪和死亡,不出二十分钟就能人尽皆知。


    但是一千年前呢?


    什么?好几个村子被屠光?


    是附近山匪做的吧。


    有一整个寨子的山匪失踪了?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惹上了某个大势力?


    有人看到四目四手的怪物在作怪,是小道消息?还是真的遇到了山中恶鬼?


    请来法师驱鬼,但那法师也被杀了。临死前说这个鬼物的名字是“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那不是数百年前,飞騨国的著名怪物吗?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法师,恐怕是只会撒盐祈福的外行人吧,擅自对上咒灵,死了也活该。


    听说佐伯家的咒术师被杀了。开玩笑,是仇人暗中动手,假托两面宿傩的名义吧。


    但是听说他的眼珠被吃了,有点可怕。是咒灵做的?


    ……


    如此种种。


    纷纷乱乱的消息满天飞。


    等到平安京的大人物和阴阳寮的咒术师们终于意识到情况极端不妙之时,已是半年之后。


    而那时,两面宿傩和里梅,已从当时日本国土最东北侧的陆奥地区,穿过下野、武藏、甲斐、信浓、美浓、尾张、伊势,整整七个藩镇,总行程近一千四百里,来到了离平安京不远的地方。


    一路边行、边杀、边吃。


    好不畅快!


    没有一个咒术师能挡住他的脚步。


    来一个,杀一个。


    来一双,杀一双。


    不长眼的挑战者像可笑的山猴子,嗷嗷叫着,让人厌烦。


    所以,他们在平安京附近转了一圈儿,把好几个咒术师的小家族屠杀一空。然后才悠然地向平安京进发。


    让城里的人、平安京的咒术师感受到足够的恐惧,杀起来才有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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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京南七十里,奈良,东大寺。


    “我要走了,天元大人。”菅原慧生对教导自己的天元上师深深一拜。


    东大寺接到了平安京的求援,但是此去参与共同抵抗两面宿傩的,仅有他与自己的长子两人。弱者根本无法介入战场,反而会成为增强敌人的食粮。因此既定的作战计划中,只有七人。甚至他的儿子,也只能留在外围,作为通报战况的信使。


    “活着回来。”天元说。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比起我这把活不了几年的老骨头,更应该让年轻人回来吧。”


    “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也许在您眼里,我永远是孩子吧。”


    天元叹息:“那么,祝你得偿所愿。”


    “我会努力的。”菅原慧生说,“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还会回来见您。”


    “菅原大人,祝您武运昌隆,旗开得胜。”


    天元身旁,一直侍立的星姬上前一步,对他深鞠一躬。


    也许是当年吞噬了太多人的生命,她如今依然是一副少女模样。这让重孙女都已快至及笄之年的菅原慧生感到爱怜的错觉。


    他揉揉当年那个小女孩的头发:“守好这里,天元大人拜托你了。”


    “是,我一定办到。”


    “约好了啊。”


    “以命为誓。”


    听到这句沉重的誓言,菅原慧生苦涩一笑。


    果断地挥手告别,而后转身。


    大踏步地离开。


    恍惚间,他看到了当年同样在夜色下走出东大寺的曾祖父。


    如同自己一样,用生命,去为他人搏出一个未来。


    不问归途。


    但是,他与祖父又不一样。祖父是带有几分侠气的诗人,又是有狂气和傲气的咒术师。


    而他,只是一个沉默又悲伤的复仇者。


    当年的少年侠气、一诺千金,如今正是践行与弥补之时。


    死生同一,绝不旋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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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目送菅原慧生的身影消失,在那即将落下大雪的阴沉黑夜。


    星姬突然走到天元面前,也如菅原慧生辞别时那样,行大礼跪下。


    而后问道:“天元大人,如果您出手,能否压制两面宿傩呢?”


    天元沉默。


    看到跪伏在地的星姬,她隐约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


    那是要多么沉重的觉悟才会让星姬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您能够自由行动,能与菅原大人一同对抗两面宿傩,我们会赢吗?”星姬抬头看着她,微笑着问道,仿佛自己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天元又一次感受到了命运的残酷。


    “星姬,你要想好。”


    “我早已说过,以命为誓。”星姬笑的更灿烂,“我早已知道了……您能带领大家赢……所以,上师,今日我有个不情之请。”


    她再度三拜稽首,甚至让天元开始暗恨自己这一副已经无法流泪的身躯。


    “晴明大人已遇害,慧生大人也已身赴险境。引发灾厄者,都是那咒灵两面宿傩。我等以祓除咒灵为己任,不惜生死,不记得失!我亦如此!不能因为任何可笑的理由,让我置身事外!”


    随着话语吐露。


    术式反转。


    星姬的口鼻眼目都冒出血,但她似乎对痛苦毫无所觉。


    她于十五岁那日,曾经立下束缚,此生绝不使用生得术式。可她此刻已经违背了自己立下的束缚。甚至全力运行,超越了极限,丝毫不计伤害,不记损失。


    血亲相噬的反面是什么?


    从前,没人知道。但此时,此刻,已经证明。


    是赠予。


    无条件的赠予。


    星姬,如同那个今夏挂在天穹之上的怪星一样,开始燃烧,开始分解。


    然后,从她身体上落下的,闪烁着星光的物质,融入了天元的身体。


    不仅仅是星姬的生命,甚至还有她的术式、她背负的诅咒。


    全部的,无私的赠予。


    星光燃烧,直至她化作尘埃,于世间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