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甘心又如何


    完成了这个任务，夏小玫步履轻快的回到家，传达了周运芬要自己父母上她家去吃夜饭的消息。孙如玉就端上自家的几块豆腐，上周运芬家去跟她一起做饭。


    夏小玫来到村外的小河边，看到夏玲美和刘昌盛正坐在河滩上，开心的交谈着。夏小玫没有走近去，而是站到他们对面去，拿出手机帮他们拍照。


    夏玲美看到了夏小玫，夏小玫朝她做了个胜利的动作，她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夏小玫叫道：“回家吃饭去吧，我们也回去帮忙做饭。”


    刘昌盛一门心思都放在夏玲美身上，却不知道刚进门时夏玲美父母的那点小心思。吃晚饭时大家都很热情的挽留刘昌盛在这里过年，到年初三再跟夏玲美一起回去，也免得跑来跑去的。刘昌盛高兴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吃过饭就打电话给父母，说了想在夏玲美家过年的打算。父母很高兴的同意了，再三交待他在夏玲美家要尊老爱幼，不可以耍小性子。也要跟着夏玲美学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不可以每餐都吃现成的。刘昌盛一一答应着，第二天几乎跟夏玲美寸步不离，夏玲美干什么他也跟着干什么，夏玲美知道刘昌盛在家从来没干过活，让他别干，笑他说要让你父母知道他们的宝贝儿子来我家帮摘菜洗菜拔鸡毛，不心疼死才怪。


    刘昌盛就告诉夏玲美:正是他父母要求他跟着她学干些家务活的。


    刘昌盛在工厂里不摆老板儿子的架子，跟员工们打成一片。到夏玲美家也不摆城里人的架子，跟哪个都有讲有笑的，有不会不懂的就问，还特别喜欢听夏玲美的奶奶讲鬼故事。夏玲美的奶奶今年七十六岁了，小时候和年轻的时候都吃过许多苦，她唯一的嗜好是给小孩子们讲故事，又特别喜欢讲那些又搞笑又有点可怕的鬼故事。夏玲美这代长大后，就逐渐没有孩子来听她讲故事了。现在的孩子要么看电视要么玩手机要么玩电脑，都不愿意出门，不会跑她家来围坐在火堆边，听她讲故事了。现在刘昌盛成了她的忠实听众，所以夏玲美的奶奶很喜欢刘昌盛，直说这个小伙子不错。


    看到奶奶那么开心，夏玲美和父母也跟着开心。两三天相处下来，也觉得刘昌盛是真的不错，他性格率真，不做作，懂就懂，不懂就不懂，自小生活在城市的他，也不嫌农村脏呀乱呀什么的，煮什么吃什么，不挑剔也不穷讲究，对农村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奶奶就不厌其烦的一一告诉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哪样东西有哪些用途等等。


    知道夏小玫回家过年了，黄玉婷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问了李德深才知道，李杭宇竟然要到年三十才放假。


    黄玉婷亲自到李杭宇的公司等他下班。看到黄玉婷找上门去，李杭宇客气地问：“有什么事么？玉婷。”


    黄玉婷扬扬手中的两张票：“我弄到了两张跨年音乐会的门票，特意送来给你，明晚你有时间去的吧？”


    李杭宇说：“不好意思，我已跟朋友们约好，明天一起上一个朋友家守夜。”


    “这样呀，那能带上我吗？”黄玉婷厚着脸皮问。


    “你！”李杭宇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你跟我们不熟，我们说好了不许带外人。”


    “我是你邻居，发小，算不上是外人吧？”黄玉婷还在努力争取。


    发小？李杭宇是拿周乐乐当发小，但是对于同样一块长大的黄玉婷，他却从未在心里拿她当过发小。


    并不是说因为黄玉婷是小三生的女儿，李杭宇就不待见她。怎么说呢，他以前就不喜欢黄玉婷，后来黄玉婷又再三欺负夏小玫是个外地人，他就更不喜欢黄玉婷了。周乐乐那人怎么说呢，以前看起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她三观正，心善，仗义。


    李杭宇觉得做人三观正很重要。这个黄玉婷，好像从她目前的表现来看也不能说她三观不正，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是不喜欢她。


    “不好意思玉婷，我们几个男人在一起，不方便带你。”


    黄玉婷只好悻悻而归。刚走到门口，突然哎哟一声尖叫起来，然后就蹲到了地上。李杭宇连忙走过去，看到黄玉婷今天穿了一双足有九厘米以上的细高跟鞋，出门时被崴到脚了，一只鞋子也掉了跟，怪不得刚才感觉她突然高出许多。


    李杭宇朝助理招招手，示意他来送黄玉婷回去。


    黄玉婷本来看到李杭宇走过来了，以为他会扶她起来，抱她上车，送她回去。没想到他连手都没伸一下，只是回头叫助理来送她。


    黄玉婷对李杭宇，就多了一份怨恨。


    黄玉婷坚决不上医院，李杭宇的助理只好将她送回家。


    正在装饰屋子的罗可盈看到女儿那个狼狈样子，吓得差点惊叫起来：“眼看就快过年了，你不在家帮我装饰屋子，跑哪去弄成这样？你不会是去找你爸了吧？”


    黄玉婷待那个助理走了，才没好气地白了妈妈一眼：“我去找那种没良心的男人干什么？”


    罗可盈讪讪地说：“我还以为快过年了，你去跟他要过年钱呢。”


    往年黄玉婷的父亲总会在过年时派人送些年货来给他们，今年眼看明天就过年了，还不见有人送年货过来，罗可盈就以为黄玉婷今天是去找她父亲去了。


    黄玉婷气哼哼地说：“要钱要钱要钱，你成天就知道要钱，外婆留给我们那栋房子就够我们吃穿用度了，老伸手问人家要什么钱？”


    罗可盈听到黄玉婷的话里火气大得很，有点心虚：“哪个惹到我宝贝了？说来给我听听，妈去给你出气。”


    黄玉婷突然哭了起来：“都怪你，没名没份的，硬要生下我，以为生下我你就可以嫁入豪门了？就有好日子过了？你为我想过没有？你看我现在二十好几了，男朋友都找不到一个，个个看不起我，连李杭宇都看不起我，崴到脚了都不亲自送我上医院，要派个助理送我。连那个被我称为爸的人，都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见到我总是一脸嫌弃的样子。”


    罗可盈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你是去找李杭宇了吧？是被他推倒了崴到脚的？那我可就跟他没完了。”


    说完罗可盈就要往外面冲。


    黄玉婷及时喝止了罗可盈：“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女人，活该这辈子嫁不出去。你有个母亲的样子吗？从我进门到现在，你看过我的伤吗？想到要给我的伤处上药吗？”


    罗可盈赶紧去拿了药箱出来，想去给黄玉婷搽药酒，黄玉婷却推开了她：“不用你搽，我自己来。”


    罗可盈只好无奈地退过一边。黄玉婷时不时的就要冲她发一通脾气，怨她怪她恨她，埋怨她当初不该生下她，让她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她也悔她也恨，却只能恨自己。以前以为守着这个女儿，还有点盼头。现在看到女儿越大越嫌弃她越恨她，她就觉得活着没了盼头了。


    是呀，她心爱的男人嫌弃她恨她；亲人们个个如避瘟神般地避着她；亲生的女儿也嫌弃她恨她，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年三十这天，黄玉婷睡到太阳老高了，才起床，刚起床就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朝门外大声叫道：“我脚痛，不方便出门，给我弄点吃的到房间里来。”


    然后等了十多分钟，不见动静，黄玉婷以为妈妈出去买菜了，就打电话给她，想让她顺便帮她带份肠粉回来。


    电话也没人接听。黄玉婷心里隐约有点不安。跳着脚下了床，来到罗可盈的房间，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才去推门，然后就看到她的妈妈横躺在卫生间地板上，地板上的血已经凝固。


    黄玉婷颤抖了好久，才勉强拔通舅舅的电话……


    舅舅匆匆一个人过来，在路上已经通知火葬场来将罗可盈的尸体拉到火葬场火化。黄玉婷想通知她父亲，被舅舅一句“还嫌不够丢人吗？他若真的待见你们母女，怎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硬生生阻止。


    火化完后，舅舅将罗可盈的骨灰盒暂存在火葬场里，将黄玉婷送回了家。说这大过年的，就这样吧。到来年清明了，再将她葬下去。


    本来罗家的日子也过得不差，如果当年罗可盈正经找个人嫁了，这辈子吃租金都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她偏偏鬼迷心窍去做了那等下三滥的事出来，搞得人见人嫌，亲戚们都不待见她，还连累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所以，黄玉婷的舅舅并不想给这个妹妹举办葬礼。


    黄玉婷很想对舅舅说她不敢一个人住在这里，想跟舅舅到舅舅家去住。但是想到自己有孝在身，这大过年的，舅妈肯定不会欢迎她，干脆不说了。


    邻居们还是很快就知道了黄玉婷母亲去世的消息，想上他们家来帮忙，才发现他们家里冷冷清清的，并无亲戚朋友，只有黄玉婷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发呆。并且黄玉婷都没有戴孝。


    黄玉婷无精打采地说：“这大过年的，我舅说不办丧事了，各位请回吧。我妈已经暂存在火葬场了。”


    老一辈的人看在黄玉婷外婆外公的面子上，从来没有编排过这母女俩的不是。这个黄玉婷却像跟整条巷子的人都有仇一样，也说不清她是自傲还是自卑，平时在巷子里遇上这些街坊邻里们，从来不打招呼，跟她妈妈也是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闹的。


    现在看到罗可盈去世了，作为女儿的黄玉婷竟然连孝都不戴一下，有个老人实在忍不住，说：“玉婷，死者为大，就算你不办葬礼，也要为你妈戴孝的。”


    黄玉婷朝那个老人翻了个白眼：“我们家又不办葬礼，又不宴请亲朋好友，家里就我一个人，我戴给哪个看？戴与不戴，有何区别？死都死了，还要来折腾活着的人么？”


    大家看到黄玉婷这个蛮不讲理的样子，连忙拉了那个老人，一起走了。


    中午的时候，赵灵巧给黄玉婷送了一碗骨头粥过来，要她吃点东西。


    黄玉婷还跟早上一样蜷缩在沙发里，可怜巴巴地说：“赵阿婆，我妈没了，我爸不管我，我不敢一个人住在这栋房子里。”


    赵灵巧想了想，说：“别怕，你妈最疼爱你，舍不得来吓你的。要不，这两晚，我过来跟你做个伴吧？”


    黄玉婷也读了大学，但是赵灵巧从来没见过她的男女同学上她家来找过她。作为一个年轻女子，连个闺蜜、朋友都没有，实在不知道这个黄玉婷是怎样跟人相处的。


    黄玉婷不想要赵灵巧做伴，她想要李杭宇来，但是她也知道李杭宇不会来，只好闷声答应了。


    赵灵巧正要告辞回去，就看到一辆小货车停到了黄玉婷家门口。司机跳下车来就往黄玉婷家里搬东西。


    黄玉婷却尖叫着：“不要搬了，我再也不会要黄家的东西。你回去告诉黄家，他们最讨厌的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还有一个小祸害暂时没死，但是从此以后再也用不着他们上她这里来假惺惺了。”


    司机吓了一跳好的，赶紧停止搬东西，走出屋外打起了电话。


    不一会儿，黄玉婷的电话响了，看到是她爸爸的电话，她恨恨地挂断了。电话固执地又响起，黄玉婷接了电话，突然哭了起来：“恭喜你今天称心如意了，没有人再让你烦恼再让你丢人了。也没有人再去要你养去拖累你了。明天我会去改个姓，再不要姓黄。这只是那个女人想从黄家捞好处，强加给我的姓，以后我就姓无，无父无母无亲人的无。”


    说完，黄玉婷就挂了电话，号啕大哭起来。


    司机不敢再搬东西，站在门口等指示。


    赵灵巧忙劝慰黄玉婷：“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伤心了。你现在已经在工作，又有你外婆留给你的那栋房子出租，以后的生活不必依赖任何人，都有保障。”


    黄玉婷呜咽着嗯了一声，对赵灵巧说：“赵阿婆你先回去吧，出去时顺便帮我把门带上，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赵灵巧说：“好，要不，晚上过去跟我们一块吃年夜饭吧？”


    黄玉婷摇摇头：“我虽不戴孝，也是有孝在身的，这大过年的，不去给你们添晦气了，我自己随便弄点吃的就好。”


    “你脚痛，不方便的，你不愿意过去，到时我再送点过来给你吃就是。”


    黄玉婷点点头。


    赵灵巧出去不一会儿，黄玉婷的父亲黄英远就来了，但是任凭他怎样叫门，黄玉婷就是不开门。


    虽然他也知道孩子是无辜的，但是黄玉婷的存在，像是在时刻提醒他那个硬被罗可盈泼上去的人生污点。也因为有了这个孩子的存在，而让他们一家人都不再像以前一样和谐温馨。夫人虽然谅解了他，他的孩子们却不原谅他，总认为是他自身不够检点，才会让人有机可乘。所以他平时见到黄玉婷，脸上总是掩饰不住嫌恶的表情。


    黄英远愿意出钱养她们，但是他不想见到她们。


    今天是他第一次到她们家来，女儿却不肯给他开门。


    黄英远想了想，软下了语气，说：“你妈不在了，这栋房子也有些年头了，要不这样行不行，爸答应你，给你买栋新别墅，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还是搬走吧，以后就把这栋房子卖掉或者拿来出租都行。”


    黄玉婷不吭声。就在火葬场等待妈妈火化的时候，看到别人家都是围了黑压压一圈人，脸带悲伤夹杂着哭泣声在等，她们家这里却只有她和面无表情的舅舅两个人，黄玉婷突然一下就想明白了：黄家从来没拿她母女俩当人看，她母亲却一辈子都想去依附黄家。又想向世人和黄英远证明她只是一片痴情，并不是那种为嫁入豪门不择手段的女人。


    但是人家领你的情吗？傻！真傻！罗可盈又不是不能自立，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人见人嫌呢？还拖累她也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黄玉婷决定脱离黄家，随便改一个姓，如有可能，她甚至想远离这座城市，以后就自己一个人过。


    这两年她就一直在吵吵着要搬出兴旺巷，想要她爸爸送栋别墅给她，她爸爸却再三推辞。想到他们黄家人一个个住的是上亿的豪宅，开的是几百万上千万的豪车。却连栋别墅都舍不得送给她。好不容易在她十八岁生日时送辆宝马给她，也只是五十多万的那种，黄玉婷一气之下，转手就卖掉了，出进都开辆小电驴，就要丢黄英远的脸面。


    现在想来，自己真是白活了二十多年，差点跟罗可盈一样了，总想去黄家争取点什么，总想去跟黄英远置气。


    呵呵，有什么好不服气的呢？有什么好纠缠的呢？不甘心又能怎样？罗可盈争了几十年，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得到，连个给她戴孝的人都没有，只能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走。我只是她跟黄英远置气的工具，从此以后，我再不当这个工具。


    黄玉婷上到二楼，在窗口里看到黄英远和那个司机走了，才冷哼一声，一头扑倒到床上，突然觉得自己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