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奶茶

作品:《不是兔球,是沈医生

    轮椅慢慢地向前开着,沈星远沿着林荫道眺望远方。


    变成兔子时还是八月,现在已经到了深冬,再过些日子,就要过年。


    以往严啸和他对象年年邀请一起过节,沈星远年年拒绝。


    大概是复健太折磨人,今年沈星远不想一个人过,但让他主动去加入别人,他说不出口。


    他往手心喝了一口热气,搓着冻僵的双手,不知道现在能去哪里。


    轮椅开过两条街,滑动得越来越慢,最后发出嘀嘀警报声,不多时停在热闹的街头,彻底没电了。


    沈星远不得不向身旁扮奶茶店吉祥物的工作人员求助,付费给轮椅充电。


    五分钟后,他坐在店里,看来来往往的人群,手里还多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奶茶纸杯。


    他打开手机,发现屏幕上有好几条消息。


    出来得仓促,忘记取消静音。


    郑广的语音条正在持续输出。


    “我那是阿姨请假回家,没人给我搞卫生了!你说我出来工作赚钱,花钱雇人解放双手有错吗?大不了我改!不就是每天换袜子吗,我买七双,天天扔洗衣机里,你要是接受不了,我就穿完扔垃圾桶,或者给你单独买个洗衣机,这总行了吧!”


    “老沈你听到没啊,你给我个台阶下,不然严啸那破喉咙非骂死我不可,你不来了也和他说一声,不是我赶你出来的。”


    “你回来吧,还做我的搭档,你不知道老胡在手术的时候踩我脚,就因为我说了一句他这个一助水平烂到家了,当得真轻松,再被踩下去,我的脚非成鸭蹼不可。”


    “你回我点什么吧?别生气,生气不利于你伤疤愈合,别到时候还得花钱做修复手术。”


    沈星远看到郑广发来的“鸭蹼”照片,笑了一声,按照要求回了两个字:“什么。”


    他抬起手摸了一下喉咙,增生的疤痕像条狰狞蜈蚣,贯穿了脖颈,硌得他指腹微痛。


    虽然自从他苏醒后,没人和他提起过他的伤疤,但这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相反,有些令人恐惧的经历,一辈子也不会忘。


    正要回复郑广下一句,沈星远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像清泉流淌过伤口,指尖的疼痛也不觉消弭。


    “一杯全糖招牌珍珠奶茶,多加红豆,不放珍珠。”


    店员:今天的奇葩怎么特别多?


    沈星远抬起眼,和正在点单的顾承辉四目相对。


    “沈大夫也来喝奶茶?”


    顾承辉穿着一身银灰色休闲西装,围着一条雪白的仿狐狸尾巴围脖,整个人毛茸茸的,看起来很有年轻人的朝气。


    “没电了,借个地方充电。”沈星远点点店门口充电的轮椅。


    “在这里喝,不用打包。”顾承辉对店员说,拿完奶茶进了店门,坐在沈星远身旁,“医生说能喝奶茶吗?”


    沈星远看到顾承辉格外年轻的打扮,想逗逗他:“我就是医生,我说了算。”


    顾承辉微蹙起眉,不置可否。


    沈星远打开杯盖:“你看。”


    “什么也没有?”


    “白开水不要钱,杯子一块。”沈星远微微一笑,“我是医生,自然也关心自己的身体。倒是顾总,少喝点,不健康。”


    顾承辉挑眉:“顾总?”


    沈星远改口:“小朋友。”


    顾承辉想笑,让一口珍珠噎住了。


    “你能不能行?”沈星远给他拍后背,差点用上海姆立克急救法,“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奶茶也会呛到?”


    “我食道窄,大颗的药掰两半吃都卡过很多次。”顾承辉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把珍珠咽下去。


    他眼角泛红,小心翼翼地对剩下的珍珠细嚼慢咽:“这家奶茶很好喝,但没有不加珍珠的,珍珠是手工打的,特别大,我每次都备注别放。”


    “那怎么还放?”


    顾承辉按住沈星远招呼奶茶店员的手:“这个点人太多,可能忙忘了。”


    沈星远见顾承辉嚼得很慢很慢,怕他再噎住,等顾承辉吃完一颗,说:“别吃了。”


    “不能浪费。”顾承辉又吸了一口,开始嚼下一颗。


    沈星远看他吃得战战兢兢,都想帮他吃,但顾承辉不让。


    过了会儿店员过来道歉,端过来一杯新做的奶茶,说以后向店长申请,把不加珍珠的奶茶列进清单里。


    顾承辉把奶茶捧在手里,垂着眼观察沈星远的手指。


    “沈大夫,你手上长了颗冻疮。”


    沈星远一看,还真是,中指指节肿起一片,一看就是刚才长的。他低低地骂了一声“又要影响做手术”,骂完泄气地捂住脸。


    做什么手术,他的手现在抖得连缝合练习都做不了。


    他糟心了一小会儿,看顾承辉那杯奶茶已经没在冒热气。


    “你怎么不喝第二杯?”


    “这杯带回去热热给晋叔。”顾承辉给沈星远看手机上的轻食app,“我每周有限额,周末奖励自己一杯,再喝怕胖。”


    沈星远看着顾承辉无可挑剔的脸和身材线条,失笑说:“已经很完美了,不需要怕胖。”


    顾承辉睫毛弯弯地笑,唇角有颗很小的梨涡,像个暗礁,要离得很近才能发现。


    沈星远还是雪球的时候,从来没注意到这个地方。


    他凑近过去看,片刻后疑惑道:“你脸红什么?”


    顾承辉把围脖拉了下来,露出比围脖更白的颈部皮肤:“店里太热。”


    店员收到意见后表示:“这位客人,我们今天空调坏了,怎么会热?”


    沈星远的轮椅充满电后,顾承辉推着他一路走。


    离开商业街,天色渐暗,沈星远想起还没回郑广消息,而且手机多了两个严啸和他对象的未接来电。


    沈星远先给郑广发了个ok的表情包。


    郑广的语音通话迅速地打过来,沈星远不得不接了。


    郑广鬼哭狼嚎:“怎么那么晚才回我啊,我都以为你又遇到了那个凶手,要去严啸面前剖腹了!”


    “他又不是妇产科医生。”沈星远说了个极冷的笑话,“我轮椅没电了,在充电。”


    “那又不是手机没电!”


    “遇到熟人,忘回你了,抱歉。”


    “没事就好,袜子我已经扔了,水池也刷干净了,我也让严啸教育过了,自己的贴身衣物自己洗,就想问问,你还住我家里吗?”


    沈星远犹豫片刻。说实话郑广是个粗糙的直男,性格不错,家里也挺大,住个人绰绰有余,而且郑广完全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住起来也安心。


    就是早上那双臭袜子给他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了,郑广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愿再信。


    郑广催促:“严啸和余铎都在我旁边,我在吃鸿门宴,是死是活就你一句话!”


    “我……”


    顾承辉感受到沈星远的犹豫,凑近沈星远的手机说:“他住我家,我家肯定更大。”


    “啊?”郑广傻了眼,“是谁在和我抢人?沈副主任你还认识别的男人?”


    沈星远乐了:“老郑你是我男人吗说这种话?”


    “去去去,早说你有能去的地方,我还贴你的冷、屁、股干嘛!”郑广啪地挂了电话。


    沈星远看着顾承辉,有些无奈:“你堵了我的退路,我只能回去住医院了。”


    顾承辉摇摇头:“可以住我家的,正好我最近休假,只有基础工资,手头有点紧,房租算你便宜点,这样可以吗小沈大夫?”


    沈星远知道顾承辉又在给他找台阶下。


    “你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就我一个人住。”顾承辉想了想,“还有雪球,你对兔毛不过敏吧?”


    沈星远摇头:“不会。”


    不光不过敏,他还天天舔呢。


    沈星远跟顾承辉回了家,装作第一次过来的样子,赞美了顾总家里的地砖和那个价格不菲的水母群吊灯。


    结果顾承辉说吊灯也是他设计的。


    “不做个职业设计师太可惜,为什么学医?”


    顾承辉笑道:“迫于生活压力。”


    沈星远不是很懂他们有钱人的压力。


    二人在兔子城堡里见到了小雪球。


    顾承辉走过去撸了两把兔头,惆怅地说:“球球最近不但不认我,连楼梯也不会爬了,我外出的时候只能把它关在这间养。”


    “这里够宽敞了,你不用担心它放不了风。”沈星远看着正在跳兔子舞的雪球说,“没人打扰它玩,它发自内心的开心。”


    “……它不爱我了,它长大了,可能只会爱别的兔子吧,也许当家长都是这样。”顾承辉让他说的更惆怅了。


    沈星远安慰道:“不用想得太复杂,它很爱你,只是表达方式不一样。”


    既然雪球还活着,那么它也是有灵魂的。万物皆有灵,顾承辉尽心尽责,它绝对能感受到。


    晚些时候,二人洗漱完,沈星远在顾承辉给他准备的客房睡下。


    这里家具齐全,网速顺畅,两米大床换上了刚烘过的新四件套,香喷喷的很好闻,顾总亲手铺上。


    “晚安,沈医生,做个好梦。”顾承辉走到房门前,喊智能设备,把灯光调到最暗。


    沈星远的头陷进枕头,拉起被子,盖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眼睛,和顾承辉说:“晚安。”


    虽然还不能行走,膝盖以下仍没有恢复应有的功能,但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他已经告别了护工的搀扶,能够自己从轮椅挪到其他地方。


    旧手机不知怎么锁不了屏,倒扣在床头柜上还漏光。


    沈星远索性把它拿起来,上网冲浪,试图耗尽最后一点电量。


    沈星远对手机并不依赖,互联网带给他的快乐甚至还没有做手术来得多,没刷几下就腻了。


    他摘下眼镜,准备睡觉,脑子里突然飘过顾承辉被奶茶的珍珠呛到的样子,还有他比普通人漂亮修长许多的脖颈。


    手指自己动了,鬼使神差地在浏览器里输入:“食道窄”、“窒息”。


    以及相关play。


    等沈星远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是搜了什么鬼东西,连忙把搜索记录清除。


    脑海中有两只Q版小兔打架。


    天使翅膀的白色正义小兔连骂:“你个瘸子,搜这个干什么!别忘了你现在还住在人家家里!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蝙蝠翅膀的黑色邪恶小兔跪地求饶,但嘴硬:“别骂了别骂了,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脑补一下爽爽了!又不是搞真的!”


    白色小兔:“你太龌龊了!有本事你就搞真的去呀!你看会不会被绿江小红锁警告!”


    沈星远很想把严啸打包在阁楼的那堆东西拿回来,把自己的精力彻底榨完了,就不会乱想。


    倒扣住手机,整个人陷入了柔软的棉被。


    手指上的冻疮已经肿了,让他的神经一跳一跳的疼,身体却感受到了相反的趣味。


    过了段时间,修长的手摸向床头柜,悄无声息地抽了两张纸巾。


    沈星远迷茫地望着天花板,心想:真是疯了,作为一个霸总片狂热爱好者,住到霸总家里死路一条。


    他撑起手臂,艰难地翻了个身,试图用睡眠逃避做下的坏事。


    翻身时,小腿抽了筋,脚趾动了动。


    沈星远的表情从不解到震惊。


    自从他醒来后,很多天都没有普通抽筋的感觉。


    相反的,在复健练习时,只有很明显的痛感。


    他躺了快半年,身体上的肌肉和组织黏连在一起,甚至还有创伤性水肿,稍微一运动,就是让人痛苦的炎症。


    像这样单纯的抽筋从来不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


    沈星远撑起上身,又动了一下脚趾。


    然而这回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刚通电的电路烧了一下又短路了,玄妙的感觉稍纵即逝。


    沈星远在“再来一回”和“赶紧睡觉”之间反复纠结,把头一蒙,选择了彻底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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