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从外面回来，就看见韩星辰躺在床上露出一副终于走了的嫌弃模样。


    这是我们大吵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虽然有了昨晚和今早微信、电话的缓冲，我还是觉得有点气氛有点古怪，于是找了个话题：“小吴多大啊？看着好小。”


    “二十一吧，我记得去年刚过了整岁生日。”


    我点点头，将椅子挪到他床边，“还好不是未成年。”坐下后又问道：“他是大学刚毕业？”


    “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韩星辰一脸警惕地看着我，“他虽然比我年轻，但长得没我帅吧？”


    ……


    我好气又好笑地瞟了他一眼，“随口问的。那我总得找点话题和你聊天吧！不然我们两个人干坐着？”


    “我们自己的事都聊不完，聊他干什么？”


    我把可乐打开，咕嘟咕嘟地灌了好几口，然后才说道：“那你找点我们的事聊。”


    韩星辰突然安静了几秒钟，然后让我把他扶起来，他想坐着。


    我有些疑惑：“吊着腿呢，你坐起来干嘛？”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道：“我想抱抱你。”


    我有些佩服他的想一出是一出，非常不解风情地说：“还是别折腾了吧。等你好了再抱。”


    他气鼓鼓地说：“不要，我要现在抱。”


    我拗不过他，无奈地去扶他起来，又发现吊着腿，他根本坐不起来，我想算了，他却坚持。


    没办法，只好先把他的腿放下来，然后才把他扶起来。


    他坐在床上，对我招招手，“你靠过来的。”


    我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弯腰凑过去，一把将韩星辰拥入怀里，然后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背，“可以了吧？”


    说着我就要退开。


    “你别动。”韩星辰圈住我的肩膀，将头埋在我脖颈处，像个小狗一样轻轻地到处闻，“叶锁——我好想你啊。”


    这气氛让我觉得不适应，脖子又有点痒，腰一直弯着也累得慌，所以我像哄小孩一样摸了摸他的头，说：“我也想你。但是我这腰再这么弯着，可能要废了。”


    “好吧。”韩星辰放开了我的脖子，让我直起身，但还是固执的抱着我的腰，头轻轻靠着我胸前，“就这么抱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我站病床边上，低头看到他像只大型树濑一样攀在我身上，觉得很是怜爱，忍不住轻轻拨弄他头顶的碎发。


    忽然，他将头弯下，耳朵贴在我肚子上，又将手也放在上面，很小声很小声地开口问道：“它还在吗？”


    我一下就意识到他说得是什么，低声回答道：“不在了。”


    他情绪有些低落：“我早上的时候听到你吐的声音，我还以为……”


    “12月份做的手术，对不起，那时候没有告诉你。”他这么难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又用手摸了摸他的头。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韩星辰抬起头深深望着我，眼神中满是愧疚，“对不起，那时候没有陪在你身边。你一定很害怕吧？手术疼不疼？你一个人去的吗？”


    他的眼眶开始泛红，像是不想让我看到他这副模样，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将脸贴在我肚子上，喃喃地问道；“现在还会难受吗？”


    “早就不难受了，手术也不疼。”我用手在他背上安抚地摩挲了几下，“叶开陪我去的，我也没那么害怕。”


    其实很害怕，害怕地我甚至不想再去回忆那冰冷的手术室，还有让人感觉羞耻的手术姿势。


    也很疼，手术时候有麻药确实没感觉，但麻药过去后，你能清楚的感受到你的子宫受了伤。比痛经更直观，就像是被刮去了一块肉，流出的血都是鲜红色的。


    “韩星辰，你不用感到抱歉，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不管怎么样，我都应该陪你一起。结不结婚暂且不说，生不生孩子是你的权力，我应该尊重你的决定。对不起，我那时候太自私，太冲动了。”他自责地和我道歉。


    他的自责让我感觉愧疚，这不是他的错，只是我们对这段恋爱的期许不一样。


    他想要的是结果，我在意的是过程。


    要说问题，还是我更大点。


    于是我打起精神，拍了拍他的背，想打破我们之间沉重的气氛：“别说这种话，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像在演什么偶像剧。”


    韩星辰没有理会我的玩笑，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我只好尴尬地任由他这么抱着。


    “叶锁，”他忽而又抬起头来，充满期待地注视着我的眼睛，“你会和我结婚吧？”他开口问道，又略微有些小心翼翼地跟了一句，“可能不是现在，但你会和我结婚吧？”


    “我……”我俯视着他明净清澈，如同泉水般的眼睛，不想骗他，但又不忍心说出让他难过的话，只好小声说了句：“我不知道，说不定以后会。”


    他原本明亮的眼眸黯淡了几分，但还是强颜欢笑道：“以后是什么时候？不会让我在你身边无名无份的等到四五十岁吧？那我都成小老头了。”


    韩星辰还能开自己玩笑，看样子没有真的被我的回答打击到，于是我也跟着开起了玩笑：“要是我们感情稳定，两年三年不嫌少；要是感情不稳定，二三十年不嫌多。放心吧，不会让你等这么久。还有，小老头我可看不上。”


    韩星辰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感情还不够稳定吗？我总是猜不到你的想法，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算了，你不想结婚，就先不结吧。我只问你，你会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吗？”


    他这副患得患失的脆弱样子，让我很心疼。


    我抱住他，用下巴蹭蹭他的头顶：“会。你不用担心我不喜欢你，我对你的喜欢不比你对我的少。我从来不像你认为的那样，是为了自己的虚荣心，或者体现自己的魅力才和你在一起。我也没有玩弄过你的感情。”


    我还没有说完，韩星辰就着急地推开我，解释道；“哎呀，这些都是气话，不是真心的。你别放在心上，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那时候这么说，是吵架时候头脑发热，口不择言。冷静下来后，我都后悔死了。”


    他越说越小声，最后更是可怜巴巴地望着我，道歉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些伤害你的话，你能原谅我吗？”


    我浅浅地勾起嘴角，俯下身用鼻子在他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我知道，早就原谅你了。”


    “我那时候没有解释或者说没有和你争辩，不是在默认你的话，只是因为我真的很讨厌吵架。这可能和我从小的经历有关系，等以后我慢慢告诉你。我知道在这种环境下，跟你解释再多都没用。本来想我们都冷静一下，在好好谈谈孩子的事，可惜后来我们分手了。”


    韩星辰听到我的话更自责难过了，不停地跟我道歉，最后甚至说道：“其实你不想和我结婚是对的，是我太不成熟了。”


    我安慰他：“我不想结婚，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不，就是我的问题。是我做的不够好，让你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信心，你才不想结婚的。都是我的问题，叶锁，你给我点时间，我会成长的。”韩星辰坚定地说道。


    “你已经够好了，不需要为我改变。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三观正，觉悟高；有时候有些孩子气，但遇到大事又很有男人的担当，重点还长得帅。”我不想让他这么没自信，对他狂吹一波彩虹屁，又说道：“韩星辰，能遇上你，简直是老天爷让我捡的大便宜。我都担心它有一天发现了，会让我还回去。”


    韩星辰听我夸了这么一通，终于高兴了，扑闪着他长长的睫毛，有些害羞地问道：“我真的有你说得这么好吗？”


    看他这副脸红的模样，我又想起了我们刚在一起那会儿，他也是动不动就又红耳朵，又红脖子。


    我不禁起了逗他心思，认真地回到：“当然是……假的。”


    “你！”韩星辰生气。


    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我反应迅速地将他推开，又后退一步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才对着门口喊道：“请进。”


    韩星辰嘴撅得老高，满脸不开心地看了我一眼，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护士一进来就说：“量个体温和血压。”然后看见韩星辰坐在床上，就提醒道：“病人不可以把腿放下哦。”


    “好的，好的。”


    在医院，医生和护士的话就是圣旨，作为病人家属的我诚惶诚恐地点头应合，又转头着韩星辰毫不温柔地说：“赶紧的，躺下了，把脚抬起来。”


    “哼！”他瞥了我一眼，不理我，继续坐在床上当雕塑。


    这边护士小姐姐还等着他躺下后量血压，他还在那儿磨叽。


    我先是瞪了他一眼，然后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来，我扶你躺下。”


    边说我还边轻轻捏了下他的耳朵，以作威胁。


    韩星辰被我突然露出的亲昵举动搞得有些害羞，面上不再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了，反而非常乖巧地自己就躺下了。


    我将床边的位置让给护士，又走到床尾，将他受伤的腿架起来，吐槽道：“比刚刚肿了好多，有点像猪脚。”


    韩星辰有些自恋的说：“哪有我这么帅气的猪！”


    我笑着说：“人里面有长得帅的，猪里面肯定也有长相帅气的，你就是那千万头猪里长相最出挑的那个。”


    护士小姐姐原本在默默工作，听到我的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和韩星辰都被她的笑声吸引，不由地看向她。


    “不好意思，没忍住。”她将手中的体温计放下，抱歉地说道，接着认真地提醒道：“马上量血压了，病人别说话了。”


    韩星辰原本还想在和我辩论一二，现在只好把话憋回肚子了，表情非常憋屈。


    量完了血压，护士小姐姐说一切正常，走得时候还不忘再次提醒我们要把脚架起来。


    “不然你的猪……你的脚，可能会更加肿。”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心的，护士小姐姐差点就将“猪脚”两字说出口了。


    “扑哧”一声，我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韩星辰不高兴地瞪我一眼，等护士走了以后，又撅着嘴对我说：“都怪你说我这是猪脚，现在连护士都想这么认为了。”


    “那只能说明我们英雄所见略同。”我从床尾走到他边上，惬意地坐在了椅子上，“快别生气了。都12点了，你看看中午是吃食堂，还是点外卖。”


    韩星辰一下就顾不上其他，拿起床头的手机，兴致勃勃地说：“点外卖吧。我知道有一家店的炸酱面特别好吃，以前我经常点，就是不知道这里能不能送。”


    “你刚手术完，还是吃点清淡的吧？”我打开手机的外卖软件将定位切换到了北京，“吃啥补啥，点个骨头汤给你？”


    “分开点吧，我吃清淡的，你吃杂酱面。”韩星辰坚持道：“真的特别好吃，我每次回北京都要点他们家。之前就想着，等你来了一定要带你去店里吃，但现在只能先点个外卖尝尝了，等下次我腿好了再带你去。”


    我看了眼北京外卖的价格，果然不是我们那种小县城能比的。


    然后突然就想起了我之前转给韩星辰的那三万块，心疼到无法呼吸，早知道会和好，就不还给他了。


    “我点完了，外卖只能送到医院门口，等会还得你下去拿。”在我还在为我的钱默默流泪时，韩星辰已经迅速地点完外卖了。


    这次和好后，我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这么在意我们之前谁花钱多这个问题了。


    今天机票和打车费都是他掏的，要是放以前，我一定坚持自己付钱。


    因为那时我总想着我们以后会分手，不想在金钱上欠他很多，也很抗拒他为我花钱。


    现在却觉得我们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是我一直这么在意这个问题，坚持在花钱上和他持平，那可能没两年我就都破产了。


    唉，我不是他那样的金刚钻，就不揽这个瓷器活了。


    为爱花钱这事以后还是他来吧，我这个每天辛辛苦苦搬砖的打工人，只能养得起自己，养不起我们之间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