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不想和阿娘分开，可三岁半的她也知道活着才是最好的。


    含烟听着言宝天真的话，一时不知道怎么跟小小的小姐解释。


    小姐的阿娘今日出殡。


    可小姐这个情况……


    含烟低垂着头，温柔地哄着小言宝。


    “小姐，这里不是天上，这里是您舅舅的家，是将军府。”


    言宝懵了。


    “兜兜？”


    不等含烟再解释，言宝脑袋中忽然一阵刺痛。


    跟着无数闹哄哄的声音闯入她耳中，她紧皱着眉头看向窗外，视线居然穿透了层层墙壁珠帘，然后看到了灵堂。


    心头莫名慌起来。


    言宝不知道为什么能看到那些东西。


    眼底金色一闪而逝，然后她还看到了一处石拱门后的爹爹和一名从未见过的高大男子。


    甚至还能听到他们在说话。


    “我是谁？我是言宝的舅舅，穆婉的弟弟穆棱！”


    “想将我姐姐和言宝从将军府带出去，除非我死！”


    “兜兜？”


    言宝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一掀被子抬腿往就要下床。


    但身上到处都是伤，要不是含烟及时接住了，只怕会直接摔地上。


    言宝什么都顾不得，抱着含烟哽咽着哭喊起来。


    “兜兜……仙女姐姐，言宝要找兜兜！”


    她去给舅舅磕头，舅舅应该会救阿娘吧？


    府里的哥哥姐姐们的舅舅都护着他们，还会给他们带很多零嘴小礼物，而她什么都没有。


    她不要舅舅的礼物，她就想舅舅救救阿娘！


    含烟眼眶都红了，小姐才三岁半，连舅舅都不会喊，只能喊兜兜，还被打成这样。


    想着今天是小姐阿娘出殡的日子，小姐既然醒了或许能送最后一程。


    于是将言宝裹了一层又一层，抱着小姐去找穆棱。


    将军府后院，石拱门处。


    面对穆棱的阻拦，顾启林权衡一二，压下心头不满，沉下脸咬了咬后牙槽，神色羞愤难当交底。


    “穆大将军，这几年来本相对言宝她们母女并不薄，若非沐姨娘趁着本相不在府中与人私通，她也不会被家法处置！但本相并没有下令让夫人将其处死。”


    穆棱一把拎住顾启林衣领：“我姐姐与人私通？”


    穆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姐姐最是温婉娴静，又心地善良，她死了你不在灵堂磕头作揖忏悔，居然还来污蔑她的名声？”


    顾启林也发了狠。


    “穆大将军，你若不信等回头本相将人证物证送到将军府来！这种事情，本相作为男子没有证据岂会特意在这个时候跑到后院来亲自跟你说？”


    穆棱半个字不信。


    “合着你顾启林还要脸？”


    顾启林忍着穆棱的无礼，再次表明自己的来意。


    “穆大将军，沐姨娘生是本相的人，死必须葬入我顾家祖坟！今天本相必须带她回相府！”


    顾启林盘算很好，他并没有下令处死沐姨娘，他和将军府的关系还有缓和的可能。


    今天沐姨娘必须以顾家妾室身份葬入他们顾家祖坟。


    这样一来他和穆棱就是斩不断的姻亲关系，又有着言宝在，将穆棱拉入他支持的太子阵营只是时间问题。


    文有他这个相爷，武有镖旗大将军，何愁坐不稳太子之位，将来登顶九五至尊之位？


    一道奶呼呼细弱的声音忽然从两人背后传来。


    “不要！阿娘不能回相府！他们会打死阿娘的！”


    穆棱和顾启林同时回头看。


    就看到三岁半的言宝额头缠着绷带，一双小手也被绷带缠着，赤着双脚穿着华贵的雪白云锦里衣从小路上冲过来，从头到脚被冻的通红。


    顾启林忙喊她。


    “言宝，快到爹爹这里来。”


    言宝听到顾启林的声音吓得小身板直哆嗦，几乎本能地靠近觉得能帮她的穆棱。


    穆棱一低头，看到言宝脸上的惊惧不安又惊又喜又怒。


    顾启林平时到底怎么对待言宝的，他是言宝的爹爹！


    可言宝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人居然害怕的直哆嗦！


    一把推开顾启林，穆棱快速蹲下身，小心避开言宝缠裹着纱布的小手将小小一团抱进怀里站起来，刚才满脸阴鸷的大将军满脸关切担心。


    “言宝怎么来了？”


    言宝虽然知道这是舅舅，可还是第一次见。


    怯怯地看他一眼，然后手脚并用忍着痛从他怀里爬出来。


    扑通一声跪在他跟前，砰砰砰开始磕头。


    “兜兜……言宝给你磕头，求求兜兜……救救……阿娘！呜呜呜……阿娘要被夫人打死了……”


    穆次再次将她抱起来，用大氅将她过得严严实实。


    又用大手包裹着她一双小小的冻的通红的小脚丫，生怕小家伙被冻坏了。


    听着她软软嫩嫩的声音，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搅着，痛得他天翻地覆。


    他以为是自己把言宝抱的不舒服言宝才下去，没想到是为了求他救姐姐。


    “言宝不怕，舅舅……”


    他救不了言宝的阿娘了。


    因为姐姐已经死了。


    穆棱浑身僵硬，眼神锋利如冰刀般射向看得目瞪口呆的顾启林。


    不等顾启林说话，他用大手小心翼翼捂住言宝的眼睛，然后猛力一脚踹在他心窝子上。


    顾启林惨叫一声，身体像破布一样飞出去，撞在不远处柳树上又滚落到地上。


    而他怀里，言宝明明已经被捂住了眼睛，但是发现自己看的清清楚楚。


    小小的她心中惊讶。


    原来那么高大的爹爹也会被人踹飞。


    她想到了以前爹爹每次喝的醉醺醺找阿娘亲亲，阿娘拒绝，然后被爹爹狠狠一脚踹开的画面。


    好几次阿娘被爹爹踢中了心窝，痛得爬不起来。


    还有几次，阿娘撞在门上当场吐血。


    她害怕极了，哭着抱着爹爹的腿求爹爹不要打阿娘，换来的是爹爹对她拳打脚踢。


    恐怖的回忆占据心头，言宝小小的拳头紧紧攥起来。


    她瞳孔下意识瞪大，嘴里发出细嫩的“咦”声。


    穆棱以为她被吓到了，连忙放柔声音哄她。


    “言宝不怕，有舅舅在，以后谁都不能欺负言宝。”


    言宝眨了眨大眼睛，等舅舅松开捂着她眼睛的大手后才用稚嫩的小奶音小心翼翼问他。


    “爹爹也不能欺负言宝和阿娘了吗？”


    似乎想起什么，言宝问的更小心了。


    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和后怕。


    “那兜兜……会像爹爹那样，打阿娘和言宝吗？”


    穆棱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牙根咬的咯咯作响，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感觉心口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痛得他几乎窒息。


    他无法想象姐姐和言宝这几年在相府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