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简修注视着他，视线在他身上稍稍地停留，很快敛去眼珠里的神色。


    洛川回想了一下，随之慢吞吞地开口，“图书馆，动物园，电影院，美术馆……这些都可以。”


    平常总是吞吞吐吐，这个时候讲起来十分熟练，简修轻轻扬唇，“这是早就想好了？”


    洛川没有讲话，他手指里抱着简修房间里的拼图，是他花了三个小时拼好的，上面是玫瑰和小王子。


    他注视着拼图上的图案，上面的小人儿孤零零地站在蓝色星球上，玫瑰在一点点地凋零。


    轻轻地“嗯”一声，算作是回复了。


    “那我们现在出门吧。”简修指尖蹭了蹭他的发丝，脸颊有点发痒。


    桌上还摆放着没有做完的习题，洛川歪了歪脑袋，“习题……不做了吗。”


    “回来再做也不晚，洛川，今天晚上能不能睡我这里。”鼻尖不小心蹭到他的鼻尖，他下意识地抬眼，被简修的气息包裹着。


    “妈妈会问。”洛川开了口，小声地说，他视线看向一旁，不敢去看简修。


    眼睫稍稍地颤了颤，他听见了一声轻笑，小心翼翼的吻落在了他唇角边，简修亲了他一下。


    “好。”


    他的外套拉链被拉上，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只有一双眼露出来，温暖的气息裹挟着他，他小拇指轻轻地勾住了简修的手指。


    “美术馆………后现代美术馆，文艺复兴时期……印象派，洛川想去哪个？”


    洛川看了一眼，思绪随之飘远，手指轻轻地在屏幕上点了点，选了第一个。


    “洛川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


    轻飘飘的一句，令洛川的思绪跑远，他悄悄地攥紧了简修的袖子没有讲话。


    后现代美术展厅在艺术中心，打车过去一个小时，从窗户边两旁的风景飞快掠过，高楼大厦变成了具有特色的红砖绿墙，上面是黑色的涂鸦与各种颜料交织在一起，组合形成了纷呈的画卷。


    玻璃墙无尘的展厅，这一条街都充满了艺术特色，因为靠近美院，来此的大多是美院的学生。


    寒假加上各种活动，人比平常要多，洛川害怕人多的地方。


    他紧紧地抓着简修的衣角。


    “今日现代美术馆特惠票价，四人一组或者十人有满减优惠，还附赠抽奖机会。”


    工作人员的话音落在洛川耳边，洛川低低地看着人来人往，他忽地察觉到了什么。


    “哎，郑队，还有空来逛美术馆呢？上次的案子结了没有。”郑言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扭头对上一张笑呵呵的脸。


    隔壁信息分局的老同事，之前和他一个队，两人经常见面，放假带着妻子女儿来玩了。


    郑言视线在前方两名少年身上扫过，眼珠依旧留意着人。


    “没结呢，这不马上过年了，还忙着加班。”


    “今儿正好路过，来随便看看。”


    “你小子还懂艺术呢？准备去哪个馆……我这里正好有两张多余的票。”


    “你忙归忙，可别给自己的身体整垮了。”


    郑言还在盯着人，被他盯着的少年猝不及防地扭头，他和洛川对上了视线。


    漆黑的一双眼，总是湿漉漉的，无神而又空荡，如同迷失的魂灵。


    “方成！”


    他身边的同事应了一声，两张票塞进了他手里，“郑言，我们回见。”


    郑言看了一眼手里的票，他再抬头时，人来人往，已经没有了洛川的影子。


    “哥哥们！你们好，不好意思，打扰了。”跟他们搭话的少女看起来像是大学生，扎了双马尾，红色的短裙配漆皮鞋，长得很像动画片里的女孩。


    洛川被吓了一跳，他刚刚看到了郑言，还沉浸在思绪里，这会突如其来的动静，他下意识地拽紧了简修。


    “没事。”简修察觉到了他的不安，手掌向下攥住他，这才看向对面的女生。


    女孩好奇地看了看洛川，她手里抓着两张票，“我们正好也是两个人，去现代美术馆，可以一起组队吗？这样每张票可以优惠十块钱。”


    “拜托你们啦！”


    洛川眼眸低着，他一点也不想和其他人一起，嘴巴抿着却开不了口，像是被紧紧地粘上了一样。


    “只是一起买票，我们不会打扰你们的！！拜托了！！”双马尾女孩双手合十，对简修信誓旦旦地保证。


    “洛川……可以吗？”简修问他。


    不可以。


    洛川脸稍稍地偏了偏，周围都是人，他半天没有讲话，引得对方看她，不远处的另外一名女孩目光同样地落在他身上。


    “……可以。”好一会，他才轻轻地开口。


    简修：“……”


    “太好了，太谢谢你了。”双马尾女孩朝着另一个方向招了招手，另外一名女生个子很高，比洛川还要高一些，看样子很不好意思。


    “你们两个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吗？”双马尾女生主动地问。


    简修闻言回复，“不是。”


    “那你们是哪个学校的？是来这里打卡的吗。”


    “我们是附中的。”


    “附中离得也不远，你们蛮有眼光的，这个馆是最值得逛的。”双马尾女孩性格很活泼，一边说，一边拉着身边高个子的女生。


    简修很有礼貌，有问有答，在班里也是这个样子，他脑袋里嗡嗡的，听不太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只是慢慢地数着到展馆的步数，在经过闸机的时候，要一个个的过安检检票，他跟在简修身后，动作稍稍地慢了一些。


    “洛川，把票放在上面。”简修朝他伸出了手，帮他过了闸机。


    简修稍低头，艳丽的眉眼一并随之低垂，引得两人看过来。


    高个子女生轻轻开了口，“是弟弟吗……？”


    双马尾女生噗嗤笑出来，“这么会照顾人，弟弟看起来很可爱。”


    无论是弟弟，还是可爱之类的词语，他都不喜欢。


    他们并不是兄弟。


    可爱意味着笨拙。


    简修说：“我们是同学。”随之抓住了他的手腕。


    洛川盯着看了两眼，慢吞吞地收回目光。


    已经到展厅了，明明说的是进来之后就不会打扰他们。


    为什么还要一直跟着他们。


    洛川在一副抽象画前驻足，夏加尔的梦幻画法，男主人公漂浮在半空中，身体扭曲成唯美的弧度，去亲吻女主人公。


    他停留地稍稍有些久，忘记抓住简修，等他扭头的时候，简修身边站着两名女生。


    “他是一位俄罗斯犹太人，这张画的是他和他女朋友，他的色彩运用的非常大胆，别具一格……”双马尾女生一看到画，眼里仿佛出现了光，正在兴致勃勃地和简修介绍。


    洛川反应有些迟钝，他只感到不舒服，尤其是他碰不到简修，令他心情不愉。


    “这些美史上都有讲。”简修心不在焉地回复了一句，到了他面前。


    “洛川，我们要不要去前面看看？”


    被打断，女生脸上腾地一下红了。高个子的女生拽住了她，“我们先去其他地方逛一逛吧。”


    两个人走远了，洛川一直瞅着，好一会才收回目光，简修还看着他一直盯着看的那副画。


    “喜欢这个？”简修问他。


    他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去摸自己心脏的位置，刚刚还喘不过来气，这会稍稍地能呼吸了。


    他轻轻地抓住了简修的手指，半天才“嗯”出声。


    ……


    “你好，我是市立警署分队队长郑言，”郑言向工作人员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有案子可能牵扯到这里……还请您们能够协助警方调查。”


    “我们已经收到过了指示，在需要配合的情况下一定会配合您。”


    郑言拿出来了一张照片，上面的少年黑发黑眼，温□□致的长相，看上去十分柔弱，仿佛摇摇欲坠。


    “现代艺术展……上次办是在什么时候？”


    工作人员闻言回复，“最近一次也是在半年前。”


    郑言把洛川的照片放到了桌子上。


    “那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半年前的监控录像缓缓地调动，工作量很大，工作人员一点点地查找。


    另一边电脑屏幕上放着实时监控。


    两名少年亦步亦趋，一方像是另一方的影子，如影随形。矮个子的少年紧紧地抓着人，发丝盖住眉眼，在每幅画停留的时间不一。


    郑言紧紧地盯着电脑屏幕，直到半年前的监控对比出来同一张脸。


    “……找到了。”


    半年前的美术馆。


    洛川和戴着红色围巾的青年踏入美术馆。


    黑发黑眼，浓淬如同黑曜石一样的眉眼，侧脸落下一道阴影，在监控录像里显得模糊不清。


    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本次案子的受害人温书郁。


    半年前的监控里，洛川抓着人，两人换了票踏进美术馆，少年轻轻地抓着对方的衣角。在监控错位下，温书郁稍稍低头。


    看样子像是轻吻落在洛川发丝上。


    郑言心里有一些古怪，他伸手指了指，“等一下，这边往后退一点。”


    退到他们进美术馆开始，从第二张画开始，洛川在第二张画前呆了三分钟……第三幅两分钟，第四幅十分钟。


    郑言背后莫名出了一层冷汗。


    身边的人不一样，时间却一模一样，乍一看半年前的监控和实时监控仿佛折叠在一起。


    同步，相似，复刻，如出一辙。


    如同两辆错轨的火车在此刻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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