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莲露出了不置可否的表情。


    冬暝轻轻叹了一声，缓缓摇头。


    丹莲的表情却看不出丝毫后悔或者遗憾之色：


    “将村民们变成了火宅邪寺，为的就是让他们体会到地狱一般的痛苦。”


    “只有这样的痛苦，才能够洗涤他们身上的罪孽！”


    “也就是这个时间段，我用这些村民们满是贪婪的心脏，制作出了一个全新的妖物。”


    冬暝并不意外的点了点头：


    “静心和尚诞生了。”


    “我想，你一开始制造静心和尚的时候，是希望在你施展血肉佛邪术的过程当中，让其和松鹤道长进行牵制。”


    “但是，这个过程，应该出现了问题。”


    “妙红绫，也就是你的姑姑！”


    丹莲和尚轻叹一声：


    “何止是妙红绫啊。”


    说着，丹莲手轻轻一样，整个火宅邪寺开始扭曲、变化，并逐渐的转换成了那看上去典雅干净的天佛寺。


    冬暝微微一愣，却见寺庙门口，走进来一个一身白衣的和尚。


    虽然和丹莲一模一样，但气息上却隐隐有所不同。


    这里是……过去？


    冬暝明白了。


    这里就是丹莲的心魔，也是丹莲此身执着之处。


    此时的丹莲，背着竹筐，似乎是要出门。


    冬暝想了想，便跟了上去。


    见到了过去的水凉村，冬暝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依旧维持着尸陀林主的状态。


    正因为维持着，所以对于水凉村内的不祥和戾气，才会感知的更加敏锐。


    哀嚎声，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贯入脑海之中。


    那是许多女子的哀嚎之声。


    “天狗新娘吗？”冬暝眉心一皱。


    而且放眼望去，水凉村内，那一个个看上去如同行尸走肉的身影，浑身充斥着欲望的气息。


    对于普通人来说，有欲望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按照丹莲的陈述，他在学佛回归的时候，水凉村的人，已经被松鹤道长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了。


    所以，这些人的欲望，达到了一个空前的膨胀。


    他们根本察觉不到，自己的身上背了多少的孽债和因果。


    实际上，他们的愿望，都是松鹤道长通过牺牲了天狗新娘的气数，分出的一点点，实现而成。


    所以，从表面来看，水凉村仿佛是欣欣向荣，整个村子也变得更好了。


    可在丹莲的视角当中，这些村民几乎已经没救了。


    但现在的丹莲，还没有下定决心。


    他一步一步，离开了村子，来到了水凉山的密林之中。


    看样子，是打算采摘一些水果和药材。


    忽然，一阵低沉的呜咽声传来。


    那声音，似乎是小狗的哀嚎。


    丹莲一愣，旋即快步走了过去。


    冬暝也紧随其后。


    在穿过密密麻麻的树林之后，映入眼帘的，是捕兽夹下，一只黑色的小狗。


    小狗的表情十分痛苦，清澈的眸子，在看到丹莲的时候，也是透着警惕之色。


    “这就是……上一世的狩牙吗？”


    冬暝细细看去。


    天狗的转世看上去，的确有着灵气。


    而且，它仿佛可以感知到人类的情绪一样。


    此时，丹莲微微蹲下身：“小家伙，你不要动，我帮你把捕兽夹摘下来。”


    说着，丹莲叹了口气：“真是作孽啊。”


    “这些村民，已经被彻底洗脑了，怎么还是对生灵有这么大的恶意呢？”


    许是因为丹莲修了佛法，自身也的确有些手段。


    常人明明无法轻易掰开的捕兽夹，他很轻松的就解开了。


    然而，小狗的腿似乎伤的太重，已经没有办法起身。


    它害怕丹莲要做什么坏事，呜咽着一点点朝后退去。


    丹莲无奈一笑：


    “小家伙，且不说这捕兽夹已经伤到了你的骨头，你现在如果不治疗的话，可不单单是断掉一条腿的问题，你的性命也保不住。”


    “而且，你身上有妖气，对吧。”


    “你应该已经可以幻化成人形了。”


    “那你应该能感觉到，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帮你！”


    许是因为丹莲的表情十分诚恳。


    狩牙终于信了。


    随着一阵烟雾微微摘开，一个穿着兽皮的小男孩出现了，小脸警惕的盯着丹莲。


    “你是这个村子里的人！”狩牙死死盯着丹莲：“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坏人！”


    “他们只要看到同类，就会杀死！”


    “整个水凉山，只剩下我了！”


    说到这里，狩牙的语气有些哽咽。


    丹莲一愣，笑容中更添了几分苦涩。


    毕竟，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虽然是松鹤，但是王家也是全程参与。


    “我知道，水凉村的百姓欠了你。”


    “但是……一切等你养好伤再说，不是吗？”


    “我在村子里建造了一座天佛寺，我一个人在那里修行。”


    “你如果相信我，就跟我去天佛寺好好将养着。”


    “等你的身体恢复了，你要离开，我不会留你的。”


    也许是丹莲的表情非常诚恳，天狗狩牙最终同意了。


    为了掩人耳目，丹莲先是用山上的草药，给狩牙的伤口做了包扎。


    而后，直到晚上以后，丹莲才让狩牙恢复成小狗的模样，并将其放入了自己的竹筐当中，借着果子和草药，将小狗的身形掩盖。


    回村时，在路过天狗大神祭的祭坛时，天狗狩牙表现出了明显的躁动。ζΘν荳看書


    丹莲连忙轻声安抚。


    也多亏了现在已经是深夜，村民们几乎都已经睡下。


    丹莲有惊无险的，将狩牙带回到了天佛寺内。


    ……


    后院中，丹莲给狩牙煮了吃的，又开始在一旁捣药。


    狩牙嗅了嗅，小肚子顿时发出“咕咕”的声响。


    很快，一碗菜汤就被狩牙吃了个精光。


    小家伙的表情，也因此多了一丝满足之色。


    这时，狩牙才发现，餐桌上并没有多余的食物：


    “你的那一份呢？”


    丹莲微微一愣，随后笑了笑。只是那抹笑容，有着一丝悲伤。


    “我……不吃饭。”


    “不吃饭？”狩牙不解的挠了挠头：“可是……你是人吧，不吃饭，你会死的。”


    丹莲缓缓上前，揉了揉狩牙的小脑袋：


    “因为，我已经不算人了。”


    “当然，饥饿感还会在。”


    “可是，比起你们受到的痛苦，这点饥饿感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算是我的赎罪吧。”


    狩牙微微歪着头，似乎不太理解丹莲的意思。


    丹莲也没有详细解释的意图。


    一旁，冬暝注视着一切，也能理解丹莲的心思。


    他害怕。


    他害怕，自己鼓起勇气，来水凉村做出一个了结的时候，看到一个自己亏欠的人。


    纵然，狩牙的同族，不是因为自己而死。


    但是，这份因果，作为凶手的儿子，自然也是要承担。


    ……


    狩牙在丹莲的安抚下，进入了梦想。


    睡梦中，丹莲借着微弱的烛光坐在一旁。


    他看着狩牙的表情，那种放松下来之后，沉沉的睡眠，还有嘴角那一抹笑意，让丹莲露出羡慕的表情。


    “这好啊……”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毫无负担的安然睡着了……”


    丹莲轻叹了一声，取来了针线和布料，开始给狩牙做一些衣服。


    冬暝就坐在丹莲的旁边。


    哪怕心魔回忆当中的丹莲，看不到他。


    可冬暝，却察觉到了这温暖房间之中，散发而出的点点忧伤之色。


    ……


    日出日落，在心魔的世界当中，时间变得很快。


    而这段时间里，丹莲的生活，其实也很简单。


    “哎呀，我都说了，我不信佛！”一个村民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上门赠与手抄佛经的丹莲。


    此时，这个村民在外人眼中，也许没什么不正常的。


    但是落在冬暝眼中，他的身体，几乎已经被欲望完全吞没，变成了一个似乎不成人形的怪物一样。


    “丹莲啊，你也是王家的后人！”


    “你如果真的为了村子里好，那就应该……就应该赶紧想办法，继续主持天狗大神祭，对不对？”


    “这祭祀很灵验的呀！”


    “往常，只要有祭祀，大家的生活几乎都能立刻变好。”


    村民们不算友好的拒绝，让丹莲不由觉得一阵心累。


    因为在那样的时代，那样的环境下，知道这些村民已经业债累累的，只有他一个。


    一旁，狩牙也在帮忙。


    他其实很讨厌这些村民。


    因为放眼望去，除了很少数的人之外，绝大部分人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犬鬼附着的痕迹。


    每每看到这里，狩牙就忍不住的想要暴动。


    但是他很清楚，自己不能这么做，不管是我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丹莲。


    所以一到这个时候，他就会努力的抓住丹莲的僧袍。


    ……


    一天下来，几乎没有什么成果。


    只有一户人家，平日里似乎也不怎么祭拜天狗大神，过的算是村子里比较清贫的。


    他接受了丹莲的好意，将佛经递了过来。


    “坦白说，我更喜欢现在。”那个男人忽然说道：“念佛诵道，都没关系。”


    “但是……看着乡亲们一个个的生活那么顺遂，顺遂的……让我感觉有些没底。”


    中年男人露出一丝无奈之色。


    ……


    晚间，丹莲的心情不错。


    不过，他依旧和之前一样，完全依靠自己的法力维持生计，而坚持忍受着这日益增长的饥饿。


    当狩牙吃饱以后，丹莲开口道：


    “狩牙，今天，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但是你要答应我，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绝对……绝对，不能露出破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