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几乎是立刻，林漾想起了上次他主动坐到寒路让旁边时的场景。


    但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跟我的救命恩人坐一起。


    然后寒路让几近僵硬了一整场比赛。


    很不起眼地，林漾偏过脸弯了一下眼睛。


    寒路让还是捕捉到他的举动。


    “我可以换到前面去。”静了几秒钟，寒路让说，“如果你不喜欢。”


    “没。”林漾轻轻咳了一声掩盖笑意，“坐这吧，挺好的。”


    这边的动静刚结束，老张从座位右边拎了一袋子东西过来，跟做贼似的：“林漾。”


    林漾转头：“？”


    “止痛凝胶我没找到，但找到了点药膏，也能缓解肌肉疼痛。”老张压低嗓子，“这东西用起来也简单，犯不着喊医师过来，我现在就能去休息室帮你涂……”


    “不用。”林漾在其他人看过来之前把塑料袋推回去，“没那么夸张。”


    老张还是不放心：“你可别唬我……”


    “真不用。”


    出来之前，林漾刚做完康复理疗，肩颈和胳膊肌肉都有点胀痛。


    原本只是做完康复的正常反应，这点程度的疼痛对林漾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却不知老张从哪里捡了一耳朵，非要给他买止痛凝胶。


    林漾不想弄得大惊小怪。


    老张看他坚持，知道林漾不愿意做的事谁也没法逼迫他什么，只能作罢：“行吧，但我话先说好，你要是再像上回那样头晕走不了路，后面线下活动我都不会再准你参加……”


    老张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林漾听着就当耳边风过去，懒洋洋“嗯”了一声。


    “Young神。”被迫和他们分成两排坐的KK已经盯着这边好久了，终于瞅见一个能搭上话的空隙。


    他开玩笑说：“你们今天双排有什么战术啊，透露一下呗。”


    “你胆子挺肥啊？这都敢问。”茶茶马上听见。


    KK还没说什么，Supo先对他做了个鬼脸：“问一下怎么啦，反正今天上场的也不是Young神，让你们队长一边休息一边看你被暴打，多好。”


    茶茶不屑：“暴打我和舟舟？就你们？”


    “大师崽，话别说太满。”Supo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说谁大师崽？”茶茶果然一点就炸。


    Supo：“谁接话就是谁喽，我反正最低也就宗师五，从来没掉到过大师，但是有人带粉丝还十二连跪，是谁我不说，希望他自己心里有数。”


    茶茶气得眉毛竖起来：“我那是被小西八演了！”


    “我们都被演呀，谁还没被演过？”Supo说。


    “那你也没被连着演过！他们演了我十五局！我还赢了三局呢！”


    “哇塞，好厉害呀。”


    KK最怕两个辅助扯头发：“苏宝，你欺负他干嘛。”


    苏宝是Supo的外号，但他显然不喜欢这个称呼：“别叫我苏宝。我怎么欺负他了，我就实话实说。”


    “……”KK一个头两个大，“Young神，你别介意，他就这样，在基地里也是。”


    Supo瞪他一眼，但看见林漾，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也不是真的吵起来，林漾当然不会介意，他反倒觉得挺好玩。


    “双排的战术我也不知道。”他笑道，“没办法和你透露。”


    “那可惜了，不过没关系，不用透露我们也能吊打他俩。” Supo说完，眼神一转，“对了，Young神，之前网上猜你们新赛季招了个新人，特别猛，是真的假的呀？”


    茶茶把陈敛舟经常怼他的一句话甩给Supo：“你是电竞娱记？这么多问题？”


    Supo翻他个白眼：“又没问你。”


    “没招新人。”林漾及时将这场争吵掐灭在摇篮中。


    KK第一个道：“真的吗？可是论坛里都扒出来了，就是之前和你一起打排位那个叫‘违规昵称’的人，我看他把把伤害都拉满，打这么厉害，不是新人是谁？”


    谁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身旁一直安静的寒路让眼睫动了动。


    林漾顿了一下。


    感知到身侧若有若无的视线，他想了想，道：“真不是。不过确实很猛。”


    “咚”地细响，寒路让的胳膊碰到了他放在座椅侧边的水壶。


    只一瞬间，不等林漾的视线转过来，他就迅速换了个坐姿，把手放回自己身上，跟他隔开了半拳的距离。


    “既然这么厉害，那为什么不招他？”其他人谁也没注意到这点小动静，KK继续问，“River比他更强吗？”


    这也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RTG不可能无缘无故放跑一个有潜力的选手，何况他们现在正缺人。


    唯一的原因只能是这位新人没能比过现在队里已有的那位。


    寒路让的五指收紧。


    但很快，林漾摇了摇头。


    电子竞技实力为上，他从来不会在这方面偏袒谁，也没有那个必要：“River没他厉害。”


    “啊？？？”这一句话更让他们炸了锅，“连River都比不过？”


    RTG在吸引人才这方面一直堪称业内无人能比，River算不上横空出世的天才，但他在年轻一代选手里，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佼佼者。


    能让林漾这样毫不犹豫夸赞比River还厉害的……那得是什么怪物新人？？


    KK：“那到底为什么没签他啊？”


    寒路让原本伸直在前面的长腿收了回来，冷着嗓子：“你们该上场了。”


    这点小动作当然没逃过林漾的眼睛，他忍了下笑：“还不急。”


    然后继续回答KK的问题：“因为他太厉害了，不知道愿不愿意来我们队。”


    场面一时安静。


    RTG已经有一个林漾，俱乐部的各种资源不可能再用同一种规格分给另一个人，很多有天赋又年轻的选手都望而却步。


    这是圈内不用提也知道的事。


    “怎么可能！”Supo率先打破寂静，“只要你开口，他绝对愿意。”


    林漾眨了眨眼：“是吗？你怎么知道？”


    “这肯定的呀，他肯定超喜欢你的！”Supo说。


    “唰”地一声，寒路让突然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全聚到他身上。


    原地笔挺停了两秒，寒路让跨步便从座位走了出去。


    “我说错什么了吗……”Supo摸了摸后脑勺，“想进RTG的不都是Young的粉丝吗？”


    粉丝喜欢林漾，不是很正常吗。


    KK耸肩：“没说错啊，我也喜欢Young神。”


    突围这个圈子里的选手压根就没谁不喜欢林漾。


    林漾看着寒路让消失的特殊通道出口，心想刚刚是不是有点说得太过火了。


    开始只是想夸夸他，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懂的方式。


    不过寒路让的反应实在要林漾觉得可爱，一下子没忍住。


    但还是不太合适，尤其Supo最后那句不经意的话。


    等队友全都上台去准备，寒路让仍旧没回来。


    林漾瞥了眼身边空荡荡的座位，很轻皱了下眉，也站起身。


    没在洗手间找到人，也不在休息室，林漾找了一圈，走到走廊拐角，蓦地跟前者撞了个正着。


    “你……”林漾想跟他道个歉，开口才说了一个字，对上寒路让的眼睛。


    寒路让的眉眼很深，面相是偏幼的长相，睫毛浓又长，只是一贯冷淡，让人不敢接近。但此刻，那双眼睛深黑，丝毫不移地望向他，眼底隐约有薄红。


    这抹红泛至眼角，和他紧抿的唇一起对着林漾，在昏暗光线的走廊像是错觉，又仿佛异常清晰。


    不知道他去哪了，也可能在外面吹了冷风，林漾发现他耳朵尖也是红的。


    他正怔愣，手里突然被塞了个东西。


    没说一句话，寒路让转身就走。


    林漾低头，发现是一管药，就是老张问他要不要去买的止痛凝胶。


    -


    SFD俱乐部基地。


    距离上会双排比赛过去了三天，其他人都去隔壁临海市看决赛，基地里安静得不像话。


    会议室的大门紧闭，房间气氛凝滞。


    “这是真的没有任何再商量的余地了吗？”经理愁容满面。


    坐在他对面的黑发青年眉眼冷淡，对他的问题半个字都没回答。


    经理于是知道了他的意思，常常叹息一声。


    可他还是不死心：“是因为上回那件事？如果是因为这个，后面我们所有的宣发活动都会提前跟你商量……”


    “不是。”寒路让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经理愣了愣：“啊……那是因为什么？不管是为什么，或者你有什么新的要求，薪资待遇方面，咱们都可以谈谈。”


    上次确实闹得很不愉快，两边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也的确是他们处理得不够好，经理本以为是这个原因。


    寒路让看了一眼手机。


    上面是突围的移动端APP，林漾的游戏ID是灰色离线状态。


    屏幕上方又弹出来一条新邮件提示。


    寒路让看见这条邮件，立即起身，把桌上的新合同往前一推：“没什么可谈的。”


    说完便拿起外套离开。


    当天下午。


    “谁？”林漾刚结束一天的训练，准备泡个热水澡休息，猝不及防听到这个消息，“你怎么不早点说？”


    “我知道……哎呀我的错，我这不是觉得不太可能嘛。”老张自知理亏，“说实话，他真人站在我面前之前，我都还在想这是不是谁恶作剧故意乱投的简历。”


    林漾不置可否地抬了一下眉毛。


    投简历的不是别人。


    是寒路让。


    林漾把倒了一半的水搁置在桌上：“他现在人呢？”


    “……”老张支支吾吾了两秒，“在训练室。”


    林漾掀起眼皮看他。


    老张只能如实道：“楼下的训练室，小吴给他安排了试训，现在应该……快打完了？”


    林漾听完，当场便转身去了电梯。


    老张连忙也追上。


    说是试训，但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其实根本用不着看。


    林漾推门进到训练室隔壁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试训安排的是RTG的二队和青训生，临时开了一场单人对局。


    最后一个决赛圈，寒路让被围在水库，剩余两个幸存者一左一右架在他藏身的房区外。


    连系统发出的缩圈提示都没等，寒路让补好状态，抓钩便冲了出去。


    副教练有些惊讶于他的托大，不过很快他便收起了表情。


    寒路让用事实告诉了所有人，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他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一杆霰.弹.枪□□全部精准命中头部，躲在右手的敌人不到三秒就被他解决，反手切成副武器冲.锋.枪一梭子全压在爆.头线上。


    寒路让甚至全程都没动过他最成名的那柄长刀。


    “……”副教练看完，沉默良久，“你确定他是来试训，不是来踢馆的？”


    老张：“……”


    林漾撑着额头，对这接二连三的突发状况应接不暇：“你们跟他谈过了？”


    “谈过了，合同他也看了。”副教练把桌上的文件拿起来。


    显然是刚才在这里跟寒路让进行过该有的对话。


    林漾不理解：“那他还用试训？”


    老张说：“我也说不用啊，但他就说要见你，要跟你谈。”


    林漾顿住。


    “我说你现在还来不了。”那会儿时间早，林漾正在康复训练，这是基地里的头等要事，老张不可能去打断他。


    “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先试个训，是我安排的。”副教练现在觉得他的这一句试试，可能会给这几个二队的小孩带来心理阴影。


    他们说了没几句，吴经理已经领着刚在试训里大杀特杀的青年推门而入。


    “哎，小林也在。”看见他，吴经理诧异了半秒，转头对寒路让说，“正好，你想找他说什么？他来了。”


    林漾抬眸。


    寒路让也正在看他。


    准确地来讲，似乎只要有林漾出现的地方，他眼里就不会看别人。


    明明比他小了三岁，也是这整个房间里年纪最小的，单站在这却尤为出众，轻易便能吸引人的视线。


    林漾记起对方那天在比赛场馆走廊望向他的眼。


    眼角那一抹红，和眼底的潮气。


    “我跟他单独谈谈？”林漾看着寒路让说。


    “行……等等，你手上拿的什么？”老张突然问。


    林漾一看才发现是刚才准备吃的药，听到消息的冲击力有点大，他一直捏在手里忘了放下。


    “你连药都不吃就跑下来看试训？！”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了，老张语气浮夸，“医生昨天还跟我叮嘱，一定要你按时按量吃。”


    林漾对这个没什么所谓：“一会再吃也一样，就晚了半个小时。”


    “今天晚半个小时，明天晚一个小时，你后天就该忘了！”老张边说边帮他把水壶拿过来，“也不差这几分钟，你现在吃。”


    摆明着一副他不吃药，后面什么都别想干的态度。


    林漾知道老张的倔性子，只能依着他：“行。”


    “这还差不多。”老张翻箱倒柜一时半刻没找着一次性水杯，“奇了怪了……”


    他眼尖瞥见桌边放了个空瓷杯，顺手捞过来，给林漾倒了水：“赶紧的，多大人了吃个药还得让人盯着，给人家小寒看笑话。”


    林漾：“……”


    “那是我——”寒路让的声音同时响起。


    但只来得及发出几个短促的音节，林漾已经拿起杯子仰头就着水把药吞了。


    他把杯子放下才看见前者的表情。


    头一回见寒路让露出这种神色，林漾愣了下：“怎么了？”


    这是他刚才用过的杯子。


    寒路让嘴动了动，目光落到林漾被水浸得莹润的唇，随着他的吞咽，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喉结轻滚。


    杯壁上缘还印着一点点水渍。


    在他也喝过的地方，正对瓷杯中间的纹案。


    手指很轻地蜷缩，只一瞬，寒路让掩下眼：“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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