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身房的健身器材，大多都是锻炼上肢力量的。


    没有放置跑步机，毕竟没谁指着一个坐轮椅的人在跑步机上施展自己的英姿。


    有两个长长的木质扶手，原本应该是用来做康复训练的，现在也都挪到角落里面了。


    隋逅打量着健身房里的格局。


    “您打算从哪个开始练？”


    沈鹤章：“给我拿两个哑铃吧。”


    他现在并没有心情锻炼身体，“你对他很有好感？”


    隋逅拿了两个放在常用位置的哑铃，拿起来的那瞬间脸色稍变。


    “嗯……白先生和我很聊得来，”当然，他可以和每一个正常人都聊得来，“况且，他是先生您介绍的人，应该很可信。”


    这哑铃有点重量。


    沈鹤章闻言蹙了下眉，接过来哑铃，神态没有分毫变化，无意识举了举，闲适而轻松。


    隋逅眉梢轻挑，目光在沈鹤章胳膊上流转。


    出乎意料的，这位沈先生的身材也很不错。


    “不要根据我的认可去判断，他在工作上，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但是私底下的生活，很多我并不清楚。”


    “我明白。”


    隋逅把视线收回来，不太在意的笑笑，认真在旁边锻炼。


    沈鹤章见状反而不好开口，抿着唇再次瞥了一眼那张卡，对白兰巡的沉稳靠谱印象直接打了折扣。


    他在考虑要不要把白兰巡调到国外工作一段时间。


    沈鹤章很少这样走神。


    隋逅一一看在眼里，眸底划过浅笑。


    白兰巡这张卡只是个出于友谊的礼物而已，他顺势接下来，是想看看沈鹤章的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位沈先生现在对他没有心动的情绪，反而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长辈心态？


    像是出于哥哥或者父亲的担心和在乎。


    难道是他长得很显小吗？


    隋逅心里叹了口气。


    有些能理解什么叫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他觉得有必要让这位沈先生弄清楚，他来这里究竟是干什么的。


    ……


    一连过了十天，隋逅的生活逐渐规律起来，吃饭、睡觉、健身房陪练、改造花园。


    白兰巡偶尔跟他打电话聊天，他时不时的会提上一句‘白先生’和‘房卡’，对旁边沈鹤章欲言又止的表情视若无睹。


    -


    是夜。


    运动完后出了一身汗，隋逅冲完冷水澡就打算睡觉了。


    却发现，手机里那位习惯定时定点睡觉的沈先生，在半个小时之前，给他发了不少链接。


    【同房必须要知道的十个冷知识】


    【第一次见面就约的人情不要相信】


    【震惊，原来变态就在身边！】


    隋逅：“……”


    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先生憋了这么好几天，终于憋不住了吗。


    他一个个点开看，发现都是标题党，每个传递的信息其实只有一个，约/炮有风险，睡觉需谨慎。


    隋逅有一瞬间幻视操心老父亲因为不好张口，转发各种公众号深夜给儿子科普性教育的既视感。


    显然他就是那个儿子。


    让他去相亲，现在又来这一出。


    这件事搁在其他人身上，隋逅高低得骂一句神经病。


    可是沈鹤章做的每一件事，都透露出一股真心实意。介绍相亲对象是真心的，此时发的这些文章也是真心的。


    隋逅感觉不出来一丝一毫的伪装。


    他脑中骤然冒出一个离谱的想法——


    沈鹤章该不会有什么妄想症吧？热衷于角色扮演cosplay？


    “……哎。”


    隋逅轻叹一口气，心情有点乱，他翻身坐起来，走出卧室，想去一楼抽根烟。


    在走廊的时候，他往下一看，窥见一楼沈鹤章的卧室开了一条小缝，里面的灯却关了。


    忘记关门了吗。


    隋逅把指尖的烟重新放回口袋里，放轻脚步过去，打算把门关上。


    可是不经意顺着缝隙往里一看，却发现沈鹤章没有在床上，而是伏在了电脑桌前，沉沉睡着。


    “……”


    “先生？”隋逅轻轻叫了一声。


    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隋逅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绕到沈鹤章身后，看了眼还亮着的电脑屏幕。


    上面都是刚给他发过去的帖子，这类帖子的搜索记录甚至可以追溯到十天前。


    也就是说，从他和白兰巡相亲的那一天开始，沈鹤章就开始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隋逅微微一愣，然后低下头去。


    男人眉头轻微皱着，眼角眉梢，五官轮廓，都是十分冷峻沉稳的长相，一点也看不出来，也是会大晚上在各种无良公众号冲浪的人。


    隋逅视线一直没有从他脸上移开。


    甚至逐渐变得有些迷蒙。


    “沈…贺……”


    他眨了下眼睛，近乎无意识的念出这个名字后遽然惊醒。


    隋逅猛地收回自己即将触摸到沈鹤章眼角的指尖。


    良久，他嘴角扯出一抹笑。


    冷冷的，淡淡的，有些自嘲。


    这么多年了，还是忘不了那个当初说要带他回家的——


    骗子。


    隋逅垂下眼，一手抄在沈鹤章腿弯，一手揽着他的背，把他从轮椅上抱了起来，稳稳当当的放在了床上。


    原本，是不做他想的。


    老老实实做个正人君子，做好事不留名。


    可惜隋逅眼尖，把沈鹤章放下的那瞬间，敏锐的捕捉到了身下男人呼吸的变化。


    这是醒了，还是一直在装睡。


    隋逅不着急走了，蹲下来，饶有兴致的看着沈鹤章的侧颜。


    床边有本相册，是他来的第一天，沈鹤章拿在手里的。连睡觉都放在身边的相册，想来很重要。


    隋逅没偷看别人隐私的习惯，没有去碰。


    他只是伸出手，握住了沈鹤章右手的手腕，指尖摩挲着他食指根部的那颗小痣。


    “……先生。”


    隋逅即兴编了一个剧本，他眼神略微戏谑，声音却低的不能再低，像是情不自禁的呢喃。


    “我为了你才来的这里。”


    “很奇妙，看见你照片的第一眼，我的心跳就不听使唤了。”青年的手指慢慢扣进沈鹤章的指缝里，缓缓收紧，“想趁着职务之便，与您亲近，您却安排我和白先生相亲，我很伤心。”


    “明明您对我也很特殊，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


    他极克制的在沉睡的男人手指上，落下一个炽热的吻。


    “收下那张房卡的时候，我分明想的是您。”


    还不醒……


    隋逅眯起眼。


    那就是准备一装到底喽。


    可惜，他剧本暂时就想到了这里，演不下去了。


    隋逅把自己的手指抽/出来，给沈鹤章扯好被子，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转身出了门去。


    行吧，不醒就不醒，这样也好。


    沈鹤章根本就不知道他已经发现他假睡了。


    这种带着迷惑性的、半真半假的刨白，好像也不错。


    -


    房间内咔嚓一声，门被关好。


    沈鹤章缓慢睁开眼，眼中全是惊愕。


    许久，他才动了动手指，那上面还残留着零星温热的触感。


    小池……


    喜欢他？


    沈鹤章的心绪从来没有如此乱过。


    怎么会。


    明明他们才相处了这么几天。


    【很奇妙，看见你照片的第一眼，我的心跳就不听使唤了。】


    【明明您对我也很特殊，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


    【收下那张房卡的时候，我分明想的是您。】


    青年低语的话直白而坦诚，犹如温浅的风，一遍又一遍在他耳畔缭绕。


    沈鹤章缓慢撑起身来，拿出放在枕边的相册，指尖轻轻拂过，然后打开了其中的某一页。


    那张照片上面，小池手里拿着一串贝壳项链，冲着镜头笑。


    照片的后面写着一段话：


    [今天小池非要送我一串贝壳项链，项链有些旧。小池说，收下礼物的我，就是他定下来的童养夫。


    “童养夫沈贺哥哥，你得乖乖等我长大，长大了我娶你。”


    ——这是小池的原话。


    他好像很期待我手下，我不想让他失落，于是贴身收好了。]


    每一张照片都有一个小故事。


    沈鹤章说自己以前喜欢摄影，并不是随口糊弄，是真的喜欢。他以前并没有想要继承家族产业的想法，只想走遍每个瑰丽神奇的角落，用照片记录下来。


    小池在他这里，有一个专门的影集。那是他高中时期，化名沈贺在俞边时，留下的最珍贵的东西。


    沈鹤章想不明白，没有认出来他的小池，怎么会喜欢他。


    难道是因为他身上有‘沈贺’的感觉吗。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可以解释的通……


    沈鹤章抚在相册上的手指缓缓往下滑，在触碰到自己的腿时，停住了。


    他几乎就要将刚才的猜测推翻。


    现在的他和十七八岁时相差的太大，怎么可能还残留着所谓的‘沈贺’的感觉。


    青春、张扬。


    那是沈贺。


    沉寂、无趣。


    这才是沈鹤章。


    这所终日被阴影笼罩的牢笼，是他的归宿，不该是小池的。


    小池不该喜欢他。


    沈鹤章想的很多，逐渐就理不清头绪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是这一夜都做着混乱阴郁的梦境。


    直到天光乍亮，王叔送来衣服，沈鹤章沉默的起床、穿衣、把自己送到轮椅上。


    推开卧房门的那瞬间，他甚至已经想好，把隋逅推荐去别家当管家，送离他身边。


    因为过于沉浸，以至于沈鹤章并没有注意到王叔脸上神秘的微笑。


    回过神时，他已经被推到了屋外。


    王叔：“先生，花园改造完成了。”


    沈鹤章闻言望去。


    中间遮天蔽日的树木已经除去，只留下墙的两边还有几颗，新花园的格局自然而大气，中西结合，错落有致。


    有道曲折的小渠被引流到后花园，秋日冷阳洒下来，角落亭子旁的红枫亮眼极了。


    隋逅看见了他，扔下手里的鹅卵石，笑着冲他遥遥招手：“费了不少心思，先生还满意吗？”


    他身上还勒着方便工作的袖箍，大早晨却出了一身汗，极好看的眼睛弯着，只映着一个人的影子。


    站在阳光下，笑容明亮而干净。


    沈鹤章一时之间，有点移不开视线。


    这里早就不是他印象里，昏暗阴冷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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