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晚间的梧桐小道是最有感觉的。


    微微喧闹，细小蝉鸣，缠绵的晚风，还有那不经意间的怦然心动。


    林照翻遍全身上下，终于从裤兜里翻出了一个一元钢镚和三张一元的纸票。


    她握住檀的手，翻过来，让他掌心朝上，将这珍贵的四块钱放在他手心上。


    而后笑颜如花，“我亲爱的男孩，别委屈自己，去买一杯雪王的柠檬水，冰冰凉凉中带着甜丝丝。”


    “……”


    “…………”


    “………………”


    檀枉的沉默震耳欲聋。


    所以，这就是哄他开心的糖吗？？？


    还是酸口的糖。


    她可真宠！


    两个人走到红路灯路口，林照看了眼红灯，然后掏出手机回消息。


    她回的认真，而且回了不止一条。


    檀枉的余光都看到了。


    他很想知道林照在和谁聊天，聊得这么投入，还聊这么久。


    聊天就聊天，竟然还咧着嘴笑！


    到底跟谁聊呢！这么开心！！！


    绿灯亮了。


    林照还在低头回消息。


    檀枉抓住她的手腕，语气不明地道，“林照！别看了！”


    仔细一品，便能听出这声音带着几分不悦与吃味。


    林照的一只手被檀枉握住，一只手还在忙着敲键盘。


    檀枉心里偷摸酸溜溜的。


    “谁这么不懂事啊？这大晚上地给你发消息！”


    林照还是低头看着手机，敲打着键盘，头也不抬地道，“闺蜜。”


    这涉及到了檀枉的知识盲区。


    他不知道林照的闺蜜是谁。


    因为林照小太阳开朗性格的原因，她到哪里都是有一堆朋友的。


    她和每个人关系都很亲近，并且很多人都很喜欢她本人。


    不像他。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檀枉不知道林照口中所说的闺蜜是哪个。


    她好像有很多好朋友。


    他只是其中之一。


    檀枉瞬间感觉到胸口闷闷的，像是塞了棉花一样。


    他还是一直无法接受已经缺席林照生活那么久。


    他和她本该是最亲密的一对。


    他不应该不知道关于林照的事。


    他很难受，感觉要疯掉了。


    但他还是要隐忍克制，不能表露任何消极情绪。


    檀枉噙着惯用的阴阳语气，“我还寻思谁呢，值得你亲自回消息。”


    “……”


    “…………”


    “………………”


    这回无语的人换成了林照。


    回完消息的林照将手机息屏，抬眸看向檀枉，似乎有点不满他的阴阳。


    这话说的！


    谁的消息，她不是亲自回啊！


    林照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光顾着低头回消息，有些敷衍檀枉。


    然后开启了日常哄公主模式。


    她主动解释说，“刚才给我发消息的是姜约，你还记得她吗？我高中时最最最好的朋友。”


    檀枉很明显得一愣。


    他记不清这个人了。


    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


    但记得姜约这个名字。


    林照有过好几次放他鸽子，晚修结束后，不和他一起回家，都是因为叫姜约的这个人。


    那个时候，檀枉病态而又执拗地把姜约列为头号情敌。


    他没想到，自己最难搞的对手竟然是个女生。


    林照见檀枉的表情，便已经知晓了一切。


    这哥们儿高中那会儿，光顾着学习了，肯定记不清这种小事了。


    檀枉轻笑了声，把酸气压下去，“你们还联系着呢，真好。”


    他不擅长维持这种关系。


    林照知道檀枉是个不会刻意经营这种关系的人，知道他的性子更不是那种会主动发消息的人。


    上了大学后，林照正是知道檀枉的性子，才每每都是非常主动地给他发消息，分享日常。


    起初，檀枉还是很热情地回应。


    后来时间久了，就开始有些冷淡了。


    林照自顾自地推测，可能谈恋爱了。


    她后来也慢慢地减少了给檀枉发消息的频率。


    她提了一个现在肯定和檀枉有联系的人，“韩化还在联系吗？”


    “嗯？”


    檀枉不知道林照怎么会记得韩化，还突然提起他。


    韩化和林照在高中的交际仅限于打过照面，然后客气地笑一下。


    林照以为檀枉不仅和韩化断联了，还不记得这哥们儿了。


    她挑了一个重要信息点，试图唤起檀枉的记忆。


    “就是教你吸烟的那个。”


    “不是他教我的，我本来就会。”檀枉强调自己本来就会，不需要别人教，然后又不经意地问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你怎么还记得他？”


    为什么还记得除他以外的男生。


    只记得他，好不好。


    让他成为唯一，好不好。


    林照是懂得怎么歪打正着，不经意间讨好人的，“因为他是你的好朋友呀。”


    高中那会儿，檀枉没什么朋友，他的世界里只有林照和学习。


    和韩化的结识，起源于躲在隐匿在小卖部逼仄的小道里偷偷抽烟。


    更准确的来说，高中时期，他和韩化是贼啦铁的烟友。


    学习成绩吊车尾的韩化也不得不承认学霸真得是各方面都很强。


    自打韩化跟着檀枉一起偷摸抽烟，就再也不用担心被教导主任逮了。


    两个人走着走着，便走到了高中的门口。


    榕阳一中升学率一般，距离林照和檀枉高考已经过去了两年，19级国宝檀枉的高考成绩始终是近十年的天花板。


    高中对面有奶茶店、书店、眼镜店。


    在林照热切目光的注视下，檀枉揣着一个钢镚和三张纸票进了雪王的店。


    而林照则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距离雪王一百米的上海婶子。


    两个人各自拿着饮品，一起压马路。


    “姐姐对你好吧，让你喝网红雪王！而姐姐就只能受点委屈，喝点土不拉几的上海婶子了。”林照站在台阶上，抬起胳膊摸摸檀枉的发顶，像顺小狗毛一样，然后还不忘作出夸张的表情，“咦~芋泥真不好吃，难吃死了。”


    嘴上是这么说的。


    而脸上的表情写满了“这特么也太好吃了吧”、“芋泥是什么人间美味啊！”、“不喜欢吃芋泥的人有难了！”


    檀枉口腔里的柠檬水，酸酸甜甜的，少冰的温度正合适。


    他笑着看林照的眼睛。


    真漂亮。


    明亮而又清澈，像是独一无二的天上弦月。


    他一直都想独占。


    对面是他们已经阔别两年的高中。


    熟悉的教学楼慢慢地勾起他们往日的回忆。


    林照一条腿踩在马路牙子上，另一条腿悬着，有的时候会踩不稳，然后在自己快倒的时候，摁住檀枉的肩，来保持自己的平衡。


    她看着对面的教学楼，唏嘘着，“嗐，时间过得真快，感觉高中那些有趣的事，都忘干净了。”


    林照顺势而为地将胳膊搭在檀枉肩上，凑近檀枉，一整个身子都往檀枉偏，馨甜的气息从檀枉的耳蜗里流进他的身体。


    她还浑然不自知自己的动作到底有多么亲昵过分。


    檀枉心跳漏掉了一拍，耳朵开始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不过啊，高中三年，还是高三最难忘。”


    林照神情专注地看着对面的教学楼，眼眸明亮，像是在回忆美好。


    檀枉看向她。


    很想知道她脑子里此时此刻在想谁。


    是不是在想那个轰轰烈烈追求了她一年的年纪风云人物。


    高三那年，与紧张高考氛围而来的是林照那铺天盖地的桃花运。


    就像是洪水决堤了一样，怎么挡也挡不住。


    不仅林照因此而烦忧，檀枉也烦。


    甚至比林照更烦。


    因此，檀枉躲到小道里抽烟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韩化不理解，“哥，你这咋回事啊？一个班空一根，学习压力都大到这种程度了？”


    轻轻松松年级第一的檀枉却不懂这些恋爱小事。


    他知道韩化身经百战，于是不耻下问。


    烟雾缭绕间，檀枉的那颗鼻梁痣愈发妖冶勾人，他轻轻喟叹，用着“我有一个朋友”这样苍白而又蹩脚的开场白。


    韩化是个人精，一眼看穿这年级国宝是思春了。


    但他看破不说破。


    他说，“兄弟，喜欢，咱就上。


    不过，你这性子有点太内敛了，成天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像个书呆子，空有一副美貌和才华。


    真白白浪费了你这青梅竹马的优势。”


    当檀枉提及那个对林照穷追猛打的讨厌鬼时。


    恋爱大师韩化一语道破，“他俩又没谈，你怕什么？


    咱这是公平竞争上岗！


    再说了，谈了又能怎么样？！


    管他娘的三七二十一，咱追就完了。”


    最后，韩化说了句，“豁出去了，宁愿为爱当三，也不能爱而不得。”


    爱而不得。


    这四个字像是滚烫的火钳子烙在檀枉的心头。


    他绝不会甘心看着林照照对别的男生笑，和别的男生暧昧耳语，牵别的男生的手，亲别的男生的唇。


    只要一想想，檀枉都觉得要疯掉了。


    檀枉的学习能力很强。


    自此，就像是被打开了任督二脉一样。


    性子开朗了起来，话也多了，和林照之间的关系更上一层楼。


    当然，桃花也随之逐渐泛滥成灾。


    林照手里的奶茶喝了不到三分之一，就喝腻歪了，她嫌拿在手中碍事，然后很随手且自然地让檀枉帮她拿。


    “乖枉仔。”林照眯起眼来，弯着唇笑，而后又道，“高三的时候，我们的枉仔变成了活泼开朗大男孩，姐姐心里甚至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