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属地 黑龙城外


    一处窝棚下，蹲着一少年，站着一贵公子。


    “这雨天怕是看不到星星了。”贵公子在呢喃。


    少年没有理他，捧了杯热茶蹲在棚檐，看着瓢泼大雨静静发呆。


    “你说雨天能看到星星嘛？”贵公子又问了一句，可少年依旧没有回答，他还是蹲在那里欣赏下雨，没有回答。


    贵公子补充一句：“我不喜欢下雨，因为晚上没有星星！”


    少年终于听不下去：“没有就没有呗，做人矫情什么劲。”


    贵公子答道：“你说的对，不过没星星还是不开心，顺便问一句，你也是避雨的嘛？”


    “你问我？大叔，麻烦你搞清楚状况好不好，这是我住的地方，顺便问一句您，你是谁啊？”


    说话的少年，身着泛黄粗布麻衣，外披一件宽大补丁道袍，脸上白白净净，眼神净澈见底，但此刻却一脸的不开心。


    “我？我叫白山，看到山上那座白塔了没，那是白龙寺，我是那里管事的。”


    顺着贵公子白山的指向，少年看见远处山包上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白塔，又打量一下他。


    白山穿了一身黑色绸缎长袍，挂着汉白玉带，领口袖口镶绣着歪歪扭扭的白色祥云，像是个门外汉在生宣上乱涂了几笔。


    少年顿时觉得他人傻、钱多、好骗。


    “我叫寸心，龙族栖息地逃难过来的。”寸心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毕竟以前都是看师父干这个，他还是第一次行骗。


    “看你如此白净，还以为是黑龙城某家公子的伴读，别害怕！我也是栖息地过来的，见你年纪之小，怕是因父母异派修行牵连而来吧！”白山和煦的说道，以为是遇到了个善童子。


    寸心微笑摇头，然后说道：“要喝茶嘛，栖息地带过来的大泽茗茶。”


    白山回道：“不必，等雨停，我便走，就是不知道晚上能不能看到星星。”


    寸心摇摇头，表示并不想继续聊下去，可这外面却下着大雨，他又不好将贵公子赶出自家窝棚，便独自捧杯热茶蹲在棚檐下，想让这人自讨没趣闭上嘴巴。


    “这雨真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贵公子又开始念叨起来，“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看到星星？”


    用指头数了数，这是重复的第六遍，寸心心中嘀咕这人怕不是得了痴病。


    可大雨却越下越大，寸心怕窝棚前病个贵公子，以后有官府的人来找麻烦，遂强拉着贵公子进窝棚喝杯暖茶。


    “你看星星嘛？”热茶还是堵不住贵公子的嘴。


    “不看。”寸心见白山喝下说道，“正宗大泽茗茶，五十玉符一杯。”


    白山愣了一下，脸色铁青咬牙说道：“本以为你这厮是个善童子，怎会是个混不吝？”


    寸心指了指里面供台上的大能泥塑说道：“你这茶可是当着大能葛一蛋屠龙使喝的，香火自然也得供奉给他，掏钱吧对你有好处。”说罢便从里面捧着功德箱出来，等白山认亏付了香火，寸心又掏出卦签递他手里。


    寸心指了指白山黑袍上若隐若现的黑袖章道：“亲人过世，来一签吧！”


    寸心见他犹豫，补了一句：“摇签不要钱。”


    白山一把甩过签壶，连摇三下，出来一签落在地上。


    寸心拾起后凝眉暗叹了一声奇怪，随机神色又恢复平常，双手阴阳合实刚刚好将签的上端盖住，然后瞪大眼睛盯着白山


    白山见他迟迟不发话便问道：“你说的求签不花钱，你这厮又想干嘛？”


    寸心笑着说道：“别激动，和气生财，小道士刚刚只说了求签不花钱，但没有说看签不花钱，看签五十。”


    白山铁青脸色又掏了五十玉符放功德箱里说道：“你这窝棚道观可是比京州应龙寺（栖息地帝都所在后续介绍）还黑。”


    “这位有缘人咋可以拿小道士和那群黑心秃驴来作比较，大不了我再送你一解签不就完了。”寸心陪笑道。


    然后寸心看了看签说道：“你这签，玄机颇深，看不到过去，也看不清未来，好似不在三界之内，却又在五行之中。”


    在寸心一顿废话输出之后，白山喝口茶对着寸心吐口渣子说道：“我不指望你这厮能解签，我就问你今晚到底能不能看到星星？”


    寸心指了指说道：“不好意思，我再给您倒杯热茶，也许今晚就能看到星星也说不定。”


    白山一拍桌子回道：“你这厮从我进棚里就开始胡言乱语，坑蒙拐骗你是样样精通啊？你不会解签，就把签给我，我自己能解。”


    寸心却将签收进道袍笑着对白山说道，“施主还是不看为好，要签请为大能点长明灯，需香火一千。”


    白山不怒反笑道：“我给你两千，这是祖龙商会的玉符通票，把签给我，你若是解的对我再给你这破道观盖个房子，但若是你胡言乱语，明天我就带人拆了你这破窝棚。”


    白山将通票放入功德箱，抬手便吸炁，逼迫寸心向他走过来。


    寸心为了摆脱束缚拼命外放经络炁息，却绝望的发现自己体内之炁与对面比不过是沧海一粟，他索性拿出签干递给白山。


    结果那是一干空签。


    俩人长久没有言语，都只是静静的抿着茶。


    寸心打破尴尬境地：“你求了个啥啊？”


    白山随后说了句摸不到脑袋的话：“求我母亲在那边好过些。”


    然后白山告诉寸心，他母亲说过，死了的生灵都会变成另一个形态，沿着星空指引去另外一个世界，所以他每次想念她都会看星星，想知道她到哪里了。


    白山悲极苦笑说道：“你真是个妙人，这也是个妙贯，进贯空财、甩壶空签、求问空解！也罢，尔等怕是已经跟秃驴般斩了七情六欲，一心成就道果，怎会知道我等相思之苦。”


    寸心看着眼前的可怜人叹口气说道：“我从小没见过我的父母，我是被我师父带大的，小时候栖息地的叔叔阿姨总说我父母是英雄，但一问具体就没人能回答清楚，就连我的姓氏他们都不记得了，若不是师父，我可能五万玉符就被卖了，施主起码还有一杆空签寄相思，小道士可连星星都没得看。”


    白山渐渐走出悲伤，也知道了自己失态，整理一下仪表问道：“之后呢？你怎么就来属地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我跟着师父师娘师兄师姐们，日子过得也不算苦，但有一天师父就被官府的人、金丹修士、赏金猎人等等一起追杀，最后我们靠着师娘的关系闯进了属地，可师娘却没过来，估计怕是…”寸心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后面不再言语。


    这时坐在对面的白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感谢招待，今个愿赌服输，就当交个朋友，明天便着手为你这小观添砖增瓦。”


    临走前白山拿出炁息收发玉牌问道：“你有小器没有，我给你扫个码，以后要是无聊可以去城外白龙寺去玩，我最近都住在那里。”


    寸心摇摇头说道：“小器？”


    白山恍然大悟说：“你刚从栖息地来还不知道，小器是乾坤学宫，就是一个修行异派弄的炁息收发装置，能远距离传递讯息的小玩意儿。”


    看着寸心似懂非懂地点头，白山直接抓起寸心的左手，又把玉牌发光一面拍到寸心手上，随着周围生命之息的流淌，一个由若干小方块组成的图案印在寸心手心。


    寸心看着手心图案疑惑的望着白山，不知道这个痴人对他干了些什么。


    “那是认证码，小器本身就是靠炁传递的，你手里图案就是将炁按图形充入肉体形成的，算了反正你也听不懂，你知道对你无害就是了，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说完白山不顾阻拦走进雨幕中。


    不一会儿，师父却领着三个徒弟回来了。


    寸心师傅名叫葛半蛋，窝棚邻里都尊称他一声葛道长，背地里却叫葛老道，就因这葛道长浑身污渍、补丁满身，貌似很久都没有受到香火供奉了，怕是个坑蒙的骗子。


    老道看着窝棚里的茶杯问道：“家里来人了？”


    寸心答道：“来个路人，要了杯茶喝。”


    老道眉头一皱说道：“路人来窝棚喝茶？下回记得收钱，上好的大泽茗茶，不能便宜了外人。”


    寸心答道：“收了，也是个可怜人，他说要给咱盖房子，又给咱两千多的香火就在功德箱里。”


    葛半蛋吃惊的从功德箱里取出通票和玉符，疑惑的看着寸心问道：“你干了些啥啊？”


    二师兄也抱住寸心说道：“你这小子怕不是结不出丹，开始劫盗了吧？”


    寸心推开二师兄说道：“一杯外面捡的树叶茶五十、求签五十、拿签两千，外加他要给咱修建道观。”


    葛半蛋摸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这种冤大头咋会闯进他们这小破道观？除非是祖父显灵了，然后便叫四个小家伙一起过来给葛一蛋上柱香。


    “大狗子！”


    “到！”


    “二猫子！”


    “到！”


    “三胖丫！”


    “到！”


    “寸心！”


    “到！”


    “不孝之孙葛半蛋，携徒弟四人，给祖师爷上柱香，感谢祖师爷显灵，我等定会在属地重建葛门，重现人族屠龙使之威。”


    饭后夜便深了，葛端起茶水灌入口中，吐了口碎末渣子说道：“寸心跟咱们到这也小半年了，闷家里结丹看来是一时半会儿成不了，明早胖丫带你师弟出去转转，认认路，香客过来大狗子和二猫子随我迎一下吧，若不是豪奢之家，便退了这香客的香火，当结个缘分。”


    三胖丫摸摸寸心的头，又对着老道答应带着小师弟出去转转，随后便转身进了格栅里面。


    三个师兄弟则挤在一起，开始睡前聊天。


    寸心小声问道：“师兄，今天都去哪里转了？”


    二师兄二猫子答道：“师父带我们去各个新派切磋了一番，这帮新派修士真是没一个能打的，果真金丹元婴修士流派才是正统。”


    大师兄这时严厉斥道：“不要看不起人家，师父说了这帮新派修士有可取之处的。”


    二师兄立刻坐起来反驳道：“有什么可取之处？这帮人修行都不为成仙，能有什么作为？”


    二师兄躺下继续道：“本务公会，竟追求的是我们从哪来？到哪去？烂七八糟的多可笑，我们还能从哪来，娘肚子里来呗！到哪去，哼，连我都打不过，只能死去了。”


    然后二师兄转过身对着寸心讲：“小师弟，我告诉你，新派这帮杂毛还有更搞笑的，炼金协会追求点石成金，纯扯淡！他们要是能成何必在破土房子里苦哈哈，还有乾坤学派这帮人，拿着个破水壶，用炁烧开了见到人就吹……”


    大师兄急忙打断二师兄吐沫星子施法，然后问寸心道：“小师弟，你的金丹结成什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按照师父的法子练，却始终感觉空空如也，不如师兄你把师父教你的法子跟我说说，我参考一下？”


    老道教学总是单独教授，严禁互相讨论，按老道的意思是修行要自己琢磨，知道法子多了，心思就乱了，也就修不成仙了。


    大师兄叹道：“我的功法你修不了，你二师兄三师姐的你也修不了，你的路要靠自己走。”


    “可是，师父说的憋气憋尿憋放屁，哪一个都不像是正经修金丹的法子啊？我现在都怀疑是不是师父都没修成过啊，否则为啥一直也不给我们展示一下，大师兄你跟师父的早，师父到底是啥修为。”


    大师兄叹了口气说了句：“天不早了，睡觉吧！”


    寸心遗憾的点点头，却又把目光转向二师兄。


    二师兄咧咧嘴道：“小师弟，师父修为很高的。”


    “有多高？”


    “二猫儿睡觉！”大师兄呵斥了一句。


    二师兄讪讪道：“没事，我知道轻重，我告诉你小师弟，师父是这个世界上实力最强的人之一，这点你是不用质疑的，至于金丹结不上，你给我讲讲啥感觉，我有经验能帮上你。”


    寸心看了看大师兄，在得到点头同意后说道：“师父跟我说，吐纳生命之息，然后炁息自然而然融入经脉，按功法脉络汇到丹田一点。”


    二师兄点头道：“对啊，都是这么练的啊，小师弟有什么问题嘛？”


    寸息继续道：“纳炁入体为炼气，存炁于经脉为筑基，汇流炁息于丹田一点为伪丹，结丹后为金丹，金丹汇聚炁息以量破度方为元婴，至于之后乃陆地神仙之境不可描绘。”


    二师兄说道：“对啊，对啊！都没错啊，哪里有问题？”


    寸心忧心忡忡说道，“可是炁息不往我经脉里流啊，二师兄这咋弄嘛？”


    “那往哪里流了？”


    “往小弟弟那里去了，每次打坐都难受的要死。”


    二师兄挠了半天脑袋，愣是屁都没憋出来一个，最后只能尴尬的说道：“天不早了，睡觉吧！”


    三师姐叫寸心起床已经是日上三竿，师父已经带着两个师兄打理好紫衣道袍，于棚前正襟危坐，等那香客上门。


    而三师姐帮着小师弟拾掇好衣服后，便带着寸心到城里认路。


    黑龙城是龙族监管都督黑水属地，由于是新开拓出来的城池，现阶段整体面积还很小，四周围墙也仅是用土垛子象征性的围了一圈。


    整座城池就东南西三处开城门，北部区域为黑龙都督府圈起来的院落，从南门进城便是城里仅有的一条主街，沿着主街两侧住着黑龙城永久居民，主街的终点是都督府三层圆形黑色塔楼，用来拱卫着都督府的风水。


    都督府前，左右两处土坯房子分别是乾坤学宫和炼金协会在黑龙城的分宫和分会，至于在往前，便是本务公会、佣兵营地、祖龙商会等组织流派了。


    “你要记得在黑龙城城内，称呼这几个新派为异派，因为龙族只认金丹元婴为正统，而黑龙城名义上是龙族管辖区域，所以要跟着龙族叫异派。”三师姐跟寸心讲着注意事项。


    “为啥龙族还在属地有管辖区啊？”寸心问道


    “这个…以后再给你解释，师父让我带你出来转转，那就去些好玩儿的地方，别天天闷在窝棚里想结丹事情，按乾坤学宫的话说，闭门是造不出大器的。”


    寸心点点头问道：“师姐，大器是什么啊？”


    三师姐脑门一脸黑线说道：“我怎么知道大器是什么，我看那帮乾坤学宫的说，我就这么说了，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去乾坤学宫问问不就完了？”


    “可是，二师兄说，乾坤学宫都很弱啊，有什么好玩的？”


    三姐一脸鄙夷说道：“呵呵，他还好意思说，开始切磋几个弟子打的是挺顺，然后人家来个弟子拿个喷蒸汽机，就把你二师兄打上房梁了，要不是我…”


    “师姐，啥是喷蒸汽机啊？”


    三师姐咬着牙说道：“跟我走，我带你去看！”


    乾坤学宫的土坯房挂着颤颤巍巍的匾额，估计不久就得掉下来，墙皮还时不时还往下掉灰。


    “师姐，你确定这是一个乾坤学宫？不是丐帮？”


    三师姐望着周围学宫弟子穿来不善的目光，赶紧捂住寸心的嘴，小声说道，“你比他们穿的还像乞丐呢，不正好合适？”


    “原来我们真来的是丐帮啊？”


    话音刚落，刻着乾坤学宫四个大字的匾额应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