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就是万艳榜多年的榜首，沈怀月。”


    “那岂不是镇北王府的——”


    “嘘！不可说。”


    “今日得见此战，实在是三生有幸。”


    众人议论纷纷，比刚才看纯情少年郎脱衣服还要激动，甚至自动后退清场。


    云舟遥遥看向陆迎霜身后的窗，借宽大的衣袖遮掩，牵住身边人的手。


    少年一怔，心跳乱了半拍，掌心微微发烫，忘记了方才听到这人说他小的满腔憋闷，显出些许无措，不知该挣开，还是该回握。


    “咳咳咳，”云舟假意虚咳几声，推脱道：“陆师妹也知道我病了，咱们还是改日再战的好，不然，你岂不是胜之不武。”


    如今她内力不济，大病初愈，此人又是她昔日劲敌，下手绝不会留情，真要打一架，她恐怕得躺着出去。


    陆迎霜略一挑眉，从前沈师妹可不会怯战，看来这次是真的病得很重。不过，“无妨，我不介意多胜你几回。”


    从前输的，逮到机会就该讨回来。


    “你是真不在意名声啊。”


    她若是在意，就不敢在这女子贞洁和清誉无比重要的世道，成日留宿南风馆，更不敢扛着世人和亲族的骂声时不时大张旗鼓办宴席，也就不是陆迎霜了。


    陆迎霜等得不耐烦，举剑刺过来。


    “废话真多，出招。”


    云舟拉着少年躲过，撒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大把迷药，瞬间有白色的烟雾弥散整个房间。


    敢接请帖来赴宴的女客大多是江湖女子，被飘飞的药粉迷了眼，身子一软，赶紧捂住口鼻运功抵御。


    陆迎霜离得近，几乎是瞬间中招，猝不及防软倒，在一片模糊混乱中，她听见身后窗户被破开的声音，眉目凝寒，气恼地将手中剑斜往后一甩，骂道：“胆小鬼！”


    有做男子装扮的女客挥散迷烟来到陆迎霜身边，“陆姑娘，快服用我惠山派的避毒丹。”


    等到迷烟渐散，众人陆续恢复体力，窗外的街巷空空如也，只剩下窗台边上半个脚印，被凝霜剑刺中。


    “陆姑娘，人已经跑了。”


    “反正她已经回了荣京，随时都能再战。”


    “就是就是，姑娘消消气。”


    陆迎霜拔出剑，看着那脚印沉思几息，断言：“不，她还在南风馆，去把她找出来，今日一定要出这口气。”


    先前所有人都能看出沈怀月的腿脚有些不便，肯定受伤了，这么高跳下去，纵使她轻功卓绝，也肯定会伤上加伤，何况还带着个人。


    她可从来不会为了不值当的事委屈自己。


    云舟的确没走，她躲在地字十三号房里喝茶，饮罢半杯，见少年还是用一种难懂的目光盯着她，以为他是在介怀自己连累他差点被看光的事，斟酌好词句，放下茶盏欲出言安慰，他却先一步道：“敢问郡主生辰。”


    “什么？”


    这哪儿跟哪儿？


    他认真道：“我是葵酉年八月十五出生的。”


    云舟微讶，喜道：“好巧，我也是。”


    少年听得，同样讶异，却并不高兴，青涩的脸庞浮上些不衬称的凝重之色，追问：“什么时辰？”


    云舟呡一口茶，奇怪地看着他，想到自己之前在陆迎霜面前说【他年纪小，不懂事】，不是吧，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又问了一遍，云舟只好答道：“入夜之时吧，记不清了。”


    齐嬷嬷只提过一次，这么多年了，她也没过过生辰。


    少年听罢面露喜色，俊美的容颜光彩熠熠，不比她小！但高兴了一瞬间又转为郁闷，好像也不比她大。


    “我也差不多是入夜时生的，我娘疼得差点儿晕过去，根本不记得时辰。”少年皱着眉低喃一阵，猛地起身，“既然我们一样大，郡主往后不能再说我小。”


    云舟从善如流，点头答应。


    她对不理解的东西，向来也会尊重。


    茶水业已见底，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云舟起身准备离去。还不知道荷风竹露处境如何。


    房间门却被突然踹开，“给我搜。”


    她一愣，慌忙倒扣茶杯。


    少年楼住她的腰，两人身子凌空，瞬间已来到房梁上站定。


    她转眸看向少年，倒是没想到，他还有这样快的身手。少年似乎能隔着纱幕猜到她脸上的意外，唇角微扬，眼中掠过一抹得意之色。


    底下的陆迎霜带着几个江湖女子闯入，翻箱倒柜，捶床扰帘。


    原以为不过片刻就好，没想到，还真让她们搜出个人来。


    那成年男子高的衣柜一拉，跌出来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子，身上玄色的四爪蟒袍分外惹眼。


    “这，这是太子？！”


    “太子也来，南风馆？！”


    几个江湖女子惊恐莫名，感觉自己窥见了不得了的秘密。


    陆迎霜拨开人墙一看，还真是太子，她蹲下身细细打量太子狼狈的模样，有些不敢置信，“找了半个月不见，竟然在我自己的地盘上。”


    伸手要去解太子身上的绳子，一根气势凌厉的鞭子破风而来，陆迎霜旋身一躲，太子已经被那根暗红色的鞭子拖着重重撞到门槛。


    太子痛吟一声，悠悠转醒，睁眼时眸光冷冽，不怒自威。


    待看到一寸水红色的裙摆，视线上移，高大的身躯一颤，那受惊模样如落入狼窝的幼兔。


    魏以娆朱颜明媚，发育完好的身子玲珑曼妙，妖娆多姿，看向陆迎霜冷嗤，挑衅也像勾人，


    “我竟不知，南风馆何时成了陆姑娘的地盘。”


    房梁上的云舟压低了帷帽，没想到来的是这位故人。少年则看着她媚眼如丝的模样若有所思，难道，这才是娘想要他学会的蛊惑之术。


    她一身红裙柔媚，去袖以锦绣红纱来替，精致又漂亮，隐约可见轻纱下的金玉臂环，和白皙细腻的肌肤，看得几个江湖女子移不开眼，心中羞臊又羡慕。


    荣京女子瞧见魏以娆穿新衣，总要红着脸唾弃一番，可回了自己房内，又忍不住做一身相似的偷偷穿。


    世人皆骂昌黎公府的魏以娆不知廉耻，成日衣衫不整，招蜂引蝶，关于她的香艳话本暗地里印发不止，禁绝不断，再加上陆迎霜与南风馆各个花魁的，怕是能赛过文渊阁的万卷藏书。


    这两人声名狼藉，并称荣京毒姝，被京中贵女圈排斥在外，人前人后骂名无数，活得却比任何人都快活肆意。


    不过，倒是头一次作对。


    “你要抢人，可得问过我手中的剑。”


    陆迎霜斜她一眼，拔剑飞掷，破空而去。


    魏以娆丝毫不惧，持鞭迎上。


    几个江湖女子纷纷远离，生怕殃及池鱼，太子夹在当中，被五花大绑，逃不开也躲不掉。


    “两位姑娘当心！孤除了太子的身份，身体也是很金贵——啊！很金贵的。”


    太子的话里隐有哭腔，硬朗的五官皱得恰到好处，一个大男人竟显出几分弱小可怜来。


    少年边瞧着边感叹，又学到了。


    云舟则暗自分析，陆迎霜为太后做事，魏以娆手握大恒朝三成财富，两人各有倚仗，却都不足以作为冒犯太子的免死金牌。


    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太子为人处世真如传闻所言，温厚仁慈，良善宽容，脾气好到宫女都敢欺负。


    可他小时候，蛮横跋扈至极啊。这人变好了，那她还要不要报仇……


    思量间，底下两人已过了数十招，南风馆的人见局势不妙，忙去请人劝架。


    可巧，请来的这人，也是个女子。


    来人一身蓝衣轻裙，面庞清柔和婉，眉宇间蕴着书卷气。


    这回，云舟不认得了。


    她不会武，太子明显也知道这一点，急忙喊她后退，千万别为了救自己受伤。这女子对他道一声谢，疾步走到他身边用簪子抵住他的脸，太子瞬间傻了眼。


    打斗中的两人都放慢了动作，看她要做什么。


    这女子不紧不慢道：“两位姑娘若再不住手，廉纤只好划破太子殿下的脸了，两位千辛万苦把太子争到手，总不会想要后半辈子面对一张带疤的脸吧。”


    陆迎霜和魏以娆僵持片刻，没好气地收手。


    云舟看得兴味渐浓，七年前荣京只有她一个不遵纲常，离经叛道的怪胎，七年后再回来，竟是多了许多同类。


    然而下一瞬，她才刚刚扬起的浅笑僵在嘴角。


    “镇北王府的真郡主病重将死，假郡主又来路不明，诸位角逐太子妃之位本无可厚非，但把太子害成这样，就有些不好了吧。”


    太子认同地点头再点头，用眼神示意楚廉纤快给他松绑，楚廉纤视而不见，继续道：“依我看，这太子妃的人选，还是要让太子自己选定才好。”


    云舟恍然明悟，她说打那么凶争什么呢。


    她和太子，是有婚约的。


    先帝在世时，皇室和镇北王府的关系紧张，这桩婚事从未被提起过，七年前祖父过世，她失足落河，新帝继位，有人顶替了她的身份，这婚约才渐渐被世人所知。


    先不管这些人怎么知道她重病难医，命不久矣的，她的确曾为奴婢，还被大街小巷谣传病容不堪，貌丑似鬼。那位荣阳郡主又身份有假，来路不明，无论娶谁，朝臣都会有意见，太子心里只怕也膈应。


    解除婚约另选他人，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但现在的主动权，似乎不在太子手里。


    卫以娆和陆迎霜对视一眼，话中敌意分明，“那楚姑娘觉得，太子该选谁呢？”


    姓楚，又自称廉纤，云舟在脑中回忆，想起一人，淮阳侯庶女楚雨微。她出身不显，却是荣京第一才女，受皇后令入文渊阁修撰史书，虽无官衔，却担太史令之责。


    “廉纤可不敢说，该选谁，太子殿下心里是有数的。”


    她背对两人，对太子笑得意味深长。


    太子心头苦哈哈，娶妻就该娶温柔小意的正常女子，谁愿意娶这几个……也罢，他收起心头的怨念，不得不对几人露出笑，她们惯会做些无法无天的事，若把他从南风馆扔出去，到时候什么流言都会有。


    “孤与镇北王府郡主的婚事，是孤的生母先皇后定下的，不好……”瞧见陆迎霜一记不耐烦的眼神，太子为难的语气瞬间决绝，“退婚自然是可以的！”


    “但，总得先把庚帖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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