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 章 狗都知道

作品:《北宋论贱实录

    翌日。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开封府衙内。


    养伤多日的曹正,于今日一早来到了府衙。


    处理了一上午的公务,曹正只感到腰酸背痛,本想伸了个懒腰,却在无意间牵动了肋间的伤处,传来的痛感让他忍不住直咧嘴。


    在叹了口气后,他慢慢地放下了胳膊,伸手刚要拿起卷宗,却又听到外面似乎是有吵闹声。


    “来人。”


    话音刚落,便有书吏推门而入。


    “外面因何争吵?”


    “小人不知。”


    “去打听一下。”


    不多时,书吏就跑了回来。


    他气喘吁吁道:“回大官人,外面之所以争吵,是因为有人要报官。”


    曹正沉声问道:“状告何人?”


    书吏抿了抿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曹正见了,挥手道:“直说无妨。”


    书吏吞吞吐吐道:“他们状告的是……是府衙的人。”


    这么一听,曹正就坐不住了,虽说是大宋好讼成风,但胆敢状告官府的却是难得一见,他不禁在想,难道是府衙出了害群之马?


    他边向公房外走,边问道:“府衙何人?”


    “张捕头等人……”


    曹正没做迟疑,少间便来到了府衙前庭。


    驻足一看,但见有几十人围着三个衙役正在争论着。


    见此,曹正大喝道:“吾乃开封府判官曹正,尔等有何冤情,只管与本官一一道来。”


    一听有大官出面,围在衙役身边的众人,立刻调转身体,向着曹正围去。


    众人来到曹正面前,便七嘴八舌的诉起苦。


    “官人,小人要状告府衙的捕快,他们不当人啊!”


    “是啊,大官人,他们枉为人子,猪狗不如!”


    诸如此类叫骂,不绝于耳。


    曹正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子午卯酉来,反而是被吵得心烦意乱,便一挥衣袖,喝道:“休要聒噪!”


    他指着一个头戴幞头的中年男子,道:“你来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幞头男跺跺脚,一脸气愤道:“官人,小人刘三,家住广利门旁,乃是一名更夫。昨日夜里敲了一夜的铜锣,挨到了寅时已是困乏难忍,熟料,小人刚睡下不久,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锣打鼓声,一下子,小人就被惊醒了,索性就追了出去,刚出门便见是一群身着皂衣的家伙。”


    他看着周围的人,怒目切齿道:“在别人睡觉的时候敲锣打鼓,这是人干的事嘛?这就是畜生啊!”


    话音刚落,众人便纷纷附和,痛骂起衙役来。


    人群中也不只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不是也在别人睡觉的时候敲锣嘛。”


    呃……场面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却在这时,有一手戴夹板的年轻人上前了一步,哭哭啼啼道:“曹推官,那些捕快真不是东西啊!”


    曹正转眸,打量了一眼,指着他的手臂道:“他们打你了?”


    那男子先是摇头,随即咬着牙道:“虽不是他们所伤,却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小人家住永泰门,昨夜里与邻家嫂嫂……嗯……对,议事!议事至深夜,索性就在嫂嫂家中留宿了一晚。谁料,大清早就听见外面敲锣打鼓,小人一时之间受了惊吓,从她的阁楼上跳了下去,然后……小人便摔断了胳膊,小人……惨啊!官人,无论如何,官府也要赔偿小人一些汤药费的。”


    听罢,众人俱是面露鄙夷之色。


    说实话,这要不是在府衙里,早就有人揍他丫了,真他娘的下贱!


    这时候,又有一船夫模样的家伙开了口。


    “官人,小人不报官,小人是来府衙寻船的。”


    曹正眉头皱得更深了,看着那人,疑惑道:“来官府寻甚船?”


    “小人名叫孙五,有艘渔船停在汴河旁。一个时辰前,来了一伙官差,说要征用小人的船,之后他们便将一块牌匾扛到了船上。在他们走之前,给小人留下了一架牛车,让小人好生照料……”


    说到这里,孙五擦了擦汗,一脸着急道:“可不料,他们刚走不久,那拉车的黄牛便瘫倒在了地上,小人上前察看,却发现那黄牛已经开始倒沫子了,不一会儿工夫,黄牛便一命呜呼啦!望官人不要怪罪,小人也没法子,小人的船……呜呜呜……”


    曹正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无须担忧。船,会还你的。”


    说罢,曹正就以手扶额。


    他很头疼啊。


    感觉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离谱。


    几个捕快拉着一块牌匾,从京城的西南角跑到了东北角不说,便是水路他们也没放过,这……分明是把整个京城都跑遍了呀。


    更离谱的是,他们居然还在路上不停地敲锣打鼓。


    曹正就想不明白了,这群狗才这般招摇过市到底是要做甚!


    就在曹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从外面跑回来了一个衙役。


    这家伙满头大汗,就连身上的皂衣也已是湿了一大片。


    曹正眼角的余光已是注意到了这个家伙,随即,他怒目圆睁,指着衙役道:“狗才,滚过来!”


    衙役顿时缩了缩脖子,然后就一脸懵逼的跑到了曹正身旁,哈着腰等着曹正问话。


    “你们今早抬着块牌匾出去的?”


    衙役点头。


    “还把京城绕了个遍?”


    衙役继续点头。


    曹正拉下了脸,然后就抬起脚,踢倒了衙役。


    不过,曹正是个护短的人,这一脚也就没怎么用力,更多的是为了做做样子。


    衙役倒也识趣,顺势就在地上抱着肚子打起了滚。


    曹正指着他怒骂道:“谁给你们的狗胆,竟然敲锣打鼓的招摇过市!”


    衙役一听,瞬间就不演了,他坐起了身,满脸委屈道:“曹爷,小的冤枉啊!”


    “小的们带着块牌匾把京城绕了个遍不假,但我们没有敲锣打鼓,更没有招摇过市。”


    这么一听,曹正就搞不明白了,他看向身后的众人,厉声问道:“你们谁在说谎!”


    众人相继低下了头,谁也不发一言。


    见此,曹正就觉得此事另有隐情,他指着孙五,沉声道:“你来说,可有人敲锣打鼓?又是谁在敲锣打鼓?”


    孙五不敢隐瞒,如实道:“小人的确见到有人在敲锣打鼓。”


    曹正拉下了脸,却又听那家伙道:“但是敲锣打鼓的人,不是府衙的捕快。”


    曹正立刻道:“那是谁?”


    “是几十个地痞闲汉,他们跟在官差的后面,一边敲锣打鼓,一边向行人嚷嚷着“官府之友”、“醉月楼”这样的话。”


    曹正眼睛扫过众人,朗声道:“他说的可是实情?”


    “这都是小人亲眼所见,亲耳听到的。”孙五拍着胸脯保证道:“别说是小人了,外面的野狗都看见听见了!”


    孙五见曹正看向自己,便又道:“小人的船边有只正在熟睡的老狗,被其中一个闲汉看见了,那闲汉上去就打了老狗两个大嘴巴,然后……他居然……给狗讲了半晌醉月楼的事情。”


    孙五说完,脸上依然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听罢,曹正不禁哑然失笑。


    同时他也彻底了然了。


    于是,他瞪起眼睛,用手指着众人,喝道:“尔等不找那些地痞讨要说法,却来府衙状告官差,这是何道理!”


    众人哑口无言,又一次低下了头。


    人群中,却有一人小声逼逼道:“躲着还来不及呢,又怎敢去找地痞闲汉讨要说法。”


    这话的声音不大,却也被曹正听了去,他旋即就黑了脸,嚷嚷道:“不敢找闲汉麻烦,却敢来官府闹事,你们……好啊!”


    他看向衙役,大声道:“来人,把这些刁民监押起来,先打他们一顿板子!”


    一看这黑脸家伙要动真格的,众人还哪敢再停留,立刻就作鸟兽散,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待众人走后,曹正拉起地上的衙役,笑道:“任小白的主意?”


    也没等衙役回话,他便摇着头向中堂走去,口中喃喃道:“这厮,古灵精怪。”


    那曹正刚回公房不久,却又被书吏敲开了门。


    “大官人,方才程知府差人过来,说是让大官人速去醉月楼门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