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枪声唤醒了已经被拉入如深海一般的思维迟钝的她，视线终于透过那一层美瞳重新聚焦了。


    在视线的边缘，此时正站着让她落入矛盾的罪魁祸首。


    ——江城。


    ……


    卡芙卡有想象过如果这一次任务拖到不能再拖下去，必须要回去的时候，她会如何与少年相见，或许是继续装模作样的度过美好的一天，或或许是干脆撕破脸皮，不再让这样的生活伤害自己，伤害少年。


    至少不至于在面对一切之后，脑中残留的，依旧是过去的美好，仅仅时隔一天的、那美好的宴会。


    这一切可能只是自己单人的狂想，就像最初收养的少年一样。


    可唯独、唯独……


    唯独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看见少年。


    唯独没有想到少年会举着枪站在这里。


    为什么……


    他会在这里？


    为什么……


    他会拿着武器？


    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真相，知道自己外表之下隐藏的黑暗，知道自己的一切只不过是装模作样了吗？


    如果知道了，他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少年是与自己截然相反的人。


    与这个世界截然相反的人。


    他不会去做出这样愚蠢的、无意义的事情，连做一件小事都会想清楚后果的人，怎么可能这样做？


    仅仅五年时间，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忘却五年前面对恶魔的无力。


    更不可能认为自己能击败恶魔猎手。


    那么……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为什么？


    为什么少年会明摆着去做一件他完全不会去做的事情，甚至第一枪打空的情况下，还没有选择逃跑。


    他不是那种看到恶魔都会在原地颤抖的小孩子吗？


    无法理解。


    无法解释。


    无法想象。


    没有任何人会回应卡芙卡，包括她自己。


    直到新的枪声打破所有的寂静，直到少女不自觉的在身旁构成了密密麻麻的丝线。


    ……


    “彭——”


    丝线被触碰了。


    但并不是少女身边的。


    ——是那个试图接近她的恶魔，脑袋在空中炸成了花。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精确的目标。


    这已经不是打歪能解释的了。


    更何况，这已经不是普通枪械的力量。


    很显然是真正的踏上了命途，像那些人说的一样，与某位执掌命途的星神达到了相同的步伐与想法。


    现在的少年甚至可以自称恶魔猎手了。


    无论如何。


    也不可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打歪。


    除非……


    他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


    那么……


    他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如果他并没有得知真相，并没有找寻自己隐藏的一切。


    卡芙卡看见少年双手举着枪，胳膊微微颤抖着，昔日稚嫩的身体，现在却能承受住枪械的后坐力了。


    江城……


    已经这么大了吗？


    在记忆中，少年似乎还是那个会站在车流中央，看着恶魔一步步接近却一动也不动的稚嫩的小孩子。


    可那个稚嫩的、连跑也不敢跑的小孩子现在已经可以拿起武器了。


    拿起武器击败恶魔。


    拿起武器……


    守护他。


    还是……她？


    ……


    下意识的，一种连少女自己也无法说清楚、也不愿意去承认的想法。


    或许是不愿意让少年为自己担心。


    或许只是单纯的想维持一下身份。


    卡芙卡的下手不再迟疑和犹豫，属于恶魔猎手的战斗力终于完全的展现，那是足以撕裂这里的力量。


    周围看似消磨了很长时间，似乎很棘手的敌人在一瞬间沦为碎肉。


    变成了那些恶魔本就应该变成的东西。


    再一次，卡芙卡抬起头。


    终于与远处握着枪的他对上视线，江城用深邃眼神久久的注视着她，那仿佛在暖色的海滩里面浸润的海洋一般的清澈双眸，明亮而透彻，畏惧却坚定。


    寒风拂过。


    伫立与黑夜中的他仍显得稚嫩。


    黑色大衣的衣角轻轻扬起，丝绸质地的内在是她亲自挑选的结果，白色的衬衫被吹拂出细微的褶皱，不太合适的皮质武器带半挂在尚未发育好的腰上。


    穿着宛若一个缩小的自己，除了性别有些不同，外貌有些不同。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与少年的瞳孔相对，没有掩饰、没有剧本，纯粹且偶然的意外相遇。


    第一次和第二次的相遇并没有被珍惜过，直到想要收养的那一刻，关系依旧只是一个遇到的陌生人。


    再往后，正式收养了，就再也没有完全发自内心的对视。


    只有利用这种能力去欺骗些什么。


    去进行一些完全没有诚意的搪塞。


    比如在自己的行径被发现之后，利用对视让少年让步，可实际上自己的眼睛甚至都没有认真看着他。


    ……


    卡芙卡有点不太想收回视线了。


    依旧是那些无法理解的情绪。


    似乎如果在幸福被打破之前都没有认真的以正常的方式观察过一次少年的话，就太过可惜和悲哀了。


    这种可惜和悲哀并不是单向的，并不是仅限于一个人的。


    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在视角的边缘，两处废墟的墙壁的夹缝处，有一只漏网之鱼正在向着少年冲去，只是眨眼间，爪子就几乎要戳到他的脸上了。


    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


    少女的指尖下意识的擦碰，直到思维回转的瞬间，言灵的、蜘蛛的丝已经将靠近少年的敌人撕裂。


    这是完全出自于本能的行为，甚至她在意识到这一刻之前。


    ——恶魔就已经被彻底粉碎了。


    她忍不住向着向少年走去，却又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步伐，让自己表现的正常、表现的冰冷与疯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