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漾的娘亲死了。


    彼时，十岁的楚漾，正倚在娘亲怀里撒娇嬉闹。


    却不曾想，须臾之后，便有一颗颗血滴，自发髻上方滑落。


    鲜血落在楚漾素锦华衣之上，绽放出朵朵艳丽灼眼的红梅。


    楚漾的爹，站在院落一暗角，冷眼注视着她娘一点点死去，眸中满是冷漠厌恶。


    ……


    当日夜里，父亲楚峥，便迎回一对母女。


    那女孩，年岁竟与楚漾一般大……


    父亲命楚漾喊那妇人娘亲·，唤那女孩妹妹。


    “她不是我娘！我有娘亲！”她的娘亲，明明晌午还与她说笑。


    楚漾委屈含泪，满目倔强，别过脸去，绝口不叫那对母女。


    “逆女！你若如此不懂事，这相府嫡女的身份，你就别要了，让给青儿！”


    楚漾的固执不恭，刺痛了楚峥和那妇人的眼。


    翌日，楚漾不再是相府千金，相府一切皆被那对母女霸占。


    “相府嫡女？千金小姐？！楚漾，这一切本就该属于我！”


    楚彦青小小年纪却心思阴沉狠辣，看楚漾的眼神，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青儿，犯不着跟这狗东西生气，如今，你才是这相府嫡女，她只配给你端茶递水！”


    听着这些谩骂嘲讽，楚漾眼眶红红，却倔强的不让眼泪落下。


    她将双手紧握成拳，手指一寸一寸收紧，指尖扎得手心寸寸生疼。


    自此，楚漾被赶去下人房，每日里，做着下等侍婢的差事。


    夙兴夜寐，还得忍受苛责辱骂。


    月余后，一双葱葱玉手，已然生疮溃烂。


    日子虽难，可楚漾却从未想过离开。


    于她而言，这里是她唯一可以眷念母亲的地方。


    ……


    若那日，楚漾没偶然闻见一席话。


    她还会继续强忍折磨，待在相府，守着母亲在世时的回忆。


    那日。


    她拿着熏好的衣裳，往楚彦青房间里送。


    刚至门外，一阵稚嫩话音传来：


    “母亲，你毒死楚漾她娘，怎没将她一并毒死？青儿讨厌她！她抢了爹，若不是她，这些年爹爹便可以一直陪着我们！”


    声声如雷，楚漾瞳孔不断放大，脑中不断浮现，母亲去世时的模样。


    父亲对外宣称：母亲突染疾病，暴毙而亡。


    可是，事发时母亲本无异常，却突然嘴唇乌紫，口吐鲜血……


    原来，母亲不是病死，是让人生生毒害……


    楚漾的眸中满是水雾，一股锥心之痛，猛然在心底弥散……


    她强压住那股悲痛，脑中忽而想起了父亲。


    于是她赶紧转身，想将这消息告诉父亲，让父亲为母亲报仇雪恨。


    然而她刚转身抬脚，身后又一声话音传来，将这念头击得粉碎。


    “还不是你爹妇人之仁，说楚漾是他血脉，要留她一条小命。”


    真相来得猝不及防，楚漾被这股深深的背叛感，笼罩全身。


    她眸中闪过被刺痛的光，整颗心剧烈绞痛起来。


    她以为父亲如她这般，蒙在鼓里。


    可是，她错了。


    父亲，才是那手持大刀的刽子手。


    ……


    楚漾记不得，如何跌跌撞撞跑出丞相府……


    她只记得，那日，南靖皇城：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倾盆大雨夹杂着狂风，击打着楚漾瘦弱身躯，让她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不敢置信，是她父亲……将母亲残害……


    一直以来，她皆笃定：爹娘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他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却不曾想，这一切不过假象一场，迷惑住的除了她，还有她娘亲。


    “娘，你带漾漾走好不好？漾漾……好想你……”


    对着漫天风雨，楚漾哭得气噎声嘶，哽咽不已。


    然则，随她向天呐喊多少次，只有那打在身上冰凉刺骨的雨水，回应她。


    初冬的雨，夹杂着屡屡寒意，让楚漾浑身颤栗，让她像筛糠一般哆嗦了起来。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


    只是那丞相府，她再多待一刻，便会遏制不住满心憎恶。


    ……


    长明街上。


    雨依旧下得很大，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许是跑了太久，楚漾体力逐渐消耗殆尽。


    一阵寒风缓缓刮来，楚漾越发摇摇欲坠，一个踉跄，向着泥潭重重跌落。


    十岁前，她金尊玉贵，肆意骄纵，从未像此时这般……狼狈。


    如今，她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孩，蜷缩着小小身子，困在这一方泥潭，泪流满面。


    无尽的情绪来势汹汹，似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她不过十岁。


    她太弱，弱得只能被任人欺负，毫无还手之力。


    她只能哭泣，可这哭声却被风雨声掩埋、消音。


    忽而，一声惊雷骤现。


    将绝望悲愤的楚漾，吓得立马捂住双耳。


    良久，她才从那道惊吓声中回过神。


    不过，这雨好似戛然而停，甚是奇怪。


    楚漾诧异的抬眸，便瞅见一把乌青色大伞，不知何时出现在她头顶，替她遮住一方风雨。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黑衣，白皙的脸上愁眉双锁，同这天气一般，面上一片乌云密布。


    他那本该清明的俊眸里，同样盛满死寂。


    他便是苏景意。


    苏景意此时，身着乌黑长袍，腰间束一白色锦带，乌黑头发束起来，戴着一顶墨玉发冠。


    整个人看起来孤身而立，容颜如画，清冷孤绝。


    很久以后，楚漾才知晓，与她相识那年。


    定北侯府满门被屠，苏景意十三岁便承袭侯位。


    与她相遇那日，苏景意刚替父母亲、祖父母、伯父伯母送完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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