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东京最繁华的富人区，


    一栋独栋别墅的门铃声响起。


    不多时，一位戴着黑框眼镜，深褐色头发编成麻花辫的女人，提着亚麻色布包拘束的走进来，包里装着几本厚重的书籍和一沓试卷。


    刚好要出门的女主人对其礼貌颔首，臂弯处精致的珍珠小包从对方朴素的布包上方擦过，踩着十公分的浅口细高跟鞋微抬下巴往外走。


    新来的家教老师受宠若惊，连忙弯腰呈九十度，鞠躬回礼。


    两人擦肩而过，议员夫人目光从年轻女子青春靓丽的脸上扫过。议员夫人年过四十，即使保养得宜，也比不过年轻女子满脸胶原蛋白。


    她神色淡淡的离开。


    来接人的司机开到岔路口时，议员夫人忽然开口：“去丽子小姐的美容院。”


    司机一愣，手忙脚乱拨正方向盘，银色豪车的车头在路上偏移又打正。


    反正晚点回来也没事。和议员关系冷淡的议员夫人不以为然的想着。


    家教老师不知道阴差阳错的插曲，由训练有素的女仆领路上了二楼，停在左边第一间房门，扣扣扣敲了三下。


    黑框眼镜下闪过一道精光。女仆大概想不到女子看似紧张的张望，实际是在习惯性记下整个房间的规划。


    “请进。”清脆的童音奶声奶气的。


    房门打开，书房的豪华吊灯倾泻一室璀璨，家教老师对好奇看来的女孩露出甜美的微笑。


    “我是你的家教老师，日暮纱织。”


    夏日的夜晚暑气未消，衣着清凉的人们来来往往。


    黑色高领打底衫的男人留在车上，镜片遮住微笑的眯眯眼，耳麦里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温柔依旧，却多了几分坚韧。


    ——


    天色暗了下来，海滩上零零散散来了十几对情侣。


    海滩离夏日祭举办地点有一定距离，导致这里人流量较小相对安静，又是烟火的最佳观赏地点，吸引情侣的到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下午六点五十九，


    年轻的情侣们仰头，期待的看向无尽夜空，大声倒计时：


    “十”


    站在海边的金发男人和安静过分的黑发少女手牵着手，


    “九”


    黑眸沉寂的像一潭古井无波的幽泉，凝视着紫水晶一般漂亮的眼睛，


    “八”


    降谷零握手的力度加重，无声动了动唇，


    “七”


    瞳孔微微颤动，眼底闪着折射的微光，


    “六”


    频道里狙击手的呼吸轻不可闻，


    “五”


    声音刚落，两人一同栽进映着遥遥月色的汪洋大海，


    “四”


    “琴酒，波本怎么回事？”


    “他竟敢背叛组织？！！！”


    “他疯了吗？”


    频道里狙击手的疯狂质询让不知内情的其他成员愣住。


    波本，背叛组织？黑衣组织里不缺脑子灵活的成员，眼珠子一转，冷汗疯狂冒出来打湿了后背。


    敢背叛组织的不是卧底就是白痴，波本肯定不是白痴，那他就是卧底了。卧底多年的波本为什么敢在这个关头行动？


    琴酒在内心疯狂咒骂狙击手没有脑子，这种话说出来除了造成恐慌没有半点作用，当机立断发出撤退的指令。


    希望还来得及。


    “三”


    “砰——”


    来不及了，“撤退”的话音未落，撞门声和枪响声乱成一片，频道里不断响起惊慌的尖叫和沉闷的痛呼，大部分声音又在短时间归于不祥的宁静。


    “二”


    琴酒被卧底坑害的经验丰富，在波本入水的瞬间意识到不对，开枪射击，转身离开，发出指令，一气呵成。


    “一”


    直到黑色大衣的身影从通往天台的楼道里消失，他也没回头确认这一枪的成果。


    唯有墨色湖面呈波纹状漾开的血色，证明琴酒的枪法一如既往的精准。


    “零”


    夜空中轰然绽放的烟花淹没了海滩游客惊恐的尖叫。


    有游客冷静掏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也有游客瑟瑟发抖和恋人抱成一团，


    更多的普通人惊恐的打量四周，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枪击目标，胡乱认准一个方向跑开。


    夏日祭人流量本来就高，海滩上跑开的游客即使只有十几人，也很容易像病毒一样传播出去。


    恐慌，是最易传播的病毒。因为，人们都具有从众心理。


    一分钟后，数万人不安的四窜逃跑。


    三分钟后，数十万人恐慌开始沸腾。


    拥挤的人流在不足五公里的圈子里渐渐失控。


    ……


    另一边，七点一分，趴在粉色小书桌上写试卷的女孩和认真检查女孩作业的家教老师都听到隔壁的惊声怒吼。


    “什么？夏日祭发生当众枪击事件，一对情侣生死不明，引发民众大规模恐慌？”


    “我马上来！”


    简短的通话后，男人匆匆离开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六岁的小女孩听到可怕的字眼和父亲的怒吼有些不安，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家教老师，无端显得可怜兮兮的。


    家教老师连忙摸摸她的头，轻声细语的安慰，好一会儿才把她安抚下来。


    被安抚好的女孩又埋下头，捡起钢笔写着老师布置的试卷。家教老师看着她微微发颤的手，和笔下漂浮绵软的字迹，无奈摇头。


    她放下作业出门，对路过的女仆吩咐了几句，端来一杯甜牛奶。


    监控画面变得模糊，家教老师的手从杯沿放下。


    女孩喝了牛奶渐渐感到困倦，揉了揉眼睛想支撑着写完卷子。


    家教老师安抚的拍了拍她，轻声道：“太困的话，睡一会儿再起来写吧。”


    女孩点了点头，和老师约好一个小时后叫她，放松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女孩的呼吸慢慢平缓。


    三分钟后，家教老师抱着女孩交给女仆，说她写完卷子睡着了，补完课告别离开。


    七点十分，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老师挽着朴素的布包上车。


    女老师因为手臂间挂着鼓鼓的布包，不太方便的爬上车门，显得有些笨拙的可爱。


    等待已久的眯眯眼男人绅士的伸出手——


    ……被躲开了。


    伸出的手顿住，赤井秀一反光的镜片下神情不明，车内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


    感知到不对的宫野明美目光一凛，手臂借躲开的动作一撑座椅，借力跳下。


    修长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


    “噔噔噔—”宫野明美连退数步，迅速摸到布包里的硬物，那是外表改造成铅笔盒的微型炸弹。


    确认自己随时可以启动最后准备，她稍稍放心的吐出一口浊气。


    知道前男友有多难缠，宫野明美不敢大意，语气不卑不亢，说出平静有力的威胁：“冲矢先生，请不要冲动。您不会忘记就算绘里小姐不在，诺亚方舟也时时刻刻盯着您吧？”


    诺亚方舟确实在，但诺亚方舟大为震撼，数据分析告诉它赤井秀一只是想扶明美姐姐一把。但明美姐姐过激的反应又让它怀疑，毕竟两人曾是男女朋友，明美姐姐的判断应该更可信吧？


    毕竟，冷血无情的FBI什么时候翻脸都不奇怪吧。


    深受降谷零影响的诺亚方舟作出判定，极具特色的电子音通过冲矢昴的手机传出。


    “冲矢先生，您准备撕毁协议吗？”


    看着熟悉的蓝眼睛充满戒备和决绝，赤井秀一僵在半空的手蜷了蜷，缓缓收回，声音听不出情绪：“抱歉，我只是想扶你一把。”


    宫野明美审慎的看了他一会，惊讶的发现他说的好像是真的。


    宫野明美：这不就尴尬了吗？


    她恢复了温柔的笑容，蓝眼睛里的戒备消去，一连串的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冲矢先生，是我太激动了。”


    仔细想想，大君确实是会在这方面体贴的类型。误会大君了，真的好尴尬。


    赤井秀一果然体贴的没有计较：“没事，上来吧。”


    宫野明美松了口气，姿势更加笨拙的爬上底座不低的越野车。


    看出她的戒备没有消失，只是隐藏得更深了。赤井秀一唇角的弧度微弯，是一个还没绽放就消失的自嘲笑容。


    恐怕相信他，也是分析后认为包里的名单对FBI没太大作用，不值得他冒着得罪诺亚方舟的风险吧？


    赤井秀一了解宫野明美，她自己被骗不会有什么感觉。但牵扯到旁人，宫野明美会非常内疚，尤其是被她视为妹妹的亲人。


    就像一根刺横在她面前，提醒她时刻保持警惕。


    赤井秀一摒除多余的情绪，踩下油门，黑色防弹越野车在冷清的车道急驰而过，开向宫野明美的安全屋。


    宫野明美拒绝赤井秀一去美国避难的提议，通过降谷零联系上日本公安，现在算是日本公安的线人，偶尔也接一些任务。


    和伊月绘里联系上之后，宫野明美毫不犹豫的答应合作，为黑衣组织的消灭出力。不止是伊月绘里和新垣纱织的关系，还因为宫野明美能看到伊月绘里眼里对黑衣组织的恨意。


    她每天照镜子时都能看到同样的神情，熟悉的不容错认。


    赤井秀一不看后视镜都能猜到她的神情。不能说对宫野明美毫无愧意，但他能做的，也只有在对方接下危险任务后接应一下而已。


    所有过往，都随着新垣纱织的离开埋葬。


    他早有准备，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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