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愿意回想，周海海自己都觉得说得凌乱，但江易听着却没有丝毫不耐烦，还抱住她、轻轻拍着安抚她。


    周海海觉得很安心。


    她一直和熊小非说她不怕，可其实她还是有点儿怕的。


    那件事情发生的当天晚上，周海海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一个接着一个，完全没有停歇。半夜醒了之后，听见周围的呼吸声她才感觉安心，却始终不敢再睡。


    直到昨晚，周海海才终于睡了个好觉，甚至连末梦都没有做。


    江易一直听着，听完也没有愤怒地发表一些评论。他的表现比周海海想象得要冷静很多。


    “江易，不要怪我不告诉你，”周海海扯扯江易的衣角：“我只是怕你会担心。”


    江易不怪周海海，他只是怪他自己。


    以前，江天竞带着一家老小刚搬到周海海小区那会儿，江易正好读小学二年级。


    在搬家之前，江天竞已经被合作伙伴骗去了全部身家，欠下一屁股债，最穷的时候，萧清连菜都买不起。


    所以，那个时候的江易很瘦弱又文静，比起小男孩，他反而更像个小女孩子。


    小区的孩子们一直都比较排外，比起和新来的小朋友愉快玩爽，合伙欺负他，其实会更有吸引力。


    所以那段时间，江易经常被泥巴砸得全身脏兮兮，但这还算是下手轻的。比较重的那一次，小区的很多男孩子一起把江易围在墙角边，不断地朝他身上砸石头。


    江易不是没有反抗，但是寡不敌众，而且反抗之后，总是会被欺负得更惨。


    看着江易满身伤，萧清问他是哪些小朋友弄的，他也总不说，只默默摇头。从小时候开始，萧清似乎就拿江易毫无办法了。


    涂完药，萧清就会回自己房间，关上房门默默哭泣，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妈妈。


    江易以为自己要一直像这样默默忍耐的时候，周海海出现了。


    她带着她的一堆小伙伴，把欺负他的小男孩子们都打趴下，揍得那些讨厌的男孩子都趴在地上叫妈妈。


    看着孩子团中间的周海海，稚嫩脸上浓浓的保护欲，江易第一次觉得，原来奶奶之前说的话是对的。


    天上真的有神仙。


    神仙派她的小仙童来拯救他了。


    从那之后，周海海就默认江易是她孩子团的一员，每次出去玩都会去他家敲门。


    砰、砰、砰。


    后来在一起玩久了，周海海发现江易是所有孩子里最聪明的，因为他玩游戏从来没输过。


    从那之后，周海海总是会围着他问各种各样的问题，一些周父周母听见后会把她屁股打开花的“无聊问题”。


    江易从前不爱说话，但是周海海很有耐心。


    江易一遍不回答，周海海就会再问一遍。


    反正江易也不会脱她的裤子打屁股，周海海想，她才不怕。


    自那以后，江易其实还是偶尔会被欺负，有时候是在班上，有时候是在回家的路上，虽然每次周海海都帮他讨回了公道，但她还是不解气。


    有一次放学后，江易又在路上被扔石头。


    江易还没回头，那个人，就已经被跟在江易身后的周海海给踢到了地上，一脚又一脚，重重地回击。


    自那之后，周海海仿佛就成了江易的小保镖。


    下课、放学总是第一时间跑过来找他，有时候她被老师罚留校，还会让同学给他转交小纸条，让他先别走，等她一会儿。


    所以，江易怎么会怪周海海？


    他一直是被保护的那个，但连长大了，却还是保护不了她。


    “海海真勇敢。”


    江易抱住周海海，不想让她看自己的眼睛，他更不敢让自己自责的情绪泄露。


    那样，周海海只会比他更自责。


    “今天下午，辅导员应该是要跟我说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


    周海海的情绪平复很多，和江易说完之后，她觉得整个人轻松很多。


    江易点头：“到时候告诉我处理结果，好不好？”


    “我都没事了，别不开心，”周海海亲了江易一大口：“结果出来，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那我送你下去。”江易脸色有所缓和。


    将周海海的书包给背上，江易却发现找不到来时带来的袋子：“袋子呢？”


    “那是我给你买的衣服，找了好久才找着这么合适的呢。”


    周海海带江易看他的衣柜，指着里面的一件外套：“你还记不记得这个颜色？”


    “普鲁士蓝。”


    海海最喜欢的颜色。


    周海海满意极了：“天冷了记得穿，这颜色特别衬你”


    江易点头，“好。”


    去楼下的时候，出租车也到了，周海海和江易挥手告别。


    “不可以不接视频。”


    周海海点头：“好嘛。”


    “到学校告诉我。”


    “好。”周海海比了个“ok”的手势。


    江易替周海海关上门，挥手，看着出租车走远。


    一个人，江易这才有心思关心起刚才周海海话里没突出的重点。


    白成？


    白教官？


    出租车开到一半，周海海的手机响了。她以为是江易问她到学校了没有，但没想到来信息的居然是白教官。


    【白成：周海海，学校找你了吗？】


    辅导员找她果然是因为毛丽娜那件事。


    周海海刚准备打字，白教官的下一条微信就来了：


    【白成：前几天出任务去了，所以才这么晚回消息，抱歉。】


    周海海赶紧发了个表情包过去，粗略地和白教官说了说辅导员找她的事情。


    【白成：那就好，有处理结果记得告诉我。】


    【hi：好的，白教官/ok】


    【白成：周海海，这件事情也当给你个教训，以后记得不要多管闲事。】


    周海海气笑了，这件事到底是因谁而起的？居然还来怪她？还白教官，明明就是一只白眼狼才对。


    回了个死亡微笑作为结束语，周海海关了手机，把白教官的消息开启了免打扰。


    再不搭理。


    司机将周海海安全送到学校，对着校门，周海海给江易发了张照片报平安。


    路过校门口的时候，看见旁有个水果摊，摊上的石榴红彤彤的，有点诱人，于是周海海掏钱买了几个。


    摊主见周海海是生面孔，猜测她是新生，临走还一直嘱咐让她常来。


    周海海答应了。


    熊小非一直在宿舍等她，样子焦急，见她回来匆匆和她交流情报：“海海，中午的时候我问了毛丽娜室友，她室友说辅导员也找了她，上午就走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不急。”


    周海海打开袋子，拿了个石榴清洗后，就准备开始剥。


    熊小非：“海海，你人不在场，到时候毛丽娜和辅导员颠倒是非怎么办？”


    “小非，别担心，你看辅导员到现在都没给我打电话，就证明我才是受害人了。”


    说话的功夫，周海海的石榴剥得已经差不多了，和摊主摊上摆着的一样红，看着就甜，将石榴倒扣在碗上，轻轻拍，石榴就一颗颗滚落，一点儿都不费劲。


    “小非，吃完石榴我就去，不急啊。”


    周海海拉熊小非一起吃石榴。


    熊小非往碗里看了一眼，周海海的石榴剥得特别好看，特别完整，忍不住抓了一把放嘴里品尝。


    眼睛一亮，超甜！


    “在哪儿买的？”


    “就校门口那个水果摊，老板人也不错。”


    “那我下次也去。”


    熊小非被周海海的淡定感染，乐滋滋吃起了石榴。


    差不多一点，周海海才不紧不慢来到辅导员办公室。


    “邱老师，我是周海海。”


    邱老师是五班的辅导员，研究生刚毕业，涉世未深，今年也是她当辅导员的第一年。周海海在军训出发前见过她一次，是一位留着波波头的单纯小姐姐。


    “请进。”


    周海海打开门，邱老师正坐在桌子上翻看资料，见到周海海，招呼她让她赶紧进来。


    周海海余光看见墙角还站了三个男生，低着头看不清脸，不过，想也知道他们是谁，毛丽娜站他们旁边。


    自周海海一进来，毛丽娜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周海海也不在乎，径自走到邱老师身边。


    “周海海，训练营的事情……我听校领导说过了，这次来，是想找你谈谈如何处理这些问题。”


    问她？


    如果真要她来处理，那绝对让他们全部退学，蹲局子最好。她和毛丽娜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上了，说不准哪件事又会成为她爆发的火引子，干脆让她消失。


    但是周海海也知道，学校是肯定不会同意的，最多就给个处分。


    周海海微笑，十分真诚地看着邱老师，道：“邱老师，我听您和学校的安排，我也相信您和学校一定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邱老师看着眼前明媚又漂亮的女孩儿，心里不由升起疼惜。


    同是女孩子，她不明白毛丽娜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的同学。周海海现在看着好像没什么事的样子，但她知道，没有女孩在经历过这个事情之后会不害怕。


    之前她学校也有个女孩子遭遇过这件事，听说后来跳楼了，周海海比她要坚强。


    “学校的处置结果，已经有初步方案，”邱老师慢慢说，“处分是肯定会有的，除此之外，还会让他们四个人当着全校的面做检讨。”


    周海海提出疑问：“以什么理由做检讨呢？”


    不会是强奸未遂和买凶伤人吧？


    那还不如开除他们，强奸未遂和买凶伤人可是要蹲局子的。


    “破坏校园安全、勒索钱财、乱搞男女关系、不正当手段竞争，这些原因都必须写。”


    邱老师说着，突然有点儿生气，这几个坏东西，要她说的话，干脆全部抓起来算了，可偏偏校方想息事宁人，家属也各种找关系，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邱老师，那毛丽娜呢，她是主谋，按理不会只有检讨吧？”


    毛丽娜冷笑。


    邱老师连忙道：“她除了处分和检讨，另外毛丽娜父母牵头，几家人商议……想要对你做一点儿赔偿。”


    想用钱收买她？


    邱老师也觉得这个方法羞辱人，本想说替周海海帮她给狠狠回绝，但没想到，周海海下一句就问：“他们准备给多少？”


    邱老师很快反应过来，比了个手势。


    居然有这么多？


    周海海点头：“邱老师，这笔钱我要了。”


    毛丽娜冷笑得更大声：“周海海，我还以为你多清高呢，这点钱我家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这笔钱，虽然说是几家一起出，但三个男方家都认为自家孩子是被毛丽娜教唆，硬是不肯出钱，还威胁毛家如果搞不定这个事，他们就法庭见！


    毛家也没办法，这事闹大，他家女儿影响最大，所以只能独自承担这笔钱。


    邱老师也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她在心里为周海海找补，小女孩家境可能不太好，这笔钱也不少，确实该要！


    周海海倒没在乎两人心里怎么想，继续说：“邱老师，这笔钱如果到账了，您也别打给我了，直接捐给学校。”


    顿了顿，又说：“如果学校觉得这钱太少了，就把它捐给福利院，或者是更有需要的人，麻烦您了。”


    邱老师急忙摇头，笑道：“不麻烦，不麻烦。”


    她就说周海海是个好姑娘。


    “谢谢邱老师，”说完，周海海又向毛丽娜的方向转头，笑道：“毛同学，我替学校和福利院的孩子们先谢谢你。”


    毛丽娜小声嘲讽：“就你他妈会装！”


    邱老师又另外问了周海海一些别的事情，都了解完了之后，就让周海海离开了，其他四个人还不能走，检讨书写完之后，还有一份1000字的保证书等着他们。


    周海海笑着，走到门边时还特意和毛丽娜挥了挥手，看着她咬牙切齿的目光之后，心满意足地离去。


    毛丽娜会咬人，她难道就不会吗？


    谁怕谁！


    走出康德楼，周海海将处理结果告诉了江易，过程太复杂，语音都发了四五个。


    此时已经差不多两点，周海海估计，江易得下课才能回她消息。


    退出界面的时候，突然看到白教官头像右上方有个小红点，有一条消息未读，周海海控制不住点开了。


    【白成：不过还是谢谢你，过几天我会来首城，到时候请你吃饭。】


    谁要你请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