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睿忘了自己是怎么来到爸爸身边的。


    一下飞机，她的注意力便在人群中搜索李警官的身影。


    她跟着人群，却始终没有找到他。


    她轻轻叹了口气，被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郝仁和继母曾意婷吓了一跳。


    曾意婷原本脸上带笑，却突然表情严肃地绕到她的右边说：“睿睿你的手怎么缠着绷带啊？没事吧？”


    郝仁则是一脸担忧地接过她的背包说：“这是怎么回事？”


    郝睿并没有告诉他们昨天的经历，只说这是不小心弄的，并且强调并无大碍。


    郝仁依旧担心地说：“那么大的伤口，怎么可能没事？”


    曾意婷：“睿睿可是医生，她说没事肯定就没事的。”


    郝仁没有一丝反驳，只是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安全。


    郝仁对曾意婷言听计从的样子，让郝睿觉得有些好笑。她的潜意识里从未把自己当作这个家的一份子，客人也许比较合适自己。尽管如此，郝仁却还是把她当作自己的骄傲，郝仁平平无奇，却能培养出一个大学生，还是医学生！他总觉得是自己的功劳。


    “我们现在去奶奶家。”


    “嗯。”


    郝睿是读初中之后，才被郝仁接到家里的，那时他刚刚买了新房子，自以为贴心地给郝睿安排了一个书房改造成的女生房。郝睿从小就觉得郝仁是一个极度自我的人，后来遇到了曾意婷这个更加自我的人后，被治的服服帖帖。她初中高中都是住校，有时周六会在郝仁家里住一晚上，假期时就会去妈妈那里住，妈妈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也会抽空陪她。


    郝睿从来没有抱怨过父母，平静得让所有人都感到安心。


    尽管她感受得到继母和郝仁的不少心思，她却觉得理应如此。


    上车后，郝睿自然坐在后座，沉默不语。


    昏昏欲睡之际，曾意婷一句话让她打了个激灵：“睿睿有没有找男朋友呢？”


    郝睿轻轻说了一声没有。


    郝仁没底气地说了一句：“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还不如问问睿睿准备去哪个医院工作。”


    曾意婷应激一样反驳他说：“这些事情周若珺肯定已经安排妥当了，你和我操什么心？”


    曾意婷刚刚说完，就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赔着笑转过身来和郝睿说：“睿睿，我的意思是你妈妈肯定比我们有办法，并不是说阿姨不想操心，我和你爸毕竟没什么人脉，也是有心无力呀。”


    郝睿并没有在意曾意婷的尴尬，只是说：“谢谢阿姨。”


    随后车内再次回归了平静。


    郝睿回忆起自己的过去，那么多年来，她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感情经历不能说少，只能说一片空白。


    她长得不算惊艳，但却相当秀雅绝俗，自有一番高雅气质。读书时，她真的是情窦不开，一心只读圣贤书，每次都位居年级前十，尤其每日清晨时分，她总会准时坐在课桌前看书，不少男生即使不吃早餐也要抢占她身边的位置，只为多靠近一点她，但她却并无知觉，闲暇之余只是和闺蜜一起走路和吃饭，单调得出奇，这让男生们望尘莫及，私底下不少人都说她是高冷女神。她却从来不觉得自己高冷，她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学生而已。


    至于那未曾出现的男朋友嘛，她恍惚间想起那个人，小手不经意间用力攥紧背包底部的玉菩萨。


    郝睿打断自己的思绪，冷不丁来了一句：“郝杰呢？”


    曾意婷则是来了兴趣说：“郝杰，和他那个漂亮女朋友偷偷去旅行了呗，还骗我们说是和室友去玩的。高考结束就飘了，这小子考得没有睿睿好，还没有睿睿让人省心。”


    要是郝杰考得比郝睿好，那曾意婷恐怕会高兴得昂起头走遍整个春城。


    郝睿才不想打破一位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期望：“小杰已经考得很好了，报的学校也不错。”


    郝仁强调自己的付出道：“是啊，得亏我们给他报了那么多补习班，还请了一对一家教。”


    曾意婷并不想夸赞郝仁，脱口而出：“不过他要是有睿睿那么懂事就好了，睿睿可真得好好帮我们和他聊聊，小小年纪，抽什么烟？像什么话！等他回来我非好好骂他一顿。”


    郝睿疑惑了一下：“抽烟？”


    曾意婷没好气道：“是啊，还谈恋爱，打架，要不是成绩好，高中早就被开除了。”


    郝杰从小到大就是一个比她小八岁的跟屁虫，每年暑假他都要央求着郝睿带他出去玩，只不过郝睿劝他好好学习时他就只会撒泼打滚耍无赖地说：“我又不影响成绩。”


    突然听说这个跟屁虫居然会抽烟，她才意识到跟屁虫已经十八岁了。


    她想了想，尽管没有血缘关系，还是得好好教育一下。


    曾意婷一边骂着郝杰，一边夸着郝睿，郝睿觉得有些吵，但也没说话。


    等曾意婷发泄得差不多了，车子也开到了奶奶家。


    奶奶家是在一个离城十几公里的村里，村庄沿着省道向两旁延展，奶奶家是从第二个路口右转进去的第四个房子。郝仁和大伯郝义一起出钱将老房子翻修了一次，原本破旧的瓦房被加固粉刷后，前院也铺上了水泥，屋子后面则是奶奶的一亩三分地，那里种着玉米，茄子，辣椒还有郝睿最喜欢吃的茼蒿菜。


    耀日当空，万里无云，世间万物被炙热的光线染成一片慵懒。


    奶奶和大伯，伯母以及堂哥郝鑫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乘凉。


    奶奶养的土狗小黑原本趴在地上耷拉着耳朵，听到来人的动静后睁眼瞥了一眼，看清来人后猛地起身摇着尾巴奔向郝睿。


    郝睿在小黑地围绕下走向奶奶说道：“奶，我回来了。”


    因为奶奶耳背，她说话大声但很温柔，脸上发自内心的笑着，奶奶看见许久未见的孙女后激动地站了起来握住她的手，郝睿将奶奶扶坐下，和伯父伯母以及堂哥打了招呼然后坐在奶奶旁边的马扎上。


    奶奶自然是第一时间便发现了郝睿右手上的伤，伯父伯母没来得及和她搭话，奶奶便心疼地询问起她的伤势。郝睿之所以不和父亲说起昨晚经历，也是因为怕奶奶知道，她偷偷打了个模糊，说是不小心弄的，已无大碍。奶奶还是心疼她，奶奶把她带大从来不舍得让她摔跟斗，于是奶奶下令让郝鑫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让郝睿拿东西。


    郝鑫赶紧认真地安抚奶奶说：“奶奶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照顾睿睿的。”


    见奶奶放下心来，几人便开始了闲聊。


    郝义脸上堆着笑说：“还是睿睿优秀，现在马上就要当上医生了。不像有些人，都二十八了还不踏踏实实的找个工作。”


    说完，郝义瞪了一眼郝鑫。


    郝鑫也不生气，反正从小到大他就不是读书的料，也从来不觉得自己要比郝睿优秀。


    更何况他现在和朋友开的酒吧也有不少的收入了，只不过是郝义觉得酒吧这种东西就是伤风败俗的存在，所以才对他有偏见的。


    不过当初开酒吧的钱还是郝义给他的，他哪里有脸反驳。


    “哪有，鑫哥现在收入也很可观的，而且体制外还轻松呢。”


    郝睿自然不受这样的夸，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别人优秀。


    伯母笑着调侃：“是轻松，晚上不睡白天不起的。”


    郝鑫摸着后脑勺傻笑着说：“这不是起来陪奶奶来了吗？”


    奶奶这时候开始了总结：“无论干什么，只要不干坏事，身体健康，奶奶就心安了。”


    大家其乐融融地笑得开怀，郝义也不好继续说叨。


    郝睿这时候从包里拿出了自己之前给奶奶买的檀木梳子，却恰好将玉菩萨带出摔在地上。


    郝睿心跳顿了一拍，赶紧将玉菩萨捡起来，还好没摔坏。


    奶奶则是顺手接过玉菩萨，仔细端详了起来。


    郝睿在机场就将玉菩萨上的血洗干净了，倒不担心奶奶发现端倪。只是奶奶看了又看，郝睿不由得心虚地说：“怎么了奶奶？”


    郝仁眼尖看到了菩萨，然后略带一丝不解地说：“男戴观音女戴佛，你怎么送奶奶一个玉菩萨呀？”


    郝睿连忙将檀木梳子举起来解释说：“不是的，我准备送给奶奶的是这个。”


    郝鑫见缝插针般说：“那你怎么会有男生戴的玉菩萨呢？”


    郝睿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觉得自己脸好烫，奶奶终于开口了：“睿睿和李警官认识吗？”


    “啊？”她仓促地吱了一声，语气七分惊讶三分不解，突然感到了秘密被人获知的羞涩和一股柠檬香般的惊悦。


    奶奶见她脸红，心里拿不准情况，轻轻将玉菩萨递给她说：“这玉菩萨和我认识的一位警察戴的一样，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说起来，你们俩还是同一年出生的。”


    郝睿手上拿着玉菩萨，心里已经翻江倒海拧成一团乱麻。


    见她沉默不语，大家也没有继续询问，她这个年纪有些奇怪的秘密是很正常的事情。


    郝睿准备私底下好好问问奶奶，于是将话题转移到檀木梳子上。


    “用木梳子梳头，有利于头部的血液循环......”


    伯母一听此话便有意无意地说：“睿睿这是哪里买的啊？有时间帮我带一把呗。”


    郝睿自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她从包里又拿出来两把檀木梳子，只是这两把并没有送给奶奶的那把那么精致，毕竟是奶奶的生日礼物，自然不能和其他人的一样。大家也看出了郝睿的心思，只在心里暗道她的懂事，既取悦了伯母和继母又哄了奶奶开心。


    曾意婷结果梳子一边道谢一边想：“小小年纪就如此细腻，真是和周若珺一个样子。”


    伯母则是满脸笑意地说：“还是睿睿好啊，不像某人，从来不会给他妈买礼物。”


    好在昨天郝睿便和郝鑫提前说了买礼物的事情，郝鑫这次终于有底气地说：“怎么没有？我可也准备了礼物的。”


    他去车里拿来了一瓶红酒，双手捧着走来大家面前说：“这可是好酒，今天咱家里人喝个开心。”


    奶奶年轻时和爷爷喜欢喝米酒，不过自从爷爷去世后，她便再没有喝过酒。


    郝鑫此举让老人家心里感到一丝久违地爽朗，奶奶笑着说：“好好好，今天奶奶陪你们喝开心。”


    小黑原以为郝鑫要走，围着他挽留了一圈，见到郝鑫拿了东西回来，它又才趴回地上。


    时间总是在稀松平常时流逝得漫不经心，转眼间已经五点。伯母和继母做饭时，郝睿帮忙打下手，郝鑫，郝仁，郝义打起三人麻将，奶奶则是坐在郝鑫后面指导他如何出牌。郝鑫出牌时没少被奶奶打断，赢钱时奶奶满脸开心就像是在说：“看吧，姜还是老的辣。”


    饭做到一半，一辆黑色吉普车停在了水泥地旁，正坐在马扎上摘菜的郝睿看着从未见过的车，疑惑地抬起头仔细盯去，太阳耀在那人身上，随后散入郝睿的眼里。


    那人走下驾驶座，随后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些补品。


    郝睿心中大惊，心跳瞬间加速，她怀疑自己在做梦。


    震惊，喜悦，疑惑，不知所措。


    “你好。”来人温柔地打了招呼，尽管他换了衣服，但一看到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郝睿立刻就认出了他。


    “你好。”郝睿鼻酸了一下，但是忍住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情绪还算稳定。


    不知是缘分还是命运的安排，总之她又遇到了他，仅仅过去不到二十四小时，再次见面却是在相隔两千公里的另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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