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伯知道他想去药房当学徒后,后面又叫他来云府了一次,这一次则是让他在那几家药铺里选一个大夫,跟着当学徒。


    药铺学徒大多是从五六岁的年纪开始学的,云筠这年纪着实有些大了,很多药铺并不会要这么大年纪的学徒。


    十七岁脾气秉性已经长成,不像从小手把手教过来的那么敬重师傅,师傅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些从小带大的学徒,长大后是要给师傅养老送终的。


    毫不夸张的说,可以算是半个儿子的。


    云筠这样半路去的人,师傅根本不会和他交心,也不会把拿手绝活交给他,可以预见以后的生活就是在药铺做杂事。


    云雷一个商人哪能不明白这些,但是他并不在意,他对云筠就像处理麻烦一样,只差最后一点就能彻底解决。


    云筠看着漆红木桌上放着的纸张,上面写了县城里三家药铺的名字,这三家药铺不怎么出名,云筠甚至都没有听过他们药铺的名字。


    好的药铺,大夫都是有脾气的,任你什么身份,塞人这种活儿,只要大夫不愿意,你是花钱都塞不进去的。


    大夫也不怕得罪人,毕竟医术在那儿,只要是人就会生病,指不定哪一天就得求上门去,所以没人会这么蠢去得罪大夫。


    这时能塞人进去当学徒的药铺,尤其是年纪还这么大的学徒,多半不怎么样。


    云筠心里也明白,但他没有挑挑拣拣的权利。


    “二伯,哪一家离庄子近一点?”


    “这家。”


    云雷抬起那只布满皱纹的手,抬手间看到他的大拇指上戴着一只祖母绿扳指,中指戴着纯金打造的戒指,手指甲床青灰,其他指甲打理的干干净净,只留尾指指甲略长。


    云雷食指点了点纸上写着草木堂的那家药铺,示意这家离庄子要近一点。


    “二伯,我就去这家药铺吧。”


    云筠上前半步,伸手把桌子上写着草木堂的纸张拿起轻捧在胸-口,带着感激的跟二伯鞠躬,说谢谢。


    云雷不在意他的道谢,随意的挥挥手。


    “自己去吧,到时候自报家门就可以了。”


    云筠看着二伯心有不逮的样子,心里想着距离上一次见面也不过一个月,二伯好像整个人更显老态了。


    “好的,二伯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


    告辞后,云筠就这样正面后退两步,才转身离开,在跨正厅门槛的时候,云筠心中忽然浮现一个疑惑。


    表弟今年才刚刚满十五,而四年前二伯娘过三十寿辰的时候,云筠还被叫去云府吃过饭。


    云筠不知道二伯比二伯娘大多少,但想来也不会差太多,怎么二伯如今的模样就像那五六十岁的老人了。


    云筠一年也只来云府一两次,不时常来,所以也没有个对照,不知道二伯是生意上事情太多累成这样,还是生病了。


    云筠回头看了一眼二伯,二伯已经闭上眼坐靠在椅子上合眼小憩,云筠没敢再打扰他,轻声的出了正厅往外走。


    刚走到走廊尽头转过弯时,迎面看到二伯娘带着表弟往这边来了,身后跟着四个丫鬟,丫鬟两两各站一边。


    “二伯娘。”


    云筠停下跟他们打招呼,随后又看向表弟,叫了一声表弟。


    “选好药铺了?”


    二伯娘看了一眼他手中捏着的纸张,问他。


    “选好了,选了离庄子近的。”


    “好的药铺都在县城中心,你那庄子那么偏,离你庄子近的药铺估计也好不到哪去,怎么选了那个地方?那能学个什么东西?”


    云裴松上次吃饭的时候也在,也听过一句,他对云筠这个表哥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在他眼里这个表哥还不如他家的下人。


    所以他有什么疑惑就直接说出来了,一点都不带客气的。


    “松儿,你去看看你父亲。”


    没等云筠想好怎么回答时,二伯娘先岔开话题指使儿子离开。


    “知道了。”


    云裴松知道他娘这是在替他圆场,但他还是有些不高兴,一个无父无母的表哥罢了,还靠他们家养着,怎么连句话都不能问了吗?


    云裴松离开了,他身后的两个丫鬟不紧不慢的跟上去。


    见表弟离开,云筠收回视线看向二伯娘。


    二伯娘如今三十有四,养尊处优,保养的很好,这些年来每一次见面,除眼尾多了几丝皱纹外,好像没什么变化。


    “云筠,明年三月你就满十八了。”


    二伯娘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完后她又望了望这宅子,宅子走廊呈回字型,像四四方方的井,有几只麻雀从屋顶起飞,扑棱棱的发出声响。


    云筠警惕着她说这句话的意思,他没有忘记二伯娘对他的恨意。


    周如婉看着云筠,看他听完这话后戒备的模样,心中嘲笑他到底是少年人,太过年轻,有时候连简单的情绪都掩饰不了。


    他就像一只没有爪牙的小流浪狗,没有跪过宗祠,没有挨过鞭子,没有深刻的认知到那些重重规矩,那些规矩于他只是浅显的理解。


    他的心是自由的,没有任何枷锁。


    “要变天了,云筠。”


    周如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一个长辈对小辈的关心那样,话完后她领着丫鬟走了。


    云筠听不明白她在胡说些什么,他看了看天,如今才刚过立春没多久,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怎么会变天?


    回去的这一路,云筠心都在砰砰跳个不停,心在不安,可是他没有办法,他现在还逃不了。


    没有那块木牌,他出不了关卡。


    就算是想办法出去了,他也去不了其他地方,其他地方依旧要看牌子的,若是没有牌子一律当作黑户抓起来,就算是谎称中途牌子掉了,对方也会扣住你,回你说的原籍查探是否有这个人。


    一经查实所言虚假,运气好长相周正的卖去大户人家做仆人,运气不好的则是卖去做苦力,直到老死。


    造假木牌混过关卡更是不可能,一经发现,没有权势背景之人是会被直接打死的。


    第二天,云筠起了一个大早,他让小舟就在庄子里呆着,他自己一个人下山去了药铺,在去药铺前他去买了一些礼品,当作拜师礼。


    云筠听杨六说过他拜师傅时,家里送的拜师礼是六斤猪肉,六包点心,铜钱六十六枚。


    杨六的师傅是县城里有名气的大夫,药铺座落在县城最中间,自然这拜师礼也不轻。


    云筠去的药铺并不出名,且二伯应该提前打过招呼了,应该不用那么多拜师礼,但是毕竟是拜人家学东西,还是不能空着手去。


    云筠买了两包点心两斤猪肉,买完后提着东西拉住一个行人,问到草木堂具体该怎么走后,就寻过去了。


    穿过两条街,云筠找到药铺,药铺在县城最边缘,药童睡在门口的藤椅上,阳光照着他,看上去很是闲适。


    药童要是闲下来的话,那证明这里确实没多少人来看大夫。


    云筠走过去,在药铺门口停下,往里望了望,发现大夫也是如此,整个药铺给人一种灰扑扑的印象。


    靠墙的药柜顶上都长蜘蛛网了,每格抽屉外面贴的中药名都模糊不清,药铺内只有地面还算是干净。


    云筠收回目光看向药铺门口的石阶,三阶台阶边缘都长满了苔藓,只有中间稍微好一点。


    整体打量完,云筠对这家药铺生意如何,心里有了数。


    云筠踏上台阶走进去,脚步声特意放重了一点。


    大夫上了年纪,一点动静就会醒,见大夫睁眼后,云筠先问了声好,随后自报家门把自己的来意说清楚。


    大夫一听是自己的新徒弟来了,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云筠,见他态度恭敬,又提着东西上门,摸了摸胡子,还算是满意。


    “行了,把东西放后院去吧。”


    大夫冲门口的药童喊,让他带师弟去后院放东西,放完后在出来。


    药童听到师傅喊,打了一个激灵从睡梦中醒来,手胡乱的在嘴上抹了一把。


    今日睡觉没流口水。


    “来了,师傅。”


    药童把藤椅搬进来,放回原位后,才开始看这个新师弟,之前云家的人来打过招呼,那时候他也在,知道最近会过来一个师弟。


    “走吧,跟我进去。”


    “师兄。”


    云筠喊了他一声。


    虽然这个师兄看上去年纪还没他大,但依照规矩是得按这样叫的。


    两人刚准备进后院时,就听到外面有汽车鸣笛的声音,药童丢下云筠往外去看热闹。


    没人带路,云筠不好擅自进去,于是也跟着这个师兄一起出来看热闹。


    这条街的人也都像他们这样,探出脑袋,看是谁的汽车从这经过,往哪里去。


    没过一会儿,一辆灰色的汽车从街口缓慢驶过来,车子前面有两个骑马的人开路。


    前面开路的人穿着巡捕房的衣服,腰间别着黑色的物件,后面还跟着两排骑马的仆从,排场很大。


    云筠没见过那黑色的物件,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视线往后,云筠看到汽车后排座位的车窗上有一只手搭着,肤色白-皙,手指修长有力,手背上还有伤口似结痂不久,十分显眼。


    车子慢慢的往前开,云筠才看到那只手的主人,看到他的侧颜。


    发黑如墨,鼻梁高挺,唇红如胭脂,整个人如同他的手一样的白。


    云筠见的人少,但是那个人却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中,最漂亮好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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