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不胜寒

作品:《长河落月

    肖熠又发脾气了。


    林蔚然看着殿内一片乱糟糟的,连忙无奈地叫宫人下去。现在他是摄政王,盛阳的异党势力也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刘大人被罢官离了中枢,朝堂之上一片祥和,除了江大人跟过去一样,时常跟他在前朝争执,偶尔闹到下不来台,也没有再过分的事了。肖熠正坐在文德殿内,他现在进宫就跟家常便饭一样,这几天更是直接住在了文德殿,周云沁巴不得在宫里天天见到他,自然无人敢有异议,连带着郡主也能时常伴在他身侧。


    “怎么了?又是刘氏党羽上书弹劾?按说刘老大人只是回了封地,连郡公的爵位都还留着,他们还想怎么样?”


    “他们要是肯知足就好了,”肖熠疲惫地说,“刘大人从前对我多有照顾提携,且年事已高,最起码的体面还是要给的。不过这次不是他们。”


    林蔚然上前捡起被丢在地上的奏折,拿起来略读了一下。原是北地又出事了。殷国那个二王子被打回去后,现下又来边境小城骚扰,带着散兵游骑烧杀抢掠完就跑,然后再换下一个地方,摆明了就是挑衅。别说是肖熠,林蔚然看了也一肚子气,这是她最为不齿的打法和战术。《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好好的人不做,对着平民干些丧尽天良的事,虽也能达成目的,却实在是有些废祖宗。这些人必不得好死。


    “你来了,”他声音平平,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眼睛无神地盯着桌案上的砚台,“年节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放心吧,一切都好。”但其实她快累死了。


    “我前些天见到太后娘娘了,”林蔚然突兀地开口,自从那次见到她跟肖熠单独谈话,她总觉得两人之间怪怪的,虽然她从未向外人承认,但说到底,丝毫不在乎是不可能的,她担心阿月对他有情余,更担心肖熠也有情余,“她推说身体不适,后宫的事怕是帮不上忙。”


    “那便罢了,她身体本就不好,何况她已并非可利驭之人。”肖熠的神色有些不对,看来两人因为遗诏之事彻底生了嫌隙,不知为何,林蔚然暗暗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在想什么?”肖熠问她。


    “肖大人当真是对她万般关切。”她赌气似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垂下眼眸,试图掩住其中的失落。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他无奈道,知道她又开始了,便似逗她一般,用手搭上她的额头,“也没有发烧,怎么说起胡话来了。我是说,既然她不理后宫琐事,就要辛苦你这几日多盯着内务府了。”


    林蔚然见他的答复很是差强人意,愈发来劲了,她娇声说道,“你不知道,年节的一套礼制流程下来有多麻烦,而且这还是一切从简,可这是阿沁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又不能丢了皇家颜面。”


    说完,她故作委屈地撇过身去,果然下一秒肖熠就来拉她了,她一个踉跄,竟然直直坐在了他的腿上,刚想挣扎起身便被他抱入了怀中。


    “你切莫劳累太过,也是我不好···现在整个后宫里没有主持大局之人,只好劳烦郡主先顶一段时日。”肖熠愧疚地望着她,从她手里接过刚刚被丢掉的奏折。


    “阿蔚,我在想现在或许是时间了。朝中局势太平,国库也日渐充盈,我想一举拿下他们,收复西北全境。”


    林蔚然明白这是肖熠一直以来的打算。当年他父亲治下的凉州都护府不仅掌管大周西北武职,更是监理民政,权势甚至高于赵国这样的藩国。可因元德二十年的凉州之乱,肖氏一族家破人亡,肖熠有此志向毫不意外。


    “啊?可是···”不知为什么,林蔚然心中总有隐忧,她在先帝驾崩前设想过无数可能,虽然肖熠军功赫赫,又位列左相、大将军,摄政王本也当得合情合理,可如此顺利地接管大权终归让她感到有些不安,平静的表面之下有多少人蠢蠢欲动,想想就害怕,“你三个月前刚刚同他们打过一仗,要不要再缓一缓,也好重新清点整饬一下可用的兵力。”


    “放心,我现下肯定不会自己带兵出征。阿沁刚登基没几天,我若不坐镇盛阳怕会生变,先让王将军带一部分精锐过去,驻扎西平,再做打算。”


    如此就再没什么不妥了,林蔚然劝道,“别跟他们生气嘛,我明白你的打算,可新君刚刚登位,一切不能操之过急,既然已经忍耐这么久了,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既出手就要一击而中,不给殷国任何死灰复燃之机,否则也是劳民伤财。”


    “你说得对,”他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么多年国库好容易充裕了起来,西北军前后几次遭具装骑兵重创,周国重组、训练骑兵到现在实属不易,但愿这次不辜负先帝所望。”


    “具装骑兵,”林蔚然蹙眉,“我记得之前读书时,偶然看到过相关的资料。”


    “读书?你还读兵书呢?”他对着她轻笑。


    没想到她一下子正经了起来,甚至挣脱了他的怀抱,在他面前一边踱步一边侃侃而谈,“虽说我之前是专做外交的,可战略兵法也要求有所涉猎,只是冷兵器时代久远,我虽没做过专业研究,却也知道对付重装骑兵,用骑兵或步兵硬碰硬的话,不若避其锋芒,直击要害。”


    “怎么说?”肖熠认真地看向她。


    “避其锋芒,可用车阵城池抵挡。要说车阵,除却火器时代的战车,再往前的话···我闲来无事读到过,南朝一位草莽英雄,出身贫寒却凭借军事能力称了帝位,他北伐时发明的‘却月阵’更是重创敌方骑兵···”


    “你说的‘却月阵’,是否用战车临水围弧月形,以弓弩、木板、茅槊为器,阻挡骑兵攻势?”


    “对,正是如此!”她的眼睛发亮,而后惊异地看向他,“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噢,那是我从前被先帝遣往徐州,途经京口时,机缘巧合之下从一座寺庙内得到一本兵书,上面有此记载。只是殷国铁骑万万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若非亲身经历,不知其中凶险,何况北地甚少毗邻河道作战。”


    “是。不仅如此,若是两军会战,只靠车阵怕是难以歼敌···虽说具装骑兵防备充分,却也不是毫无弱点,除非冲锋破敌,其他时候却是弊大于利的。辎重过多,不可长时作战,归根结底,对付他们的重点在于···”


    “马。”他含笑应答。


    “肖大人果真是名副其实的大将军,”林蔚然感叹道,“我还知有位民族英雄,面对重骑专门训练士兵攻击马腿,当真是奇绝诡谋。其实若用陷阱、壕沟之类的,限制战马活动,骑兵一旦倒在地上便行动迟缓、难以起身,也是同样的道理。实在不济,再配合机动性强的轻骑、甚至步兵诱敌斡旋,辅之以战术地形之机变,也并非毫无胜算。”


    “你竟还懂得这些?”这下轮到他惊异地看着她了。


    “纸上谈兵而已,有何稀奇。”她得意地扬起嘴唇。


    “阿蔚真乃奇女子也,”他又将她拉入了怀中,“若坐于帐中出谋划策,谁得此女,必能战无不胜。”


    “你瞎说什么呢,”她故意不理他凑过来的脸,“快子时了,喝了安神汤就去休息吧,大半夜看这些东西最为伤身。”林蔚然起身把奏折整理好,收到一边。


    “阿蔚,你别怪我迟迟拖着你,”他用胳膊将她箍紧,“聘礼我都准备好了,只不过忙完这段时日,怕是要等到明年开春了。”


    “我既已带上你母亲的发簪,自然便是答应了。至于什么时间,我说了又不算,只好请肖大人另择良机咯,”随即林蔚然又轻声抱怨,“你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只搁在锦盒里托人送来,我还戴着在宫中招摇了好些时日。”


    “那又如何?”肖熠突然从背后吻了一下她的面颊。


    “哎呀,你干什么!”林蔚然一边躲闪,一边咯咯地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快点去安置吧。”林蔚然终是从他腿上逃开,后又盯着他乖乖喝下安神汤,看着他离开龙椅,跑到偏殿的榻上,这才带着阿陵返回绮罗轩。


    “每日喝这个药都不见好,还是动不动就头痛。”林蔚然就寝前,喝下阿陵递给她的汤药。她注重养生,连续半个月来几乎天天熬夜,每日都头昏脑涨的,奈何自己医术有限,她便请太医院开了方子,作用却不大。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吃了什么东西,跟里面的哪种药材相克啊?”阿陵耳濡目染之下已对中医有所了解,可林蔚然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怕不是你家肖大人之前给我下的那毒药还没解?”林蔚然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地问。


    “怎么可能?你脑子没事吧,他现在生怕你出一点差池。你再这样便不要喝什么药了,要我说你就是操心太过,睡眠不足。等年节过后你和肖大人都好好休息一下,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阿陵说完后,心虚地把空碗端了出去,现在她端给郡主的都是普通的安神汤,自然治不好头痛。为着此事,阿陵第二日趁郡主去内务府的空档,独自去了文德殿。


    “肖大人。”


    “怎么样了,”肖熠正在桌案前写着什么,看她进来便停了下来,“太医院那边查出什么了吗?是谁在郡主的汤药内动了手脚?”


    “是刘太妃身边的宫人,”阿陵回禀,“除此之外,那毒妇也正打算加害陛下和太后。”


    “先帝驾崩后她一直不肯消停,”他烦躁地丢下笔,“为着制衡三皇子,又不能让她出宫去河阳,更不能将其赐死。这事先别让郡主知道,她本就敏感多虑、忧思过重,成日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又容易心悸不安,别再给她增添烦恼了,直接将那宫人发落杖杀吧,刘氏继续禁足。”


    “只是···”阿陵欲言又止,“现在郡主宽仁待下,甚少对宫人处以极刑,多改用罚奉,暗中投毒···怕是只能将她逐出宫去。”


    “不处以极刑如何震慑为那毒妇办事之人!”他瞪大眼睛,“将其转到黑翎卫治下行刑,叫满宫的人都来看!”


    阿陵忙不迭答应了,肖熠想起郡主的作风只觉哭笑不得,后又无奈地说,“还有内务府呈上的账本,我前日扫过两眼,先帝驾崩后宫中一切从简,为何足足多了几百两开销,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这···”阿陵低下头,“郡主向来是不善于管理账目的,您也知道,宫中事务繁杂,郡主分身乏术,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要让正经主子打理内宫才名正言顺,可太后一直称病,陛下又尚未娶亲。”


    “我明白,这样,我再从宫外找些可靠的人送进内务府,让她们暂时顶上。”


    “肖大人,”阿陵犹豫了一会,终是抬起头,“可您这样一直拖着她,是不是不太好?”


    “阿陵,”面对下属的质问他难得没有生气,“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跟她解释,但你是跟着我从西北过来的,知道战场凶险,跟殷人开战后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活着回来,若是她嫁过来,我又不在了,你想过她在盛阳的处境吗?黑翎卫是个多得罪人的活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单凭她摄政王妃的身份,就得被人生吞活剥了。”


    “可是肖大人,”阿陵反驳道,“咱们郡主这个性子,可不是好任人拿捏的,再说她智略无双,未必不能保全自己,甚至还能有助于您的大业。”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寻常女子,”他抬头看向她,眼中居然流露出一丝脆弱,“可我害怕···我开始是对她存了利驭之心,可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不得不考虑她的安稳,若是不能护她一世周全,我岂敢承诺她将来?我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可我想要万无一失,等一切稳妥、再无后患之时,我会将凤位乃至天下送于她的怀中。”


    阿陵愣愣地站在原地。见她听得仔细,他又开口道。


    “若是万一哪天···我出了事,你便带着她去赵国,她那个堂弟赵铄,虽说心眼不少,可对家人还是不错的,南赵活下来的那些宗室亲眷,个个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食禄不缺。我瞧着他们也有些交情,他资质不凡,总有能力护郡主下半辈子周全。”


    “您别说这些不吉利的,属下遵命便是···”阿陵见他主意已定,又一向说一不二,想劝些什么也住了口,只好行礼答应着。见肖大人继续埋头于政务,她只好一个人默默退出文德殿,去找郡主了。


    很快,除夕夜宴马上要在承庆殿开始了。彼时已至傍晚,林蔚然刚从内务府出来,听宫人说肖大人还在文德殿陪着陛下,她本想等他一同前往,便打发宫人先过去,于是她一个人揣着漂亮的红灯笼,正贪看着御花园里的梅花。


    “长宁郡主万安。”


    林蔚然回头,发现叫住她的是许久不见的南越王世子白世旋。只见他身披灰色大氅,身着白色褶衣,除了世家公子的洒脱,还多了分雍容的贵气。


    “白公子,您怎么在这儿?”她好奇的问。此处已是内宫深处,靠近冷宫和刘昭仪的落棠馆,虽说除夕夜陛下宴请外臣入宫,可他在此处徘徊犹豫,实在奇怪。


    “前面就是飞云台了,郡主可愿前往一叙。”他淡淡地说,看不出来是否真心相邀。


    “不必了,”她客气地拒绝,原来他又在思念赵蔚了,她得赶快躲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除夕夜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我还需要去吩咐一下宫人,也请白公子快些入席,赵蔚提前恭祝白公子新年万福。”


    “肖熠居然要你做这些事?这本不是太后娘娘该做的吗?”他不理会她打发人的话,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后颇有兴致地看着她,“他为何还不娶你?”


    林蔚然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直白地发问,让她颇为难堪。许是看出了她的愤怒和窘迫,在她开口之前,他便说道:“是在下失言了。郡主自从今年年头感染恶疾,说话做事愈发周到妥帖,在下实不该不顾郡主,着意让郡主为难。只是···在下好意提醒,若是郡主还未与他完婚,便不可与之共谋。肖熠并非可依靠之人,郡主如此聪慧,可不要泥足深陷才好。”


    “赵蔚多谢白公子提醒,”林蔚然冷冷地说,“也希望白公子注意分寸,听说您刚与荆州刺史之女定了亲,年后便要完婚,如今您是要娶世子妃的人了,自不必操心旁人的婚事。”


    “是吗?我也不过是念着旧情罢了。只是这花虽如故,人却不复。既然郡主不喜欢听,在下便不说了。”


    此刻天色已然晚了,御花园中只剩下郡主手中红灯笼晕出的幽光,只见白世旋攀下一支开得正盛的红梅,林蔚然本以为他要赠与自己,没想到他却自顾自地欣赏了起来,还嗅入一丝梅花的香气。见她面色凛然不欲多言,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后,终是收敛了神色。


    “在下也祝郡主新年万福。”


    说完这句话,他随手把花丢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林蔚然一个人摸不着头脑地站在原地。


    “阿蔚姐姐,你看这梅花好不好看?”


    林蔚然还没思考出结果,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连忙回顾。只见白世旋前脚刚走,肖熠便带着周云沁向她走来了。他手中也拿着几株梅花,想是肖熠刚给他折下来,哄他开心的。


    “陛下。肖大人。”她笑了笑。


    “肖熠哥哥说你一定喜欢,”待她蹲下时,周云沁把梅花全送入了她的怀中,还差点扎到她脸上,见林蔚然笑得开心,周云沁牵过她的手,“走吧,我们一起去承庆殿,想必母后也已经从宫里过去了。”


    “啊···好。”她此刻正从刚刚的懵然中缓过神来,见肖熠站在前方,一副得意的样子,几乎让她忘记了刚刚白世旋带来的不快。她连忙跟上他们,面前只剩下肖熠的背影和那盏宫灯晕出的微红。


    除夕夜宴开始后,林蔚然全然没有给商夫人庆祝生辰时的闲情逸致,她只坐在高位上,呆呆地盯着流程。周人国丧期间不忌礼乐,她看着一个个皇家歌舞表演、祝酒、敬酒环节有条不紊地进行,然后长舒一口气。林蔚然从前基本没有什么策划大型活动的经验,现在这一切只按照礼仪规制来,加上阿月多少帮了点忙,她居然还能累成这样,甚至连吃年夜饭的心情都没有。


    林蔚然东张西望着,看见周云沁正坐在皇位上同他母亲说笑,阿月也比先帝在时看起来轻松了些。然后她将目光投向肖熠,他就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此刻还不忘对侍从吩咐着什么,根本不理会仙姿绰约、貌似嫦娥的舞姬正捧着梅枝翩翩起舞,看着他不解风情的样子,她不觉好笑。


    倏然间,她感觉到一道凛冽的目光向她刺来,就像冬日里冰冷的风,她抬起头,发现下首的白世旋正在用玩味的眼光打量着她,被发现后还目不转睛,甚至对她笑了笑,似乎在提醒她刚才的偶遇。她强忍着不适,故作自然地移开目光,不明白他现在还对自己纠缠不休是想干什么。难道他还没放下郡主吗?不过这也不打紧,这是白世旋留在盛阳的最后一个新年,等出了正月,他就要回家继承王位,去西南偏远之地当他的南越王去了。想到这儿,林蔚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终于,群臣跟陛下互赠祝福、领完赏赐之后,宴会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落下了帷幕。林蔚然拖着疲惫的身躯正准备离开,肖熠悄悄拽住了她的袖子,“你来文德殿一趟。”


    林蔚然不知就里,想到反正要守岁,回绮罗轩也没法休息,便跟着肖熠一同前去,手中还捧着灯笼和那几株红梅。一进殿门,她便闻到一股香味,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桌子她喜欢的食物。


    “我见你在宴会上拘束,没吃几口东西,就单独给你准备了年夜宴,我也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可没办法还要应酬,幸好现在可以跟你一同饱饱口福。快点吃吧,你说过的,过年时能跟亲近之人坐下来吃个团圆饭就好了。”不知为何,肖熠说这话的时候欣喜而又落寞。


    林蔚然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但又耐不住兴奋,连形象也顾不得,她随手把花插入瓷瓶,把灯笼丢在一旁,一筷子夹起一只虾仁塞进嘴里,她只觉味蕾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刺破,连忙道“好吃”,甚至要溢出眼泪来。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肖熠拿起酒壶,给她倒了一杯酒。


    “多谢肖大人。”她甜甜地说,面颊是娇美的红,喜笑颜开的样子像极了白瓷瓶里盛放的梅花。


    “这两天总算能歇歇了,王将军传信回来,说西北一切顺利。等到了上元节,我就带你出宫去看灯。”肖熠也跟着她一起吃起来。


    “那你说到做到啊,最近太辛苦了,你不能再这样熬下去。”林蔚然眼睛亮亮的,浓密的睫毛上又像是沾着淡淡的哀愁,像是盛放至浓烈处微微蜷曲的玫瑰花瓣。


    “都听你的。”肖熠难得有兴致哄她道。


    吃过晚饭,离新年的到来还有一个时辰,两人便一同守岁,走到了御池中间的湖心亭上。只见灯火通明处,微微搅动的空气为湖水带来圈圈涟漪。虽是凛冬,可近日却没有冷得那么厉害,不知是因为湖中引了温泉活水,还是因为她喝了酒后有些上头,连亭中的风都让她感觉温润合宜。她坐于廊边,倚靠在他的身上,沉醉于他身上温暖的气息。


    “我明白你能做得很好,那个位置也非你莫属,可我总是忍不住为你担心,”此刻她内心最脆弱的一面流露了出来,“前日里阿沁还问我,为什么总有宫人跟他说你讨厌他、想杀了他。我怕有一天···”


    “这些话他也问过我,跟他好好解释,他什么都能明白的。只是这些天宫里又有人开始兴风作浪了,太后精力有限,只得靠你年节后多费心,唉···阿沁年纪太小,倒是有不少朝臣费尽心机想把女儿塞进宫来,但总要尊重阿沁的意思,现在他又什么都不懂。”


    “那将来呢?你打算怎么办?”林蔚然问道。


    “等朝局稳定后,我会如他所愿,给他选一块好的封地。”肖熠说。


    “但愿如此。”她的声音不是很有底气,人都是会改变的,包括她所信任和所爱之人,周云沁如此,肖熠也是如此。


    “阿蔚,你不要过于担心,有我在呢,没有事。”肖熠搂住她。


    不知为何,听他这样讲她就真的感觉安心了一些。他将嘴唇凑了过来,连斗篷上的细软风毛都轻蹭着她的脸,她索性就当一切烦恼和忧虑都不存在,除了灯火通明的河面、廊桥与宫殿,除了肖熠的脸,她闭上眼睛,慢慢回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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