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山曾经问过魏尔伦，问他杀死那些无辜孩子后有没有一丝愧疚感，魏尔伦说没有。


    如果不是兰波出现为魏尔伦的心脏注入力量，如果不是想让兰波的存在多留一会，唐晚山会在那个血腥的夜晚拼着最后一口气把魏尔伦彻底拖下地狱。


    唐晚山无疑是憎恨魏尔伦的。


    那她对森鸥外的感情呢？


    森鸥外这个人很奇异，他是唐晚山的熟客，是椿月的合作者，参加了白羽和小林月见的婚礼，接了三樱给的喜糖……明明做着世俗之人会产生情感羁绊的事情，却毫不心软地设计他人的死亡。


    唐晚山知道当初引魏尔伦来横滨的是森鸥外，他想要留下一个强悍的超越者为港口黑手党效命，为此可以牺牲部分人的生命和利益。


    她的孩子们是那次局中被牺牲的棋子……或许连棋子也算不上，只是炮灰罢了。


    她恨森鸥外吗？


    唐晚山不知道。


    在刚刚得知幕后黑手，得知引魏尔伦来横滨的是森鸥外时，唐晚山是不敢相信的。


    也许是森鸥外平时的温和邻家叔叔人设立得太牢，也许是她自己蠢到看不清，总之唐晚山最初是不愿意相信的。


    但她没法不相信，[书]会隐瞒她一些事，但[书]不会骗她。


    骤然得知森鸥外是推动孩子们死亡的“罪魁祸首”时，唐晚山是恨的，她恨森鸥外那么轻易地就从世俗的情感羁绊中从容脱身，恨他轻易地把孩童推向死神，恨他一点道理都不讲。


    但是经历了和港口黑手党共同对战魏尔伦后，唐晚山也知道了森鸥外做这一切的初心。


    ——“唐小姐，鄙人的不孝学生是为了横滨。”


    为了横滨这座城市变得更好，所以甘愿投身黑暗，以身化修罗，为这座他们深爱的城市铲除身上的毒瘤，让港口黑手党的势力笼罩横滨的黑夜。


    以上是那位拥有三种发色的英伦风绅士对满心复仇欲望的唐晚山表达的。


    唐晚山当时的神情冷漠到可怕，她很想说横滨的死活关她屁事，她看重的不是这个城市，是这座城市里和她产生羁绊的人。


    她突然就不恨森鸥外了。因为恨一个人太累了。


    她只是极端憎恶他。


    也许是她想要杀人的心思写在脸上，刻在眼底，加上江户川乱步把她带去了美国接受最好的心理治疗，一些知情人都在找她聊聊。她被[书]劝解，被三花绅士开导，被官方人士苦口婆心地讲道理。


    因为魏尔伦体内的魔兽吉格是毁灭性异能武器，因为森鸥外死后群龙无首，港口黑手党会带着横滨再一次陷入混战地狱。


    因为复仇的成本太高，结果太恶劣，所以大家都站在正义的立场上阻止一位母亲。


    所有人都拦着她，不让她举起屠刀。


    从法律和公众利益的角度来看，大家这样做是权衡利弊后的“公正之举”。因为谁也无法确定拥有强大力量的人发泄过后能不能管控好自己。


    但从道德和私情出发，唐晚山作为一位母亲的复仇是绝对“正义”的。谁也无权指责她。


    最终唐晚山还是忍了下来。她忍着内心叫嚣以杀止杀肆意复仇的疯狂，和三花绅士交谈，和官方交涉，和[书]交易，把自己困在海边独户的房屋中，不愿踏出房门一步。


    她终究还是自私的。


    她想推动世界融合完成，实现了愿望再拼上全部身家，毫无顾忌地去找魏尔伦和森鸥外复仇。她总是担心自己实力不够，没办法再一次杀死魏尔伦。


    她想让家里仅剩的最小孩子中原中也在港口黑手党一往无前，等中原中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人再去做她要做的事。


    她想把唐明那个傻孩子拉出黑衣组织的泥潭，想让他自由地选择他想做的事情。


    她是自私的，是懦弱的，是偏心的，是恶劣的。


    她要在家人中做出先后的抉择，她选择了这一方，就势必会辜负另一方。她总是要承担庞大的负罪感和愧疚感。


    因为她只有一个愿望名额。


    所以她走不出那个夜晚。


    她被困在了中原中也的十六岁。


    [书]的态度有了很大改变。


    唐晚山是清楚这一点的。尽管语气什么的没有变，但对方的思想和偏向都有了改变。


    世界融合前的[书]是利己的，它只在乎世界的整体稳固性，在乎脱离命运管控前“剧情”的完整连贯性。它更倾向于不管不顾，放任自流。它会拦着唐晚山送死，也只是担心她自毁意识过剩阻挡了融合任务的推进。毕竟它一开始就说过了，只有像唐晚山这样脱离原世界阴曹地府管控的高纬度灵魂才有能力推动几个低纬度世界的融合，才能抵挡降纬的磨损。


    唐晚山完全能理解，就像她接受[书]说森鸥外不设计魏尔伦，魏尔伦也还是会在中原中也成名后赶来横滨杀死他们的说法一样。她不做任何质疑。


    因为她和[书]的地位是不平等的，平时怎么闹都没关系，涉及世界安危层次，一切都是[书]说了算。


    她除了灵魂，所有世界级力量都是[书]赋予的。


    说白了，她只是个打工的。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和老板关系再好，触及对方根本利益也是大忌。


    但是世界融合后，但是目前三个世界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书]对她的态度就耐人寻味了。


    他们已经不再是等级严苛的上下属。[书]这个老板在合同到期后主动续期，而员工唐晚山不乐意。老板还想完善工程，想要员工做合同上没有白纸黑字写明白的多余的事，它就必须再拟定一份合同。


    从它开口挽留唐晚山，从它提出第二个愿望的时候起，二人的隐性地位就颠倒了过来。


    明面上看，[书]还是老板，但它已经受制于人。


    因为现在破罐子破摔的唐晚山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书]只能配合唐晚山，配合她复仇也没什么关系嘛，毕竟世界融合后就不必死守剧情，他们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只要有人顶替了森鸥外的位置，未来的戏份被合理安排，那么森鸥外这个人是死是活[书]并不在意。


    唐晚山知道这些，唐晚山清楚这一点，所以她笑了。


    不知道她是在笑谁。


    是笑自己大仇得报？是笑森鸥外跌落泥潭？还是笑[书]呢？


    [书]终究是非人造物。


    [书]终究是唐晚山最厌恶的资本家。


    可惜这个资本家不太聪明，给了唐晚山反过来利用的机会。甚至可以牺牲一张书页。


    一张可以用来实现凡人心愿的书页。


    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所以她什么都不怕。


    她大胆地去走她的夜路。


    森鸥外不相信完全被情感所控制的人。


    他知道唐晚山这些年在压抑，在憎恶，她在等待时机咬破他的喉咙。


    唐晚山等了两年，他也等了两年，等到这个组织发展的拐点。


    也许是“黑龙之母”两年不曾出世，也许是她斩断了和故国的联系。日本横滨这边各怀心思的人蠢蠢欲动。


    森鸥外要提前铲除唐晚山这个不确定因素。


    就算无法根除，也要引爆这颗不定时炸弹。


    在唐晚山被愧疚和自责压倒的时候，森鸥外也会在睡眠中经受被愤怒的母亲千刀万剐的梦魇。


    再这样耗下去，对双方都是一种折磨。


    “让我看看吧，唐君。看看你能做到哪种地步。”


    首领办公室内，森鸥外对着西洋棋盘独自谋划，对面的白色棋子先行。


    爱丽丝坐在昂贵的地摊上画画，蜡笔零碎地铺了满地。


    画上的两个火柴人都是黑色的，都在流泪。


    天黑了。


    森鸥外坐在首领办公室等待手下的汇报。


    唐明稳坐他情报部部长的位置，抿了一口醇香的咖啡。


    太宰治叫着好无聊没意思这个世界烂透了，溜达进了首领办公室，就和逛自己家后花园一样。


    尾崎红叶在审讯部拷问情报。


    代号A的干部在赌场捞钱。


    中原中也在出差。


    旗会几人被分散了，黑蜥蜴小队在外执行任务。


    属于魏尔伦的那栋大楼顶层，暗红发迎风飘扬。


    一只黄褐色小鸟飞到她指尖，咻的一下变为一道密语传入耳中——唐清没有手机，只能用法术传音咯。


    异能力，【风中之火】发动。


    唐元平时用异能，借的都是强劲的风。因此也造成了他人认知差异，认为她的异能发动现象必伴随疾风。


    其实不然。


    都说了是风中之火。疾风是风，微风也是啊。


    高空不缺乏风，五栋大楼常年被风包围，没有任何敏锐的杀手会在意习以为常的习习清风。


    唐元的从来没有耗尽异能的时候，她的力量似乎无穷无尽，这样尝试把异能实战范围扩大到五栋大楼还是第一次。


    但感觉很轻松，比平时收敛着还要自在。


    也就是说，港口黑手党总部的五栋大楼现在就在她的控制下了。


    只要唐明通过耳麦对她下达攻击的命令，五栋大楼将从外到内被高温炙烤。


    无人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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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七章  剖心，谋逆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