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皇宫之后，他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步声。


    那时的他，被一户农户收养，给他改了名字，叫阿齐。


    日子虽清贫，但也幸福。


    再后来，他被拐子抓走，从此开始了吃不饱，穿不暖，日日挨打的乞讨生活。


    那时候只有阿齐。


    他一直将步声这个名字藏在心里。


    “不生？”闻熙宁重复念了一遍，觉得不对劲，便又问道：“是哪两个字？”


    本来闻熙宁也没指望他回答，却没想到她又听到他解释的声音：“步伐的步，声音的声。”


    “你知道我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吗？”闻熙宁问道。


    步声点点头。


    闻肃刚刚给他说过自己女儿的名字，他介绍闻熙宁的时候，眼中浮现宠溺。


    “你是从外面来的，外面很好，很大，对不对？我没出去过，爹爹说，待我长大了，就可以去外面的世界了。”她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憧憬地说道。


    “外面，不好……”未等他把话说完，闻肃就和江惠早已走到了他们身后。


    “宁儿，不是和你说了，不要打扰他吗？你怎么不听爹爹的话？”江惠忙把闻熙宁牵走。


    之后，闻熙宁被关在院子里抄书。


    直到第二天下午，皇后去接了步声，步声离开的时候，望院子里深深地看了一眼。


    七年后。


    到处在传皇帝病危，恐怕是命不久矣。


    都在议论当今太子与众不同，各个皇子明争暗斗，他却不住东宫，跑到郊外修了处宅院，寻常人找不到他住的地方在何处。


    十潭山。


    “熙宁，这儿有条大鱼！”叶千月一边说一边捧着在手上一条乱动的鱼。


    叶千月一身绿衣，长发扎成高马尾，显得别有生气。


    叶千尘身着墨色衣裳，挽起裤脚，长发束在背后，也游刃有余的抓鱼。


    “我来啦！”说话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赤着脚在溪流边的鹅卵石上走着，提着一个木桶。


    她一身蓝色长裙，头上的发饰随着她的脚步发出清脆的响声，腰间的羊脂玉佩上写着妙密阁三个字，她把衣袖和裤脚挽起，露出白皙的皮肤。


    很快，几人满载而归。


    妙秘阁。


    “爹爹，阿娘，你们看，我们从后山抓了好多鱼回来。”闻熙宁说这话时，眉眼弯弯，语气中带着些许骄傲。


    闻声和余先生正在下棋，江惠则坐在一旁，静静地看他们下棋，旁边的几个侍女不时会添茶水和点心。


    江惠看见闻熙宁回来，就叫人去接过叶千尘手中的木桶。


    江惠又关切地问道：“宁儿可累了，阿娘给你们煲了汤，等会儿叫人送到你们院子里去。”


    “好！阿娘对我最好了。”闻熙宁跑过去，抱住江惠，在她背后蹭了蹭。


    叶千月和叶千尘齐声说了谢谢。


    “都是自家人，谢什么？”江惠笑盈盈地对他们说道。


    “行了，去吧，一天别毛毛躁躁的，去把功课和武艺多练练。”


    闻肃边说这话时又落下一颗白子。


    “爹爹，宁儿马上就去。”闻熙宁点点头，一溜烟就走了。


    叶千尘和叶千月对他们颔首，也跟着闻熙宁离开了。


    “这三个孩子。”江惠嗔怪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说着。


    闻熙宁住在芳华院，在妙秘阁正堂后面，是离正厅最近的院子。


    叶千月住在长清苑院，叶千尘住在青芒院。


    这三处院子都挨得极近。


    “千尘哥哥，咱们来切磋切磋。”三人休息一会儿，闲的无事做的闻熙宁便问叶千尘道。


    叶千尘正在喝茶，抿了口茶说：“可以。”


    叶千月说对叶千尘说道：“哥哥，你可别欺负熙宁。”


    闻熙宁对身旁的侍女说道：“小春，你把我的念生剑拿来。”


    念生剑，是闻熙宁十二岁时，闻肃送给她的生辰礼，传言，这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剑鞘是白玉所铸，剑把挂着一块翠玉流苏，是难得的好剑。


    很快，小春就拿着那把轻巧的剑走了过来，叶千尘早就佩戴好剑，他站在院子中央等着她。


    闻熙宁站起来，端详了一会儿念生剑，突然拔剑，向院子中跃过去，两人就此开始切磋。


    正值初春，亭子里种满了桃树，桃花此时开的正艳，两人来回穿梭间，桃花落了满地。


    随着桃花花瓣齐齐落下，闻熙宁的剑锋抵住叶千尘的胸口，叶千尘的剑锋也抵住了闻熙宁的脖颈。


    “平局！熙宁，你太厉害了。”叶千月欢呼地站起来，一边轻快地蹦着一边拍着手。


    闻熙宁笑了笑，说道：“是千尘哥哥让着我。”


    说完，她又让小春把剑收了下去。


    叶千尘否认地说道：“那倒没有，熙宁，你确实武艺精进不少。”


    叶干尘把剑收好，又对叶千月说道：“叶千月，你倒是好像见不得我赢。”


    “哥哥，千月只是觉得熙宁厉害。”叶千月跑到院子中，拉着叶千尘的衣袖晃了晃，讨饶似的说道。


    “那你也要勤加练习，”叶千尘苦口婆心道。


    “好好好。”叶千羽敷衍地说道。


    转眼间，她就拉着闻熙宁去亭子里继续吃点心了。


    叶千尘无奈地摇摇头，一个侍女跑进芳华院，先对闻熙宁行了个礼后对他们说道：“小姐，主公请叶小姐和叶公子去正厅。”


    “好，我们马上去。”叶千尘说着。


    原来是下山采买的事，闻声说这次让他们出去，一是为了让他们见世面，二是为了让他们密探。


    至于这密是什么，叶千尘和叶千月都不可言说，到了下山的日子，闻熙宁迟迟不肯出现，居然自己一个人跑到后山生闷气了。


    闻肃不让她跟着，江惠也没劝说。


    日落时分，闻熙宁才蔫蔫地回妙秘阁。


    进去时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却见院子中没有一丝人气，她有疑惑，但还是提着裙摆往前走，越往妙秘阁中走，就有一股寒意愈来愈重。


    她似乎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果然，妙秘阁正堂内尸横遍野。


    她小声的唤道：“爹爹，阿娘，你们在哪？”


    她加快脚步，心底的不安渐起。


    迈进正厅的那一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她定定地站在原地。


    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闻肃和江惠。


    闻肃还有些微弱的呼吸，她飞快地跑过去跪在地上抱着闻声问道：“爹爹，您怎么了？您到底怎么了？”


    她说话间，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往下掉。


    闻肃咳了半晌，断断续续地从身上掏出一块碧绿的玉佩，闻熙宁握住他的手，看见玉佩上醒目地刻着“妙秘阁阁主”几个字。


    “宁儿，你听爹爹说……好好活下去，爹爹和阿娘离开了……你不要难过，好好活着……好好……”只见他吐出一口黑血，便沉沉地合上了眼。


    她抱着闻肃不停地晃，“爹爹，您醒醒啊。”


    她空出一只手，晃了晃江南的身躯，摸到的是早已冰冷的身躯，“阿娘，宁儿害怕，你们别走啊，别丢下我一个人！你们回来呀！”


    那夜下了毛毛细雨，闻熙宁抱着父母早已冰冷的身体在正厅过了一夜。


    她没有哭，只是呆呆的望着前方，双目无神。


    叶千尘和叶千月回来时，看见的正是这一幕，他们惊讶之余，更多的是难过。


    叶千尘拔了剑就问道：“谁干的？谁如此狠毒？竟然杀了妙秘阁这么多人！”


    他们站在门口，闻熙宁朝他们望过去，她艰难地站起来，走到他们身边时，她目视前方，平静地说道：“叶大哥，麻烦你，帮我操办一下他们的葬礼，我希望，各路江湖人士都能来参加。”


    叶千尘忍住泪意，点了点头。


    她似乎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


    果然，许多人都知道了这个妙秘阁阁主被杀害的消息，纷纷表示惋惜，来参加葬礼的人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有些还是世家大族，可是闻熙宁在这几日从未露面，大家都以为叶千月是闻肃的女儿。


    葬礼完后，所有人都离开了。


    闻熙宁把自己关在房间内，整整三日。


    叶千尘和叶千月在闻熙宁屋外踱步。


    叶千尘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他抬手准备敲门。


    门却突然开了，门内的人肉眼可见的憔悴，往日神采奕奕的眼睛变得空洞无神，脸色苍白如纸，她的唇上没有血色。


    闻熙宁身着一身缟素，长发挽在背后，几缕发丝在额前被微风吹得飘起来。


    “熙宁，喝些粥吧。”叶千月端着碗粥，递到她面前，她没含糊，一股脑喝完了。


    叶千月连忙惊讶地问道：“还喝吗？我替你再去盛一碗。”


    “不必了。”简短的三个字，没有情绪，透着清冷。


    他们陪着闻熙宁去了闻氏夫妇的墓前，闻熙宁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下头，最后站起来，对身后二人道：“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叶千月还想说些什么，叶千尘拍了一下她的肩，又摇了摇头。


    叶千尘在闻熙宁身后说道：“好，我们先回去。”


    他们走后，闻熙宁的眼泪再也绷不住，她开始捂着眼放肆地哭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始说话。


    过了许久，天空又飘起了雨，雨越下越大，叶千月不放心，准备去给闻熙宁送伞，叶千尘对她说：“我去吧，你待在家里。”


    雨水和泪水混合在闻熙宁的脸上，她对他们说道：“从此，就只剩我一人了。”


    雨水被遮挡，一声夹杂着心疼的男声传来：“你还有我，”他顿了顿又道：“和千月。”


    闻熙宁没有回答，当是默认了，两人就这样，叶千尘拿着伞往前遮住闻熙宁，而他自己却被雨水打湿。


    闻熙宁转过身说道：“我们回去吧，你淋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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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第二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