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作品:《我渡迢迢

    文渚往院子里走了几步,察觉身后的人并没跟上来。


    她回头,谢晏白还站在门前,目带并不明显的思索。


    近半个月没见,眼前男人眉间的气势似乎更沉了一些。


    大片的槐树影下,他身姿难掩清俊矜贵,让四周如同是哪座千金顶奢的阆苑琼楼。


    目光在他面上落了一瞬,文渚恍然明白了什么。


    有些以手艺为生的人十分看重自己的工作场所,最忌外人贸然闯入。


    旁人迎进来的不算,非得是手艺人自己点头准许了,外人才可入内。


    她倒没想到,谢晏白还知道这些。


    眼底泛起一丝感叹,文渚镇定道:“你进来吧,周老师不介意的。”


    “也时常有一些老顾客会来这里看周老师,你进去后,跟老师说一声就行。”


    谢晏白微微抬眉。


    他觉得,文渚有时要比在他身边工作多年的高振,还能明白他的想法。


    当下也不再有什么顾虑,他抬步进了院子里。


    然后随文渚一起,去拜访了周平飞。


    在屋内传出一声有力的“进!”后,谢晏白步入里间。


    他眸光狭长漆黑,在文渚的这位头发半白的老师身上落了一瞬。


    未对他杂乱的偏屋神色有异,谢晏白薄唇微启,斯文说着拜访的客套话,礼数完美无缺。


    语调缓慢,恍如是上好的玉石落在了雪地里,透着冷冽的雅意。


    到最后,竟还拿出了一份礼物,道是自己不请自来的赔礼。


    端的是滴水不漏。


    文渚这才明白,谢晏白从刚才就一直拿在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那工具套装售价五位数,他倒是一向的出手阔气。


    偏屋内,听到眼前这位姓“谢”的男人自称是文渚的丈夫,周平飞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透过一张老花镜,他浑浊的瞳孔里,谢晏白气质显贵,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


    已经半百的人生阅历告诉他,这位谢先生身份并不会一般。


    对谢晏白的身份并不好奇,也没有更多的窥探之意,周平飞收下了礼物,客气地让谢晏白自便。


    之后,他们回到院子里。


    小院没放什么东西,除却一堆大大小小的器材,唯一惹眼的,就是那张宽阔的工作台。


    谢晏白打量之后,坐在了文渚的对面。


    微撑着下巴,文渚秀丽的面孔上,好奇之色颇浓:“你怎么来了?”


    谢晏白一时未答。


    他手指修长,此时正缓慢摩挲着水杯。


    这极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偏有一种沉静的尔雅风致。


    也因为姿态过于优雅,显出了一种克制到极点的禁欲。


    他望向文渚,声音平静淡然:“我来槐市出差,不过事情结束的比预期要早了些,飞机也还差了些时间。”


    言下之意就是,他只是因为左右无事,顺便来看一看。


    文渚扬着眉:“给周老师的礼物也是顺便买的?”


    那个工具品牌的定位高端,且不大众,只在国内两三个经济极发达的地区设有直营店铺。


    她可不觉得,槐市会包括在内。


    淡淡看她一眼,谢晏白道:“事情快结束的时候,我让高振跑去云市拿了一套。”


    微垂着眼,他像是真的在思索,询问道:“那礼物是有不妥当之处?”


    文渚:……


    是她忘了,还能这样操作。


    她神情些许微妙:“礼物没有问题,周老师应该会很喜欢。”


    “那高振也算没白辛苦。”


    谢晏白声音淡淡,无有不可。


    槐花早已经开完了,浓密的树荫下,一两缕夏末的风还在荡着。


    笑了一笑,文渚重新拿起了手边的工具。


    谢晏白坐在院子里,气度从容显贵。


    他没有表情时,就淡漠得像一尊无悲喜的玉佛像。


    但文渚也心知,权势身份在那摆着,他越这样淡,越会让一些人的态度讨好而恭敬。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她清了清嗓子。


    眼眸清润,调侃之下是几分认真:“谢晏白,虽然你来了我也挺高兴,但我今天的进度还没完成。”


    “完成之前,我不会分心陪你闲聊。”


    这做法,按理说是有些怠慢的,文渚也做好了谢晏白会不豫的准备。


    但谢晏白只是微微抬了眉。


    面上不见恼怒,他态度相当平静:“你随意。”


    “我也只是过来随意看一看。”


    细细分辨,他低沉声线里,似乎还有一两分笑意。


    不过并不明显,若非相熟之人,都不会察觉。


    文渚觉得,在某些方面,谢晏白的脾气真的挺不错的。


    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她点点头,真就不再理会谢晏白了。


    但手上还是不自觉加快了些速度。


    经过这几天的练习,文渚的錾刻勉强也能拿个及格分。


    之后的拉丝是她的舒适区,短暂考察了一下后,周平飞让文渚尝试练习金银错的技艺。


    她坐在树下,径自拿着钉子状的工具刻起了凹槽。


    那些盈盈之色悉数被她收起,认真取而代之,竟更让人觉得心折。


    目光落在她身上,谢晏白唇角勾起了一些弧度。


    也只有文渚敢这么无视他了。


    可她这种不卑不亢的认真,从一开始就是吸引他的地方之一。


    时间还充裕,不知道文渚要忙到什么时候,谢晏白让高振先回了云市。


    槐树簌簌,一旁的文渚唇线微抿,姿态专注优雅,如垂首的汀兰。


    时间缓慢,谢晏白突然也不想再去理会什么工作。


    静音手机,他干脆就给了自己一点难得的半日闲暇。


    手工艺是细致活儿,文渚动作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近半小时的努力之后,进度还剩大半。


    当浅淡的风又一次吹过头顶茸茸的树叶后,文渚轻瞥了眼身侧的谢晏白,心中一声轻叹。


    她好像,做不到把他晾在一旁。


    ……就破一次例吧。


    长久没有听到文渚用工具的声音,谢晏白疑惑抬眼。


    撑着白皙的下巴,文渚静静注视着他。


    见他看过来,她露出一个微笑:“你还有时间吗,要不要去附近走一走?”


    四周安谧,谢晏白还以为她是完成了进度。


    他眼中微讶:“那么快。”


    可文渚却道:“不快,因为我并没有做完。”


    看了眼手里未完成的作品,她面上从容:“周老师给我的任务很弹性,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完都可以。”


    “只是,我自己出于习惯,会每天分配工作量。”


    “……”谢晏白明白了。


    目光幽深,他打量她眼底的神色:“……我竟不知,我还能有这个荣幸。”


    “当然。”


    说话的人声音清悦,恍惚是佩环落入清池的声响:“谢先生在我这里,永远都有这个荣幸。”


    她起身收拾工具,动作雅致得赏心悦目。


    然后又问了他一遍:“你想去附近走一走吗?”


    “或者,我也可以向你介绍一下我这几天的学习成果。”


    狭长凤眼追随着文渚的动作,谢晏白唇线开合,正要回答。


    院中却又来了另一位访客。


    推开半掩的门,周景习惯性先朝文渚打了招呼:“文渚姐!”


    然后,才看到一旁的谢晏白。


    被谢晏白的气度震慑,才上大学,还未进社会的青年的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小心与探究:“这位先生是……?”


    从这一声“文渚姐”中,谢晏白迅速推断出了来人的身份。


    ——是文渚口中那个“还挺有趣的弟弟”。


    “文渚姐……”


    慢慢品味了下这个称呼,谢晏白突然薄薄扯了下唇。


    他眸光狭长漆黑,面上几分冷淡的打量之色:“如果你这样称呼我夫人的话,那对于我,你大概要称我为……”


    有意顿了一下,他道出答案,“……姐夫。”


    夫人……?


    姐夫……?


    周景瞳孔睁大,当即愣在原地。


    .


    周家附近的街道老旧,但胜在整洁。


    他们步伐随意,文渚回想起周景刚才的夸张神情,忍不住失笑。


    倒也不必那么震惊。


    瞥了眼文渚的神色,谢晏白声音冷淡:“你好像很喜欢那个周景。”


    “有吗,我觉得还好?”


    文渚没有想到另一层喜欢上面。


    她眼尾一分浅淡的笑意:“只是他有时候还挺有趣,充其量是……嗯,不反感吧。”


    谢晏白:“那你叫他什么,……弟弟?”


    他对文渚那天的用词记得清清楚楚。


    想起什么,谢晏白目光移到她面上,缓慢地道:“……夫人,容我提醒你一句——”


    他凉薄如雪的声线里,是几分未加掩饰的嗤意:


    “我对弟弟……呵,可没有什么好感。”


    “……咦。”


    文渚顿了一下,想起他的家庭关系。


    她明白了,这是厌屋及乌。


    谢晏白的目光还是冷的,自见到周景后,他的神色就算不上特别好。


    也是,她还有着他妻子这个身份,某种方面,她的行为也代表了他的态度。


    以谢晏白的性格,突然多出个弟弟妹妹,他自然不会高兴。


    文渚想了一想,安抚道:“是我疏忽了这一点。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不这样称呼他了。”


    “我也只那样叫过他一次。你放心,你不会凭空多出一个讨厌鬼弟弟的。”


    温言开解着,她眼底的鸦色柔软轻盈。


    文渚这爽快切割的态度让谢晏白郁气稍顺,但他声线微沉,仍有些残留的冷意:“……最好不会。”


    “当然不会。”


    文渚浅浅笑着:“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移开视线,谢晏白不置可否。


    文渚也就当这件事翻了篇。


    天光浅了几分,他们步伐随意,前方很快出先一座公园。


    公园不大,工作日的下午,也只有一些老人在,都闲闲拿一把大蒲扇,树荫下围坐。


    文渚忙拉着谢晏白离开。


    她情急之下没有多想,拽着谢晏白的手腕,直往公园最深处走。


    谢晏白腕上的昂贵手表有些硌人,等避开了那些老人的视线,文渚松手。


    她白皙的手心上,几道印子细微。


    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的举动,文渚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看见谢晏白视线打量,眼里有几分难解的意味。


    她下意识蹙了眉:“谢晏白?”


    “留印子了?”谢晏白的目光落至她的手心。


    文渚恍然:“没事。”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手心。


    之前的小印子已经彻底不见了。


    当下也不在意道:“只是被表硌了一下而已,哪有什么大事。”


    谢晏白却浅浅淡淡地“嗯”了一声:“早知道会这样,我今天倒不应该戴这块表。”


    闻言,文渚忍不住抬眸,视线停顿在他冷淡的面色上。


    片刻之后,她红唇微勾,弧度无辜而戏谑:“您要是愿意这样想,那可是太好了。”


    “不敢怪罪我们谢总,可不就得——怪罪那表?”


    ——不明白他这唱的是哪一出,但这不重要。


    ——既然他抬了架子,那她应下就是了。


    “……”谢晏白的手指,缓慢摩挲着腕表的边缘。


    良久后,他慢条斯理地点了下头:“下次来见文小姐之前,我定当仔仔细细地免冠摘佩。”


    免冠摘佩。


    倒还真是大阵仗。


    看了他一眼,文渚轻笑:“那倒也不必。”


    “你现在是我的丈夫,你免冠摘佩了,我要怎么办?”


    目光打量过他的眉目,她长长地“嗯”了声:“还是就保持现状吧。”


    “反正,我挺喜欢你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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