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主任本名叫王金水，因为才能出众，又会察言观色，所以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综合办公室的主任。


    不过他年纪不大，所以大家都称呼一声小王主任。


    比如现在，设计部的刘竹斜眼看门口，明明瞧见了吴恋，但他故意左右探头，做出查找的样子，还疑惑问道：


    “小王主任，你不是说带了人才回来，在哪里啊？”


    见刘竹这样，小王主任当然明白，设计部的人一是嫉妒，二就是害怕。


    嫉妒新来的人赶上这时候入厂子，各项设施完善，来就是享福。


    害怕则是怕对方才华出众，将他们全部比下去，那就完蛋了。


    “瞧你说的，这么大人没瞧见?来，吴恋，站在前面，让设计部的大师们好好瞧瞧。”


    其他两个设计部的人对视一眼，心下放松不少。


    就这样一个小丫头，能掀起什么大风浪？


    刘竹给了下马威，再看吴恋年纪小，所以没那么忌惮。只是笑着和小王主任说：


    “看见了，主任真是辛苦了。”


    小王主任还要说什么，被人打断，道：“还不赶紧介绍一下？”


    “是，来，这位是我们天美服装厂的赵经理，这几位是设计部的设计师，”小王视线转了一下，介绍吴恋：


    “岭城大学艺术系的新生，吴恋。”


    啧，有人发出点动静。


    岭城大学是不错，艺术系各个专业也很出名。


    但别忘了，他们设计部都多多少少有过留学的经验，那可不是普通大学生能比的。


    面对他们的敌意，吴恋一点都没生气。


    正是因为他们把自己当竞争对手，所以才会这样。


    吴恋心想，这算是一种变相的认同吧。


    “吴恋是吧，早就听小王提过你，说你很有才华，自己会改制衣服，而且很有时尚设计天赋。”


    赵经理笑着让吴恋坐下，简单的聊了几句。


    之所以让设计部的人也在，其实也是为了把把关，看看吴恋到底有没有他们要的水准。


    赵经理都和刘竹说好了，让他一会试试吴恋。


    刘竹收到信号，咳了咳问吴恋：“请问你对中西结合有什么看法？”


    小王满脑子问号，这是什么问题。


    “是这样的，我们最近一批单子是外国人定的，所以不能简单的用国内眼光去看，要具有前瞻性的潮流，小孩，你懂吗？”


    吴恋才十八岁刚高中毕业，她去哪里懂啊？小王觉得刘竹就是在难为人。


    于是他笑呵呵的打圆场：“刘副主任，你说的意思我也没听懂，不如你打个样儿？”


    刘竹拿起手边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茶水后，才慢吞吞的开口道：


    “小李，把图片给她看看。”


    叫小李的设计师起身，手里捧着一本厚实的相册，正是这些年来设计部的心血集成。


    吴恋十分恭敬的双手接过，刘竹满意了几分，看这小孩也觉得顺眼了一点。


    不过吴恋只是翻看了十几页，她就将相册合上了，惹的刘竹皱起眉头。


    “你懂了？”他故意问。


    吴恋还是笑盈盈的，拎起地上的大号蛇皮袋子。


    “刚才我就想问你了，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他们俩往厂子走的时候，吴恋说要回家一趟，小王主任就顺道拐了个弯，然后就看见她提着一大袋子出来。


    出于礼貌，小王主任没问，现在总算是按捺不住了。


    “是我的回答。”吴恋笑弯了眼睛。


    小王主任:？


    刘竹：？？


    拉锁被拉开，吴恋伸手拿出一件衣裳，抖了抖后，她双手捏着衣裳肩部展示起来：


    “实不相瞒，对于刘主任的问题，我没有确切的答案，但我想，中西结合那就是华国和外国文化的融合，比如这件裙子。”


    “方领束腰，对照电视里法国女人的慵懒和优雅，而下边裙装部分则是参考了华国旗袍，侧开一条缝隙，行走之间透着随性。”


    小王有点吃惊：“等会，我见过这条裙子，挂在商场里的时候可不是这样，我记得底下没有开叉！”


    大概是职业本能，每次看见好看的衣裳裙子，小王主任都会多看一眼。


    这件正是在郝春梅的铺子里见过的就摆在最中间的位置。


    “是，不过这个料子有点厚重，而且裙摆过长，所以我想起旗袍的设计，把侧边开了一条恰到好处的口，这样穿着清爽又不至于走光，而且边缘处还做了绣花处理。”


    少女的手指拂过，大家就都将注意力放在她手下。


    正是开衩的位置，绣了一朵茉莉花，绣工好的让人觉得就是真花在绽放，甚至能闻到幽香的感觉。


    “这也是你绣的？如果说没有十年的绣工，我认为达不到这种水平。”


    刘竹承认确实觉得惊艳，完全将布料不够轻盈的弊端遮盖，反而透出一股女人的知性和优雅。


    但一看绣花就知道，不可能是吴恋小小年纪可以做出来的东西。


    说不定这件裙子就是凑巧。


    刘竹这么说就是质疑吴恋，小王主任不太满意，怎么承认别人优秀这么困难？


    小王主任：“别看吴恋年纪小，但思想成熟啊，而且才华这东西应当不看年龄，对吧，刘副主任？”


    这话就是在给刘竹听，但他抓住绣工一事不放，直勾勾的看吴恋。


    “不是你绣的吧？”


    屋里其他人也都看过来，等待吴恋的回答。


    吴恋把裙子放下，笑着说：“确实不是我绣的。”


    小王疑惑的啊了一声，赵经理眼中闪过淡淡的失望，而刘竹则是志得意满，像是早就预料似的。


    “很好，你是个诚实的人。”


    吴恋继续道：“但整体架构都是我想出来的，除了这朵花儿以外，都是我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我妈妈绣工好，这花儿是她绣的，而且她也会指点我，会帮我参谋，给我很多灵感。”


    刘竹没兴趣听母女慈爱的故事，他说：


    “这件裙子勉强算合格，我看你那袋子里还有很多衣服，是要展示的吗？”


    吴恋点头，一边拿衣服一边解释：


    “我在商场里兼职，老板对我很好，还让我将这些衣服拿回去改，改完更好卖一些。”


    她每拿出一件衣服，小王主任就屁颠屁颠的在一旁铺展开，还特意在刘竹面前晃一圈，像是怕他看不清似的。


    等吴恋拿完所有的衣服，刘竹已经脸色如锅底了。


    其他两个设计师面上也觉得不好看，他们觉得上一件衣服可能是碰巧，但是这么多好看的衣服，都出自吴恋的手？


    不能吧？她是个刚成年的小孩而已。


    刘竹自视年长，也不好挑刺，于是给小李一个眼神，小李微微点头站了起来。


    “这些都是你改过的？”


    吴恋点头，还一一介绍起来。


    “这些衣服我每件改动都不一样，尽量做到独一无二，所以销量也跟着上去不少。比如这个，领口处太空，我就缝了两颗珍珠上去，装点过后提亮气色。”


    她说的是一件黑色立领长裙，料子是天鹅绒的，看起来非常华美。


    不过吴恋觉得太过死气沉沉，所以改了不少。


    “还有这件，我也只是在袖口处做了小改动，这样不会破坏整体的美感，只是锦上添花。”


    少女讲解自己的思路时十分认真，一双眼睛透着真诚，而且她说话条理清晰，就算赵经理也能听明白她的用意。


    “好！”赵经理率先鼓掌。


    小王喜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经理这就是认同的意思了！


    小王也赶紧鼓掌：“吴恋，你可真厉害!不愧是岭城大学的高材生，厉害！”


    很少听别人夸，或者说除了刘兰和赵雪，几乎没人夸过吴恋。


    冷不丁被刚认识不久的人这么夸奖，吴恋还有点不好意思。


    这时刘竹又来破坏气氛了。


    “你确定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想法？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确认。”


    刚开始，刘竹其实就有点怀疑。就算一个孩子有天分，也不可能达到这种高度。


    说实话，她改过的衣服，全部都让刘竹眼前一亮。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刘竹才会质疑，觉得不是吴恋做的。


    “是我想出来的，不过有些我做的不好，我妈妈帮忙改。”


    刘竹还是不依不饶：“既然想进设计部，总得拿出真才实学。赵经理，这样吧，让她和小李比一比，虽然肯定比不过小李，不过也能看出她的水平。”


    对小李，刘竹还是十分自信的。小李也笑着答应，但是小王主任脸色不太好，立刻否定：


    “不行！”


    刘竹：“怎么不行？”


    小王主任据理力争：“这不公平，小李本来就比吴恋经验多，而且还是刘副主任的亲传弟子，水平当然不一般。这要怎么比？”


    小李很厉害，已经能单独挑起一个大活了。


    而且去年省里有个设计比赛，小李还拿了银奖。


    相对小李，吴恋只是个高中毕业，还未来得及接受系统知识培训的白纸，这怎么可能比得过？


    刘竹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


    “我知道小王主任为了厂子的事情着急，可厂子里不是什么人都要，总得有真本事。赵经理，我提的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小王主任还想再说什么，赵经理做了一个停的手势，他看向吴恋：


    “尊重你的选择，你如果觉得可以，就试试。如果不喜欢就算了，没关系的。”


    小王给吴恋打眼神，意思是别答应。


    刚进厂就被灭了士气，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所以小王认为，没必要接受对方的挑衅。


    却没想到小姑娘爽朗的笑笑：“好啊。”


    小王失声：“吴恋！”


    刘竹插话：“答应了就不能反悔，既然赵经理在，不如赵经理出个考题。”


    所谓考题，当然是要和设计方面相关。


    赵经理想了想，叫人去库房拿了两件存货衣服，都是最简单的款式，挂在商场里没有人会买的那种。


    “你们也看见了，这是最简单的短袖，手边则是一些工具，你们可以随意发挥，限时二十分钟，将这件短袖改好。”


    刘竹对小李十分有信心，甚至笑了笑：“小李用不了那么久，十分钟就行。”


    吴恋看小李，就见他点头：“十分钟。”


    吴恋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跟着说十分钟。


    她觉得时间充裕点好，毕竟现在没什么思路。


    小李见吴恋沉思着，他更有信心，当即就说：“开始吧，赵总。”


    正好时间是下午四点十分，赵经理喊了一句开始，小李就开始动手了。


    到底是刘竹的弟子，还在设计部摸爬滚打过，设计经验十分丰富的小李，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反感，最后直接上手，干脆利落。


    与之对比，吴恋则慢多了。


    因为，她还坐在那盯着衣服，一动不动。


    小王小声喊她：“吴恋，开始了。”


    吴恋没回应，只是闭着眼睛，像是在思考。


    刘竹：“装神弄鬼。”


    在他看来，那些衣服或许有吴恋设计的，但说不定更多的是旁人的想法。现在的吴恋直接面临考验，她露怯了。


    并不是露怯，吴恋只是在幻想她做出来的效果。


    只是她太过沉浸，没听见别人说话而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恋睁开眼睛，拿过旁边的剪刀开始改衣服。


    小王都要急死了！人家小李都要弄完了啊!


    小王不敢说话了，因为屋里只有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


    两分钟之后，小李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来展示自己的作品。


    “赵总，我好了。”


    说完，他还侧头看了眼吴恋，见她把衣服袖子剪开一个口子，显得衣服更廉价了。


    “嗯，小李不错，才七分钟就改好了。”赵总满意了几分，让他坐下等等。


    又过了几分钟，刘竹看了眼手表，说了句：“四点二十二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二分钟，但吴恋不知道做的怎么样了，因为她背过身，没让大家看。


    她越是这样，刘竹越怀疑她在拿腔作势。


    不过一想，她这么小，在这个年纪也很正常。于是刘竹主动给了台阶：


    “没想好也没关系，就不要耗费大家时间了。”


    话音刚落，少女转过身，擦了下额头的汗，笑着道：


    “好了。”


    随着她转过来的还有一件改良过的衣服，不过被她折叠上，一时不知她改了哪里。


    赵总清了清嗓子：“好，你们俩把衣服放在桌子上，大家一起来评分。”


    两件衣服很快就平放在桌子上，大家一眼望过去，都是被小李的衣服吸引。


    他心思巧手也巧，将胸前的位置绣了一个口袋，在上面还用红布剪了一个心形。


    赵总连连点头：“不错，身价起码贵了十元。”


    再看吴恋的衣服，赵总疑惑。


    “这……动哪了？”


    铺在桌面上的衣服还是那样朴素的白短袖，似乎没什么改变。


    小李心里高兴了几分，他看向刘竹，意思是没负他所望。


    但刘竹的表情却不轻松，而是看向衣服袖口处。


    众人顺着刘竹的视线，也看向衣服的袖口，这才发现端倪。


    就见原本平整的袖口被剪开了一块，转而绣成镂空祥云的样子。用线的颜色也选的好，明黄中带了点橙，看起来有种别样的中国美。


    “这是……祥云？”


    祥云是瑞兆，赵经理当然喜欢，忍不住把衣服提起来，想要认真观看。


    小李有点不敢相信，才短短的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她就能将袖口细微的地方处理的这么好？


    “快看！”小王忽地惊呼一声。


    赵经理将衣裳转了一圈，这才发现重头戏在后面。


    原来袖口处只露出祥云的一点端倪，后面才是一整片祥云。


    同样，也都是镂空，被吴恋用黄色的线封了边。


    做工虽然没那么精致，但足以震撼人心！


    小王明显激动起来，拍了一下脑门，面色赤红的说道：


    “我知道了，穿上之后才能看出效果！”


    他主动要求换上衣服，赵经理同意后，小王出去了。没过一会，他再进来的时候，就像是换了个人。


    之前他一直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倒是板正利落，但他有小肚子，所以看起来比正常岁数大一点。


    但这件衣服宽松不说，还是休闲款式，显得他年轻不少。尤其是袖口处做的设计，让人忍不住看他的衣服。


    赵经理绕着小王走了一圈，欣赏溢于言表：


    “不错！不错！”


    刘竹和小李等人也凑了过来，虽然不想承认，但明显吴恋的创意更胜一筹。


    小李憋着一口气，觉得自己被一个小孩比下去了。


    刘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中肯的话：


    “从绣工方面讲，肯定是你更厉害，不过，吴恋的创意更好。实话实说，如果两件衣服摆在我面前，我大概会选吴恋这件。”


    小李觉得难堪：“对不起，师父。”


    刘竹：“对不起什么，这是好事，说明你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还说明我们设计部要注入新鲜血液了！”


    “您的意思是……”小王高兴的问，“吴恋合格了？”


    刘竹摇头：“合不合格不是我说了算，还得问赵总的意见。”


    赵经理当然觉得不错了，当即就决定请吴恋帮忙。


    可是吴恋马上要上大学了，不在本地，有很多不方便，于是赵经理提出：“这样，我们按照单子来算钱，比如你设计出一单，我们就结算一单的钱，怎么样？”


    “可以的，谢谢经理。”


    吴恋心里远远不如面上这么平静，甚至从厂子里走出来都觉得这像是一场梦。


    “王主任，这单多少钱来着？”


    “一单五百，哈哈哈，吴恋，从出门到车里，你已经问我三次了！”


    吴恋有点不好意思：“我没一次挣过这么多钱，所以有点激动。”


    这么激动的吴恋，早就忘了一件事。


    包里的手机响了几次，都无人接听，电话那头的周淮一抿着唇，放下电话就往外走。


    “淮一，外面起乌云好像要下雨，你去哪？”沙发上的周岩东问。


    周淮一随手拿了把伞：“爸，我有重要的事情，放心，很快就回来。”


    说完，门砰的一声关上，周妈妈听见声音从厨房出来。


    周岩东摇了摇头，对周妈妈说道：“我看你儿子，怕是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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