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上回的传话“失误”, 陆崇观察了儿子一段时日，见他已经能背下千字文，决心要亲自给儿子启蒙。


    他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拿给顾璎看。


    看到四书五经时顾璎已然替儿子头疼, 再后面还有庄子——


    足够大皇子用到十几岁了。


    “皇上，熙儿还不足三岁。”顾璎看完后, 望了一眼高高兴兴拍皮球玩的儿子，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他能听懂么？”


    陆崇从容的道：“小家伙机灵着呢, 我会循序渐进慢慢教他，并不会急于求成。”


    这话的重点在前面。


    小家伙都能跟他耍心眼儿了, 倒该让他尝一尝这世上的“人心险恶”。


    “以后我每日抽空亲自教他，或是在凤仪宫, 或是带他去福宁殿。”陆崇解释道：“我们父子间也该好好培养感情。”


    顾璎思忖片刻, 痛快的答应下来。


    寻常人家的父亲尚且难以这样陪伴孩子，陆崇能抽出时间来亲自指点当然最好。


    “舅舅家的小孙女要满月了, 咱们带上熙儿一起去瞧瞧。”看大皇子一时半刻还不想进来, 陆崇抬手握住媳妇的手腕, 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做坐下。


    儿子童言无忌说完就过了，阿璎却愈发谨慎, 他也不得不愈发“规矩”。


    “皇上若是忙, 我带熙儿回去也一样。”顾璎知道近来陆崇事情多, 常常批折子到深夜。


    陆崇态度很坚定。


    “我作为褚家的姑爷, 这些都是分内之事。”他说着拿出了礼单，递给了顾璎。“这是我让梁正芳准备的礼物, 你瞧着缺什么再添上就是。”


    前些日子顾璎的大表哥得了个女儿, 全家都高兴得不得了。


    当初褚家派人来报喜时，陆崇正好也在凤仪宫中。顾璎忙着问杨氏母女可都好，亲自派人去看望侄女, 送上已经准备好的补品，没留意到陆崇眼中羡慕的目光。


    “这份贺礼已经够厚了。”顾璎知道他为了自己所以对褚家更加看重，处处都思虑妥帖。“谢谢啦。”


    她话音才落，只见门口的珠帘晃动，大皇子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时值夏日，虽是大皇子在阴凉处拍皮球，仍是顶着一脑门子汗回来。


    看到自己父皇母后都在，他小炮弹似的迈着小短腿儿冲过来，被陆崇牢牢的接住。


    顾璎拿帕子给他细细的擦汗。


    “怎么弄得像小花猫儿似的。”她好笑的道：“罢了，还是去洗洗脸罢，怎么蹭得脏兮兮的。”


    小男孩活泼好动，顾璎并没放在心上，只是她闻到了汗味儿，忽然觉得胃里有些不适。


    她让怀香带着大皇子下去洗脸。


    “这天儿怪热的。”顾璎定了定神，轻声吩咐道：“给皇上倒碗解暑的凉茶，我要碗酸梅汤，再拿个牛乳冰碗过来。”


    陆崇目送儿子离开，转头瞧见了顾璎蹙眉的细微表情。


    “阿璎，哪里不舒服？”


    顾璎摆了摆手，道：“老毛病了，夏天时脾胃不大好。”


    陆崇知道她有苦夏的毛病，哪怕去年为她调理过身子，偶尔仍会恶心反胃。


    好在宫人将顾璎要的饮品端了过来。


    “凉的还是要少喝。”陆崇说着伸手探了探装着酸梅汤的瓷杯杯壁，见只是稍微有些凉意，并不冰手，这才递给了她。


    顾璎尝了一口酸梅汤，终于眉目舒展，长长舒了口气。


    陆崇的凉茶是刘太医给开的，味道虽不好，解暑的同时还能养胃；给大皇子的说是冰碗，实则是牛乳淋在了切成小块的水果上。


    等大皇子回来时，他不用两人喂，自己就能用银签扎着吃。


    他吃完之后，顾璎告诉了他要去大将军府的消息。


    元哥儿在他面前已经是大哥哥，每每被许氏和杨氏带进宫来，跟大皇子两人玩得极好。他兴高采烈的道：“熙儿要去玩！”


    “咱们是去看你小表妹。”陆崇特意解释道：“是你元表哥的妹妹。”


    大皇子还不太能理解妹妹的意思，不过能出去玩，对他来说就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前日内务司又送了不少给大皇子特别制作的精巧玩具，听说要去表哥家里，他便急着回去找东西，也要给表哥带礼物。


    “咱们熙儿是个大气的性子。”顾璎忍不住露出笑容。


    陆崇深以为然的点头。


    “熙儿是咱们的儿子，自然将咱们的优点都随了去。”


    用过午膳后，顾璎哈欠连天的带着大皇子午睡，陆崇则是回了御书房，下午还要接见朝臣。


    等快到傍晚时，陆崇想起今日大舅哥当值，命人将他请了过来。


    “臣见过皇上。”褚宥虽然已是国舅爷，仍是保持着谦逊。


    陆崇对褚大将军教出来的两个儿子都很满意，他本就重用褚家，有了这层姻亲关系，他待两人更多了些亲切。


    他给褚宥赐座，方才道：“朕和皇后准备带熙儿去一趟将军府，瞧瞧小侄女去。”


    听说天子和皇后亲临，褚宥先是一惊，看到天子俊美的面庞上露出温和的笑意，那些恭谨客套的话都咽了回去。


    “多谢皇上和娘娘惦念。”褚宥恭声道：“小女一切都好，能吃能睡，比她哥哥小时候还壮实些。”


    见大舅哥极为上道的聊家常，陆崇面露满意之色。


    “小女生有几分肖似皇后娘娘，白嫩嫩软绵绵的小脸儿，像个糯米团子似的。”说起自己的女儿，褚宥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他极为务实的比喻，让陆崇啼笑皆非。


    褚宥还大方的分享了女儿的趣事，神色中满是为人父的骄傲。


    虽然这不是他头一个孩子，可香香软软的女儿，仍是让他眉飞色舞。


    陆崇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好在陆崇养过大公主，他自然也知道女儿的好处，甚至该给褚宥讲了不少育儿经，把褚宥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暗自感慨，自己表妹嫁对了人。


    是夜。


    陆崇上床后正要放下帐子时，余光瞥见阿璎不着痕迹的往里面挪了挪，跟他拉开了些距离。


    夏日里热，但顾及阿璎的身子，陆崇不敢让人在殿中放太多冰，只在殿中的角落里镇着冰山，带来些清凉。


    他已经习惯自己季节性被“嫌弃”——可今日见褚宥，他有点被刺激到。


    “皇上，时候不早了，早些睡罢。”顾璎嫌热自己占据了小半张床，她有些困倦的催促着。


    陆崇叹了口气。


    “今儿我见了大表哥，告诉了他咱们要去的事。”他放下帐子后躺好，半是羡慕的道：“他已经跟我吹了好一会儿女儿有多乖巧可爱。”


    顾璎掀开眼皮倦怠的看了他一眼。


    她们已经有了熙儿，这回陆崇特别想她能生个小公主。有时候两人云消雨歇后，半梦半醒间还能听到陆崇念叨女儿。


    “阿璎，若是等会儿觉得热，我抱你去沐浴好不好？”陆崇的大手缓缓越过顾璎用凉被搭出的楚河汉界，意图再明显不过。


    对上天子含情脉脉的眼神，顾璎心中一软。


    只是她才想答应时，随着陆崇靠近她身上愈发有了燥热之感，着实不大舒服。


    陆崇看出了她神色间的细微变化，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先记上一笔，改日阿璎可要加倍奉还。”只有两人状态都好才能共赴欢愉，他从来不愿勉强阿璎，不想给她留下任何不好的回忆。


    两人还有一辈子要过。


    顾璎虽有点愧疚，还是松了口气。


    “我替你打会儿扇子。”陆崇不让她用太多冰，自然也有应对之策。“睡罢，睡着就不热了。”


    听他用哄孩子的语气说话，顾璎弯了下唇角，闭上眼接受了他的好意。


    没过多久，顾璎就睡着了。


    陆崇手中的动作没停，直到确认顾璎真的睡沉，他才放下了扇子。


    ***


    大将军府。


    在褚大将军长孙女满月的前一日，天子携皇后、大皇子，一家三口微服到了将军府。


    褚邵带着两个儿子迎了出来。


    “臣见过皇上、皇后娘娘，见过大殿下。”


    虽然陆崇和顾璎向来尊敬他这位长辈，可褚邵却仍是坚持先行了国礼。


    陆崇亲自扶起了褚邵。


    大皇子被顾璎牵着走过来，扬起小脸儿奶声奶气的道：“舅公好、舅舅好——”


    向来威严肃穆的大将军看到大皇子时，脸上尽是温和慈爱的笑意。哪怕元哥儿对自己祖父都不敢太亲昵，大皇子却毫不认生的张开了手臂。


    褚邵连忙将大皇子抱了起来。


    很快一行人进了府，许氏带着元哥儿等在正厅里，见到陆崇和顾璎连忙行礼问好。


    大皇子也从褚邵怀中下来，迈着小短腿去找自己表哥。


    “皇上来看悦姐儿是她的福气。”待摆上茶点后，褚宥开口道：“臣去将她抱来给皇上看。”


    他才要走时，却见陆崇摆了摆手。


    “今日有些热，别让孩子再中了暑气。”他温声道：“阿璎替朕看过就罢了。”


    原来他知道自己惦记娘家的亲人，这才故意借看孩子的引子陪她回娘家。


    顾璎领了他的情，一左一右的牵着两个奶团子去看望杨氏和新生的婴儿，陆崇则是由褚邵父子陪着说话。


    等到了杨氏房中，她们见到了将要满月的小姑娘，果然粉雕玉琢格外可爱。


    大皇子好奇的盯着襁褓中的小姑娘。


    “母后，妹妹好小呀。”他目不转睛的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抬起小脑袋道。


    不等大人们说话，元哥儿开了口。


    他看过才出生的大皇子，很有经验的道：“熙儿原来也是小小的，过些日子就长大了，会跑会跳，能一起玩。”


    大皇子歪着小脑袋想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看嫂子面色红润，看起来恢复得极好。”顾璎仔细端详了杨氏的脸色，才笑道：“恭喜嫂子了，如今儿女双全，我看舅舅和表哥都极喜欢悦姐儿。”


    在知道顾璎的身世前，杨氏就因她救过元哥儿而对她极有好感，更别提还有另外一层亲缘关系。


    “咱们家女孩子少，公爹自然多疼她些。”杨氏含笑点点头，又道：“若以后娘娘生个公主，定能继承娘娘的美貌，皇上还不得将公主宠上天。”


    顾璎面色微红，倒也没岔开话题。


    陆崇的确会如此。


    “再得个皇子也好，跟大殿下作伴。”杨氏说着，神神秘秘的塞给顾璎一个包袱。“娘娘，这是悦姐儿只穿过一回的小衣。”


    民间有传说，拿了新生儿的衣裳放在枕下，妇人就会很快怀胎。


    顾璎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如今她独宠后宫，可生下熙儿后，肚子却再无动静，只怕舅舅和舅母都替她担心子嗣问题。


    她不好说自己喝过避子汤的事，红着脸收下了杨氏的好意。


    因两人已经极熟，故此杨氏的补药端上来时，也没有避着顾璎。


    苦涩的药味钻入鼻翼，顾璎不觉皱了皱眉。


    听说是当日她生产时伤了元气，已经喝了月余的药，顾璎想着派个太医来给她瞧瞧。


    正要开口说话时，顾璎胃里的恶心被勾了出来。


    虽然不想失态，可这回难受得厉害，顾璎忍不住拿出帕子捂住了嘴。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杨氏忙让人端来温水，看到顾璎皱眉，意识到许是药味难闻让她受不住，先放到了一旁。


    顾璎脸色有些苍白，险些就吐了出来，生生压了下去。


    “无妨，我有点苦夏。”她摆了下手，又喝了两口温水，方才好些。


    杨氏才要点头时，看着顾璎的模样，突然福至心灵的道：“娘娘，您这种种症状，别是害喜了罢？”


    经她提醒，已经生养过的顾璎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她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杨氏追问起她小日子什么时候走的，近来状态如何。


    这些日子她的确身子倦怠，爱困又怕热，简直闻不得一点儿异味。


    “府里有大夫在，不若让他来给您瞧瞧？”杨氏想起来今日是相熟医馆的大夫来送补药，迫不及待的建提议道。


    顾璎原本还发白的脸上染上红晕，她轻轻点了点头。


    在这里看过也好，免得在宫中让太医瞧过后若没怀上，免不得勾起陆崇的失望。


    杨氏立刻吩咐去请大夫，只说给自己诊脉。


    ***


    正厅。


    陆崇正跟褚邵父子谈起边防之事，忽然门外有通传声响起，说是少夫人派人来说话。


    褚邵有些惊讶，大儿媳素来稳重，特意派人过来定是有情况。


    来人行礼后，喜气洋洋的开口。


    “恭喜皇上，皇后娘娘被诊出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眼下正在琳琅院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