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姝坐上凤舆，她不知道，凤舆所到之处，人人穿红戴绿，家家户户门前挂起了红灯笼，像是珍珠一样紧紧挨在一起。


    君王和百姓连在一起，元莫晦这三年的所作所为当的起明君一称，他的立后大典，人人捧场。


    花轿终于摇摇晃晃地到了皇宫，柳清姝没有盖头，凤冠霞帔，又坐上凤辇，从相府一路跟过来的虞夫人止步宫门前。


    这时她终于感觉到一种离家的伤感。


    头上的装饰也重得要命。


    之后的一系列流程，曾经王嬷嬷对她说的时候，她就感觉到繁琐，亲身实践才知道到底多繁琐。


    终于到宣政殿前，柳清姝只顾着看好前路，竟忘了看未来夫婿是什么样子。


    后来她偷偷地看过去，看见元莫晦紧紧抿着唇，眼皮敛着，眼神也是漫不经心，仔细地看就会发现，他看谁都是俯视，嘴角轻微勾起。


    这就是君临天下的感觉吗。


    -


    立后大典结束后没几天，柳晚意就要开始顾及自己的事。


    柳清姝出嫁时，房里站满了人，而她盖着盖头坐在床上，只有春生在一边。


    “小姐…”


    听上去像是春生在哭。


    柳晚意问道：“好端端的哭什么？”


    “小姐，说到底你也是嫡女，为何你成婚了，夫人他们都不来呢？这屋里多冷清啊…”春生脸上全是泪，又怕带来晦气，连忙用帕子擦干净。


    “我当是什么呢，夫人不来便不来罢，难道多了她这屋里就蓬荜生辉了么？”柳晚意双手撑在床沿上，两只脚晃着，“再说了，她是带着开心来的？她来了，我们反倒不开心呢。”


    “小姐说的是。”只是春生心里止不住地伤心。


    “叩叩叩”窗沿一阵阵的响，听上去像是有人在敲窗户。


    “谁啊？”春生摸过去小心翼翼地开门，是柳令像贼一样站在窗外。


    “春生，外面是谁？”柳晚意问道。


    柳令避开春生跑进来，“阿姐，是我来了。”


    柳晚意不能掀盖头，看不见他人，只好坐在床上说：“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他从兜里拿出几颗糖，塞进柳晚意手里，“大姐出嫁时，我看见夫人塞给她一些吃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就拿了这些给你。”


    柳晚意握了握手里的糖，笑道：“好，谢谢你了。”


    春生还站在门口没有关门，柳令扭扭捏捏地说：“阿姐，我出去看看情况。”


    他一溜烟跑没影了。


    春生这才关好了门，“少爷真是细心。”


    “嗯，他是很好的。”柳晚意点点头。


    柳令跑出屋，后院和前院仿佛两个天地，前院挂的是柳清姝出嫁时的红灯笼，这些天一直没拆，虞夫人吩咐说还能用。


    到处都是宾客，有种人山人海的壮观。


    虽说柳清姝出嫁那天他已经看过这种场面，现在还是有些不适应。


    他低着头，总感觉人群总有几道目光会落在他身上。


    相府门口，还有源源不断的宾客在递请帖。


    这份请帖也送到了元庭玉的手上。


    他尚在王府，上了马车，迟迟未见车夫开动，还在疑惑中，只见一只脚踏了进来。


    这鞋上绣着龙纹，明黄色的靴身，上头几朵祥云。


    元庭玉愣住了，视线向上移。


    自家皇兄冷着脸，旁若无人地上来，定在他面前。


    那双眼睛漫不经心地俯视着他。


    迟迟没动。


    君王兼兄长，哪有坐在旁边的道理。


    元庭玉心领神会，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等到元莫晦已经坐好才反应过来，犹豫地问：“皇兄，你怎么来了？后宫那边…？”


    元莫晦瞟了他一眼，“朕不能来吗？朕过来还要后宫那边同意？”


    元庭玉知道他向来都是这个脾气，也不多说，只问：“那你要去哪？我让车夫过去。”


    “你穿这么正式，朕还以为你知道自己要去将军府赴宴了。”


    元庭玉没想到他是要去将军府。


    若是元莫晦自己去了也不稀奇，毕竟谁不知道今日是神威将军大婚的日子，可是坐在他的车上去将军府，就有些惊悚了。


    尤其是知道他要去。


    更让他惊悚了。


    去就罢了，他本想趁着姜怀漠出去接新妇时偷偷地在外面看一眼，结果元莫晦一来，他这些计划只能泡汤了。


    “皇兄，你说笑了，我怎么会去将军府呢？曾经将军和我的那些恩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去将军府不是给他找不痛快吗？”元庭玉强颜欢笑。


    元莫晦看破不说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无碍，我们好久没见过面了，你也不说来宫里找朕，今日朕刚好想和你一起聊聊幼时往事，你想去哪朕都陪你去。”


    言罢，他往后靠在车壁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元庭玉硬着头皮对车夫说了个离将军府最近的酒馆名字，看着自家皇兄假寐，心里哪哪都不痛快。


    马车越走他心里越没着急，再一次掀开窗帘，他看见姜怀漠已经一身喜服骑着马出府了，而自己的马车还在开着。


    明明他想去的地方就在不远处。


    车轮传来的咕噜噜的声音简直让他暴躁。


    “阿松，你在看什么呢？”


    身边传来的声音让他全身一震，转头一看，皇兄依旧靠在车壁上，眼睛睁开一条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没，我在看外面的景况。”


    “是在看神威将军吧？”元莫晦冷不丁问了一声，元庭玉赶紧摇头否认。


    “这条街上除了将军成婚，还有什么景况可看？既然你不是在看将军，那就是等将军夫人来，看将军夫人喽？”


    元莫晦看人的眼光很准，他好像天生就有这种超能力，能够一眼识破他人的想法。


    元庭玉支支吾吾的，想办法把话题引来。


    然而元莫晦已经懒得再过家家了，他直起身活动活动筋骨，一个眼神都没给元庭玉，马车渐停，自己紧跟着下车。


    空留元庭玉愣在原地。


    这还是他的车夫吗？怎么和皇兄搞得这么默契了？


    他还在想，前面车帘已经被掀开，一张稚嫩的脸露出来。


    这人他认识，是皇兄身边的侍卫。


    小侍卫绷着脸，“王爷恕罪，陛下借马车一用，属下这就还您车夫。”


    说完这句话，他就听见前面一个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车夫从哪个地方被拖出来扔过来。


    听到这个声音，小侍卫就放下窗帘离开。


    皇兄身边的人一向办事干净利落。


    元庭玉赶紧过去，皇兄已经不见人影，幸好小侍卫还没走远，他连忙叫小侍卫过来。


    小侍卫紧皱着眉，可惜他太过稚嫩，这幅样子倒显得无端老成。


    “王爷，有何吩咐？”


    元庭玉问道：“陛下来找本王有何用意？”


    小侍卫拱手，“属下只听陛下差遣，恕在下无可奉告。”


    转身离开。


    这下元庭玉叫多少声都没有回应。


    他早就知道元莫晦身边的人都是这个样子，没感到气愤，只是有些害怕。


    虽说幼时，皇兄和他们没多少交集，但好歹一起长大，皇兄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


    他不敢想象柳晚意被皇兄发现后会怎样。


    他们是血脉至亲，可姜怀漠也没差多少，姜怀漠也是和元莫晦一起长大，甚至元莫晦登基时，凭姜怀漠一人立下的赫赫战功就能让朝廷无话可说。


    他站在那里，成就了如今盛世。


    三年前，柳晚意被他判处流放，这三年的日日夜夜，让姜怀漠心中恨意刻骨铭心，若是柳晚意被皇兄认出会怎样，他不敢想象。


    元庭玉扣着窗沿，无力地低声道，“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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