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山河令(五)

作品:《枝头添惊月

    “你说这皇帝老儿如此出其不意,魏殊那老小子会不会气的吐血啊,还有这会儿,你不是应该在那什么大烨皇宫赴宴吗怎么回洵都了,要不是梨树上挂的平安结,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平安结一是两人传递消息所用,二喻平安。


    抬眼及此,宴澜见宴宥礼上唇磨下皮儿,三两句间就坐在对面的方榻上,动手解下身上的披风,热得口干舌燥。


    宴澜及时地递上茶盏,宴宥礼接过一饮而尽。


    “陛下体恤,让我在府中修养,遂,未能赴宴。”


    宴宥礼白了她一眼,看她还带着面具,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这才出去三年,说话怎么拿腔拿调的。”


    宴澜不语,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末了,问了句:“还要吗”


    “要要要。”宴宥礼将自己的杯盏推给了宴澜,又问:“为什么不直接回府,偏偏约我来这平安楼啊”


    “时候未到。”


    宴澜将杯盏又推了回去。


    “爹娘很想念你,三年间,烨军不让通信,你又远在北方十三境,前些阵子打仗的时候,二老担心得愁白了头,哎。”


    宴宥礼无奈地看着宴澜,最后一声叹息哀怨惆怅。


    宴澜垂眸,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有些事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她需要时间来筹划。


    “春节,春节这几天我就会回宴府看望爹娘。”


    宴澜见他眼睛一抡,盘算好了天数,道:“你说的啊,可说好了,不准反悔。”随即他俯身上前,双眼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宴澜,宴澜被他看得怪异,每当这个时候他嘴里就憋不住什么好话。


    忙就着茶水浅饮,不自然地侧身。


    “你那小情夫……”


    “咳咳……”


    慢慢地回到自己的位子,宴宥礼暗叹,果不其然。


    宴澜忙合上茶盏,置于一旁,刚才茶水一呛,这会儿已是面红耳赤。你那小情夫的话还排旋在耳旁,她与他确实也有三年未见了。


    记忆中的寥寥数面也不甚清晰。


    多数情况下,也是宴澜托宴宥礼照顾他的,宴澜很少有去看他。


    久而久之,宴宥礼打趣她时,就张口闭口一句你那小情夫。


    那时的宴宥礼也看出了宴澜对他的照顾,宴宥礼记不住他的名字,便取了你那个小情夫的称号。


    没曾想,时隔三年,对他的记忆还是宴宥礼提起的。


    “他……他过得怎样?”


    “他过得怎样,还不是要你亲自去看……”


    穿过熙攘攘人流的街巷,宴宥礼寻了一处偏巷,陪同宴澜站在高墙院栏处。


    远山黛眉,霜雪浅掩,天空中飘着小雪花。


    眼下邻户的一方小院,临溪而建,溪水渐冻,小院上空吹着缕缕炊烟,门前老柳染雪,天地一白。


    “这个时辰,你那小情夫正是放学之时。”


    “临近年关,他为何还要上学?”


    “你且仔细看看那是私塾吗?”


    宴澜不解其中意,转头望向那处,“什么意思,出了什么问题?”


    “静候片刻。”


    约莫盏茶功夫,有锦绣马车驶向小院,留下浅浅的车轱辘痕迹。小院古旧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屋缓缓走出两人。


    一大一小。


    少年整个身子都裹在披风下,戴着兜帽,不辨容貌。一旁的是憨厚可爱的小书童,忙撑着油纸伞。


    少年撑伞,小书童则抱着少年的书籍,并行走出了院门。


    马车上一女子拧捏着肥胖的身子,不等马夫将轿凳安上就跳了下来,身后的小丫鬟阻拦不及,忙惊呼,“小姐小心!”


    那女子没顾及丫鬟的提醒,径直跑向了少年。


    “悦生……”满脸横肉的脸,因为少年硬是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少年闻言,身体僵直,下一刻,避之不及。


    “还记得吗?那个人叫宴丽。”宴澜顺着宴宥礼所指的方向看去,叫宴丽的女子倾身上前。


    宴丽,在洵都宴家氏族之下,排不上什么名号,可仗着宴二家的威势,这些年在洵都为虎作伥,调戏强霸良家男子,浪迹风月场可是出了名的,加上貌丑,洵都人户家家避如蛇蝎,家中有美貌男子的尽数严加看管。


    好多的话,宴宥礼没有讲,关于梅悦生的事,有些时候需要宴澜亲自去看……这次,他没有再插手。


    “我看天上下雪了,便寻思在来接你放学,天寒,你腿脚不方便,上我的马车我带你回家吧。”说完便要伸手去扯梅悦生的衣袖,梅悦生连作几步后退,一旁的小书童也连忙推搡着宴丽,书籍散落了一地,用着稚嫩的声音吼道:“离开我家公子!我们不喜欢你,快离开公子!”


    小书童抱着宴丽的大腿,阻止她去拉梅悦生,宴丽行动不便,一把推开小书童,将他如破布娃娃一样丢在一旁的雪地上。


    “梅悦生,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已向你母亲下了聘礼,这晏家的大门……你不跨也得跨!”面露凶相,说完便招呼着身后的丫鬟,准备将梅悦生强行绑上马车。


    宴丽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麻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悦生顾及小书童,却也被逼得节节后退。


    “你不去……”宴宥礼刚转头询问,宴澜已一个箭步飞去,风将宴宥礼的发丝掀飘起来。


    “……”


    “罢了,当我没说。”


    观看良久,杀意已从心底迸发,一个回旋,宴澜已稳稳当当地将剑抵在宴丽脖颈处,堪堪止住她要伸向梅悦生的咸猪手。


    宴澜还记得,当时在洵都时,她曾听过宴丽的“美名”。


    宴丽,艳丽。


    是为希翼容貌美丽之意。


    只不过……眼前的人,与美,沾染毫无半分。


    握剑的手一紧,剑身偏向半分,脖颈处渗出血丝。


    宴丽惊恐地瞪大眼睛,将要抓住梅悦生的手停滞在前,身体僵直,看着眼前拔剑伫立,目光沉着的宴澜。


    刚才急忙下了马车,貂毛大袄没拿,现下脖颈处冷嗖嗖的,心底一针后悔,宴丽甚至能感受到温热的血往下流……


    “少,少,少侠……请,请剑下……留情……”


    纤拔的身影挡在眼前,悦生呼吸一滞,仿佛柳絮飘雪凝固在空中,连带着心也停止跳动。


    这是……谁?


    随从的丫鬟也缓过神来,正要出声制止,被宴澜凌冽的眼神一扫,噤口不言。


    讨好和惶恐在宴丽脸上交替浮现,生怕宴澜一个不留神就让她尸首分身,颤抖着手轻微摇晃,眼珠子也随之一转,瞟向丫鬟道:“别过来!”


    “嘿嘿,少,少侠,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青天白日下,强抢民男,在洵都可是要关押禁闭!”


    “您误会了,他是小人未过门的小郎,小人聘礼都下到他家里了,他叫梅悦生,我们认识的,嘿嘿。”宴丽边说,边指向宴澜身后的梅悦生,满脸谄媚的笑,抖得横肉颤颤,却也掩饰不住嘴角的僵硬。


    宴澜不与她多说废话,腕间翻转,以手肘袭向宴丽胸口。


    宴丽只觉呼吸刹那间困难,心猛然一跳,在宴澜出手间,身体直直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