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深大为悸动。


    等声音结束，他谨慎地压低声调：


    “陆老师？请问发生什么了？”


    依旧没有人回应，只有乔深的回声回荡在整个楼层里。


    正常情况下，有数十位同事工作在这个楼层……可如今，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难道大家都走了？


    ……可乔深的视线能够看到电梯厅的入口，而他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入电梯厅。


    显然，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乔深愈发谨慎，不敢再发出声音，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


    他的精神高度紧张，竖起耳朵听着外界的动静。


    扑通、扑通——


    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在这诡异的氛围里，乔深体会到了度秒如年的感受。


    过了几分钟，他决定不再僵持，主动去查看一下情况。


    乔深一步一步挪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原本应该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如今竟空无一人。


    而其他的办公室大都房门洞开，里边的同事们也都不知去向。


    只有隔壁的陆老师的实验室，紧闭着房门。


    难道大家都去了实验室里？


    为什么都不说话呢？


    确定实验室内没有任何动静之后，乔深挪步到实验室门前，慢慢推开了房门——


    看清眼前景象的一瞬间，他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在实验室正中央，静静地立着一个诡异、扭曲、不可名状的生物。


    它有躯干，但极为纤瘦，以腹部朝上躺倒的姿态被四肢承托着。


    它有四肢，但极为细长，以中间向上折起的姿势四肢爬行，仿佛一只人体蜘蛛。


    它有头颅，但吊在躯干的下方；头颅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只巨大的竖瞳占满面庞，圆睁的眼球狂躁而机敏地扫视着整个实验室。


    而他的周围，则是满屋狼藉，以及满地被撕碎的人体。


    曾经熟悉的同事，都散作一地血淋淋的肠子、撕裂的肢体和滚落的眼球。


    一颗面部塌陷、眼球爆出、但仍旧隐约能看出一个极度惊恐表情的头颅，还钉在那只怪物的利爪上。


    随着怪物缓慢的动作，那颗头颅，抬起了塌陷的面容……


    是陆老师的头颅。


    定格在死亡前最后一秒的空洞、扭曲的眼神，正对着乔深。


    极度的恐惧之下，乔深发觉自己完全动弹不得。


    下一秒。


    没有吼叫，没有恐吓，没有征兆。


    扭曲的怪物突然毫无声响地冲向乔深，同时高高扬起了两只前肢末端的利爪。


    生死关头，乔深的血液仿佛又开始流动了——


    他本能地将双臂挡在面前！


    随着一声骨骼被切断的刺耳声音，乔深觉得双臂突然变得轻盈。


    一股绝望感从乔深的心底爆发出来——


    他的双臂被斩断了。


    从肘部中央，整整齐齐的断裂！


    平生未遇的疼痛随之传来……


    他终于坚持不住，倒在了洒满人体组织的地上。


    随着大量的血液从断臂处喷涌而出，乔深的意识竟突然清醒。


    这是回光返照？我要死在这里了？


    刚刚是什么东西？陆老师他……


    不行，我不能死！


    乔深努力睁开眼睛。一地的血腥与混乱中，一支淡蓝色的药剂吸引了他的注意。


    乔深认得，那是陆老师在研的纳米机器人产品的植入药剂样品。


    按照陆老师的设想，纳米机器人能够在人体内长期工作，自动修复人体组织的损伤；但这些设想只停留在理论层面。如今这只药剂仍是可行性试验阶段的半成品，没有人知道它会带来什么。


    然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人类会本能地抓住一切生还的希望。


    乔深靠着仅剩的两截上臂，开始匍匐着，向药剂瓶的方位爬行。


    双臂的断面一次次地杵在地上；满地的碎玻璃渣，狠狠地扎进血肉与断骨。


    平日熟悉的同事，凝固为变成碎片的惊恐面庞，在四周无助地凝望着。


    意识渐渐模糊，乔深无力抬头寻找袭击自己的生物，他不知道那怪物在做什么。


    他眼中只剩前方那一抹淡蓝。


    极度的疼痛与恐惧，让他几度接近昏厥。但凭靠着求生的执念，他勉强保持了意识。


    终于，乔深引首将玻璃药剂瓶衔进口中。他使出所剩的全部力气，将玻璃瓶咬碎。


    口中的药剂，被混着些许玻璃渣艰难吞下……


    一阵强烈的困倦感袭来。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带着强烈的求生欲，乔深依旧终于失去了意识。


    ……


    乔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游离在光怪陆离之中，难以判断自己是否还活着。


    他的人生经历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他重新经历了被父母家暴虐待的童年，和父母的躯体被帮派火拼撕碎的那一夜；他再次回到了在学校里被公司二代欺辱的时候，被围在墙角浇上了灼热的尿液；他回到了逼仄脏乱的公寓间，秦石的手臂如花瓣般炸开，一台链锯从里面钻出，带着刺耳的声音锯开了他的肩膀……


    最后，他的身躯被扭曲诡异的怪物生生撕裂，又重组在一起，接着再次被撕裂，反复循环……


    当他以为自己的灵魂就要被这样撕碎的时候，强烈的晕眩感席卷而来，他终于从梦境坠落回现实。


    头好痛……


    乔深费了好大劲才睁开眼。


    眼前是一个明亮的房间，他躺在一张精致的医疗服务平台上，齐全多样的医疗模块彰显了这台设备的尊贵。


    我没有死……


    回忆起先前发生的事，乔深下意识地想抬起自己的双臂。


    但虚弱的身躯却无法支撑他做出这个简单的动作。


    似乎检测到了乔深的醒来，医疗服务平台响起了吵闹的系统提示。


    “感谢您信任飞医机动急救医疗服务白金套餐。”


    “飞医已根据您的订单需求，恢复了您的健康。”


    “本套餐包括……机动急救……手臂义体……”


    手臂义体？


    听到这个词，乔深瞬间清醒。他艰难起身，看到了自己的双臂——从肩部到手掌——都不再是色泽暗沉、布满瘢痕的原生肉体……


    而是换成了肤色均匀的仿生义体，贯穿着亮闪闪的金属纹路。


    他的手臂，已经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