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很暗。


    闻晏没有开灯，手提包随手扔在地上，里面只有简单的洗漱用品和睡衣，码放整齐，像是早就整理好。


    他的眼神不复刚才的疲倦，而是锐利了些许，一只手撑在没有人睡过的床垫上，表情漫不经心，给焦头烂额的公关团队下发着命令。


    [不用了。]


    [明天换新的那一条发。]


    半晌，几条信息回过来。


    [闻总，确定吗？这样对你不好。]


    [是啊，这样真的不太好。]


    [影响太差了，对集团很难交代的！]


    [您再想想吧！]


    闻晏只是微微扯嘴，笑了一下。


    [发。]


    不多时，手机亮起。


    闻晏看了一眼屏幕，随意地点了接听，电话那头关晔冰冷却复杂的声音传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花了一天的时间，终于找到对媒体泄露顾尤离职的源头。


    这件事顾尤告诉他之后，他只在车里吩咐过自己最牢靠的助理，让对方时刻注意垠宇的人事动向。他怕闻晏不肯放人。


    当他看到新闻的时候，几乎是暴怒着质问对方，但对方毕竟跟了他多年，说没说谎一目了然。


    闻晏打开客房的阳台，站到夜色中，他没有抽烟的习惯，穿进来的这具身体有，但他已经戒了。


    “我不是在应诉吗。”


    他的声音冷淡，又很散漫，但他越是这样，关晔的心中越是忐忑：“我会亲自去跟他解释的，你到底想要什么？要开采权？还是要他？”


    客房的门缝漏着白炽灯的光。


    闻晏站在阳台，回头看过去，顾尤的毛绒拖鞋踩过那片阴影，光线断了一瞬。


    就好像那天在车里，他的理智也断了一瞬，再接上的时候，却总像没有归位。


    他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拥有了这具身体，当然有权利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包括一见钟情的人。


    闻晏轻笑：“我都想要。”


    阻拦他的只有关晔。


    只要创死对方这个男主，他就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没有人会再让他下场凄惨——


    也没有人再和他抢喜欢的人。


    -


    第二天是周日。


    顾尤没有工作，又睡了个懒觉，醒来已经十点半，他关掉闹钟，看到了邮件。


    【出差补贴已发放：1000元】


    虽然变成和闻晏住在一个公寓里，但有出差补贴，摸摸鱼就能赚钱，他还是很开心。


    顾尤很快下床，洗漱完走到客厅，外面早就没有人的踪影。


    闻晏忙得水深火热。


    一大早就叫了司机出门，顾尤睡在被窝里，还隐约听到两个助理上来送东西的声音，嘴里叨叨念念，有种焦头烂额的感觉。


    人不在也好。


    否则他多少有些拘束。


    顾尤先给自己煮了一杯牛奶，然后靠在阳台的软椅里，再打开手机，他昨天对176的问询已经有了回复。


    2121.01.29


    发件人：NOVEL


    收件人：加载中


    主题：工作任务完结咨询No.199


    已核实您的反馈。


    根据系统检测，您的工作尚未完成。


    以下为推测的主要原因


    No.176产生愿望：考上大学后与您重逢。


    并向您展示物品：录取通知书&四六级证书&奖学金证书。


    “......”


    顾尤一口奶呛在嘴里，伸手揉了揉嘴唇，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但仔细回想。


    他昨天对176确实打击太过。


    对方本来就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一切都压在心底，就像一个硬实的弹簧，被压得太过，很容易出现触底反弹。


    没有办法，偏移已经发生。


    顾尤只能接受现实。


    好在只是展示一下，找回找回面子，这种小说世界，只要不存在感情线上的偏移，一切都好说。


    而且对于176来说，和他的这些高中过往只是片段式的回忆，一旦剧情朝前推进，很快就会进入大学。


    他只要适当地闪回一下，了结对方这个夙愿，就可以完成工作。


    顾尤平复了一下心情，关掉邮件，又检查了一下工作微信，上面没有信息。


    178没有再给他发微信。


    想来江延已经度过了最想念他的那段时期，心里也会渐渐对他放下，投入和主角攻拍摄的电影里。


    炮灰白月光的工作就是这样。


    曾经被喜欢是真的。


    离开之后被遗忘也是真的。


    顾尤从来都很适应，没有患得患失过一点，他本来也不相信天长地久的爱情。


    只剩下177和168。


    177好办。


    他现在和闻晏住在一起，随时可以提对方不在乎研究院和要离职的事。


    只不过后面的表白要谨慎一点。


    毕竟对方现在处境悲凉，这种时候，为了能继续住在他的公寓，很可能会表现虚伪，先暂时收起对他的厌恶和冷漠，不拒绝他。


    盲目地推进并不明智。


    顾尤有些欣慰。


    还好他经验丰富，知道及时地对工作进行总结和复盘，避免了一个潜在的失误。


    那就只剩下168。


    从上次168想要强行和他“试一试”，结果被甩了一个巴掌之后，傅钧已经安静如鸡。


    顾尤看了一下，按照查看详情里的剧情，他相亲之后应该进展到火葬场前夕——


    傅钧下定决心放下他，和主角受打得火热，而主角受也终于见到了他，发现自己是替身的剧情。


    但他迟迟没有收到工作邮件。


    顾尤写了一封邮件，把168设置为优先，这样周一一早他应该就可以接到168的工作，先去完成推进火葬场的工作。


    -


    闻晏回来的很晚。


    顾尤躺在卧室里听到门的响动，出去的时候已经快11点。


    他看到闻晏刚刚拿下口罩，锋利的下颌被绳子勒了一条清晰的红印，好像戴了很久。


    “明天我不去研究院了。”


    顾尤轻轻咳嗽一声，表情略带一点失落：“反正你也知道，我打算离职了。”


    闻晏的表情没有意外，把头上的帽子拿下来，声线冷倦：“嗯。我正好想跟你说，明天开始不用去了，集团已经对你做了开除处理。”


    闻晏说完并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直接带上了房门。


    “......”


    住在他的公寓，依旧很冷漠。


    顾尤揉了一下眼睛，很快转身，对方自始至终没有对他的离职表现出一点不舍。


    从头到尾都很随意。


    仿佛只是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烦心也只是烦心消息被放出去，导致的股价大跌，和他这个人没有一点关系。


    很好。


    他就喜欢这种不会对他动心的主角。


    -


    周一一早。


    顾尤一身轻松，因为不用再去研究院上班，他的行程也不需要隐瞒。


    因为他昨天设置的优先，一早就接到了168的工作。


    2167.09.01


    发件人：NOVEL


    收件人：加载中


    主题：工作任务No.168 #加载中#加载中#


    加载实在太慢。


    而且日期也不对。


    顾尤突然回神，翻回上一封咨询176的邮件，发现日期也是错的，连176的编号都是错的。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顾尤觉得剧情不会有太大出入，应该就是详情里写的，他和傅钧以及主角受，三个人，在对方的公寓碰见。


    衣柜里还放着上一次的浅灰色衬衫和傅钧的西服，顾尤换了衬衫，把那件傅钧的西服拿在手里，打算送回家以免发生误会。


    快到十点。


    闻晏早就不在公寓。


    顾尤开车到了地铁站，坐进17号线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的17号线上人有一点多。


    因为是专线，只有小说公司的员工可以乘坐，他以前上来的时候，每个车厢都空空荡荡，不过五六个人而已。


    但现在，两排座椅都是满的。


    兴许是公司扩大了规模。


    收入了更多小说。


    顾尤有些欣慰，又翻回以前的邮件看了一下，168是在7号站台。


    【7号站台到了，请需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准备好，不需要下车的乘客远离站台。】


    顾尤走下去。


    地铁上盖是他的雕塑画廊，他平时都呆在这里，漆黑的幻影就停在画廊门口，司机一向是微笑的在等他。


    但他没有看到这些熟悉的东西。


    冰冷的金属扶梯上，人头攒动不息，湛蓝的天际线随台阶的没入缓缓升起。


    他是和四周的人流一起出站，好像只是平常而普通地坐了一趟地铁。


    顾尤回眸，微微怔神，漂亮的眼睛映在车窗五彩斑斓的线路图里——


    橙黄色


    地铁17号线出口7


    没有错。


    但那下面还有一张海报。


    顾尤稍稍抬眼，列车从他眼前飞快地驶离，白色墙面和空荡的铁轨在他面前相拥，墙上整齐罗列着同一张果汁海报——


    青春果粒代言人


    江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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