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姜颂冬的自述
作品:《诱导臣服》 我的父母是商业联姻,本没什么情感基础,两个人约会了几次后就匆匆开始筹备婚礼。
婚前的父亲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感,在母亲那个被家庭保护的极好的、天真的恋爱脑看来便是所谓的“绅士礼仪”。
可这个“绅士”在向母亲求婚时却举着一枚尺寸明显不合的戒指,只说了一句“嫁给我吧,夏林”就结束了这场潦草的求婚。
我的母亲身边不乏爱她的人,她之前交往的男友待她也都很好,所以她对爱情是始终充满期待的。
她竟然在期待那个冷血的丈夫会对她日久生情、会爱上她,期待两人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可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姜之临对她却冷漠至极,彻底撕碎了婚前的伪装,露出那副不近人情的刻薄嘴脸。
他把母亲当做一个洗衣做饭打扫房子的工具,束缚她的自由,利用公司间的利益切断她和家人的联系,强迫她怀了孕,一个人被困在那座冰冷的别墅里度过漫长的怀胎十月。
孕中期的母亲每天早上起床都会水肿、腰痛,严重的时候根本没有独自大小便的能力,在她的苦苦哀求下他才肯雇佣一个保姆来照顾她——严格来说是照顾她腹中的孩子。
那时的母亲每天看着镜中面目全非的自己都会流泪,每晚都以泪洗面,偶尔甚至需要被强迫着承受姜之临的发泄和刁难。
突然在某一天的清晨,母亲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不是叫来保姆,而是从床头柜中找出那枚不合尺寸的戒指,颤抖着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这次却严丝合缝地套了进去。
她的情绪在此刻彻底崩溃,她一下一下、用力地、痛苦地捶打着高高肿起的肚子,仿佛那里面装着的不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而是把她拖入地狱的恶魔、一块肮脏的瘤。
也就在那天,她破了羊水,然后孩子出生了。
出生的那天母亲的身边是前所未有的拥挤,很久没见过面的丈夫以及他的父母都站在床边贪婪地盯着她的孩子。
她的戒指还戴在手上,姜之临看见了皱着眉把它拔了下来,甚至都不问她痛不痛、难不难受,对着父母抛下一句“你们满意了吧”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他的父母却看着襁褓中的孩子连连摇头,“怪了,算命的都说了这胎是个男娃,怎么是个不带把儿的?”
“这个孩子不能要,大师说女娃会损我们姜家财运,扔山上算了。”
“滚——都滚开!”
上一秒还奄奄一息的母亲突然暴起,她连吼带骂地把那对面目可憎的夫妻赶了出去,伏在床边靠着孩子哭得几乎要窒息,直到喉咙开始冒血,直到她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在我出生到刚学会走路的那段时间里,陪伴我的只有母亲。
对于那个时期我的记忆很模糊,只能偶尔在梦魇中看清。
有时是母亲狰狞的面孔,有时是掐在脖子上的手,有时是她用刀在割自己的小臂,有时是她坐在床头掩面哭泣
她从来没有主动抱过我,甚至不愿意进行母乳,连喝的奶粉都是保姆阿姨记着时间为我冲泡的。
一开始我会因为她的冷漠委屈地一直哭,然后她苍白的脸上会显出一丝生机、继而转变为无比残忍的愉悦,看我的目光像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
可我不懂她为什么这么恨我,我只知道保姆阿姨和我说过——“你的妈妈生了很严重的病,你要懂事一些,快点长大,要好好照顾她。”
于是自打会走路以后我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概念:我要照顾母亲。
她哭的时候我会坐在门口悄悄给她递纸,她发狂揍我的时候我会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不发出任何声音,她咒骂我是个孽种、不该活下来的时候我就跪在她面前向她道歉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让她快点好起来。把所有的怨恨、所有的负担都发泄到我身上以后,母亲就会恢复正常了吧?
然后我再努力努力,母亲就会把我当做心爱的孩子对待了吧?
一直到我六岁那年,母亲好像才逐渐接受了我的存在,允许我坐在她身边,允许我主动和她说话,甚至心情好的时候会给我一些回应:一个点头,一个眼神,一个微笑
然而七岁的时候我在一本书上学到了一个词——卑鄙。
我忽然觉得母亲对我的这些容忍都是我用卑鄙的手段逼她给予的,因为起初她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我像个死人一样、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可我太害怕孤独了,于是一遍遍凑到她面前恳求让她接受我。
也许母亲并不是接纳我了,而是面对我时的痛苦由汹涌变得平静,她只是疲惫了。
我开始患得患失、害怕母亲的生命会和她的怒火一样在某一天完全熄灭,所以在八岁这年学会了隐藏自己。
恰巧也是在这年,我终于上了小学,逐渐淡出母亲的生活,出门时紧闭的房门在放学时会敞开,但里面空无一人,保姆阿姨说母亲喜欢在后院晒太阳,让我去多陪陪她。
我应该答应的,我也很想答应,可是那时的我就是拒绝了,然后站在阳台上看了一下午母亲的背影,直到她被夜晚的凉驱赶着往家里走,我才回过神、尽力弯下腰不要被她看见。
母亲无疑是美丽的,即便我没有经历她的花期,可她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视线。
那时的我尚且不知道姜之临是加速她凋零的罪魁祸首,只把错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我以为母亲是责怪我带给她的妊娠纹、剖腹产的疤痕、脱发我以为母亲在怨恨我让她失去了做回自己的能力。
于是我去问老师,去网上查资料,去医院找医生问——他们都没有让母亲恢复美丽的能力。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问保姆阿姨,“是不是我想办法让母亲和之前一样漂亮,她就会原谅我了?”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过了很久才回答道,“她没在怪你,孩子,她只是她只是接受不了现实,她太痛苦了。”
年幼的我听不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只当母亲的病因不在她枯萎的容貌上,可能还是在我。
于是我想着,只要我离母亲远一点,再远一点——她也许就会变回原来美丽温柔的模样。
那样的话她不爱我也没有关系,只要她过的幸福、我也会释然。
可在我更加远离母亲之后没多久,她在一天夜里爬上了我的床,再次掐住我的脖子。
久违的窒息感让我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直到脸上划过滚烫的液体,我才睁开眼、看见母亲伏在我身上又开始哭泣。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犹豫——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母亲才会快乐,时不时杀了我母亲就会痊愈了。
所以我没有反抗,可这次母亲却不知为什么情绪更加崩溃,她抓狂地打着我的脸,扯着我的胳膊、尖声质问我:“连你也要折磨我吗?连你也?!”
“你果然和你那个冷心冷肺的父亲一样,都是吃人不吐骨头,一点感情都没有的混蛋!”
——我爱你,母亲,可我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因为窒息我说不出话来,意识也逐渐模糊——突然,脖子上的桎梏一松,我心里一惊,起身望向左侧的窗户,只瞥见母亲的一个裤脚。
凌晨的急救室和地狱一样恐怖,我蜷缩在保姆阿姨的怀里,从她口中第一次听到了我父母的故事。
我不理解那个男人怎么能狠心把母亲逼成现在这样,保姆阿姨却在我耳边轻轻吐出一个秘密——“颂冬,你的父亲是同性恋,他不喜欢女人,但因为家里施压所以不得不找一个漂亮女人传宗接代。”
“夏林家里的企业早就被姜之临一点点摧毁,宣告破产。你的母亲和你一样,在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彼此了。”
“所以你要多表现出来一点爱,让她安心,让她知道你不会离开,她才会放心地爱你。”
母亲是从二楼跳下去的,楼层不高,但因为她身体状况一直很差所以抢救了很久。
天亮时我才惊醒,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了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我不知道去哪里找母亲,借了手机给保姆阿姨打电话,她却说我的母亲离开了——仅仅是字面意思上的,她永远地离开了我。
“今天早上你母亲急匆匆地出院,收拾好行李以后就走了,走之前她还说——”
“不要让姜家的任何人找到她。”
那天下了雨,我淋着雨徒步走回了别墅,二楼属于母亲的房间没有亮起灯——再也不会了。
我安慰自己没关系,母亲的离开对她来说是解脱,保姆阿姨说她的亲戚会接济她。
至少她会好好地活着,我们还有机会相遇。
可是没用,长时间浸泡在冰冷的雨水里,我感觉从头到脚的每个骨头缝都在以不同频率抖动着,这具身体已然摇摇欲坠,我却仍能清晰地感受到眼里不断涌出和鲜血一样滚烫的泪水。
我走到后花园,躺在母亲坠落的那块土地上。
当她从窗口纵身跃下的时候,看着那辽阔的天空,看着这栋华丽的别墅,她会想什么呢?
自由她可能会想,自己终于要自由了。
自那天之后我再没听到和母亲相关的一点消息,爱恨交织的那八年像一场梦,梦醒了,我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