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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孟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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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卿言小朋友出生在暮春时节, 是早产。


    她四岁大的时候,她姑姑讲起生她的过程,听着仍有有几分惊险。


    孟葭怀胎到三十四周, 一天晚饭后,韩若楠陪着她去散步。


    这一路上,韩若楠都在交代她注意事项,孟葭仔细听着, 觉得她婆婆有时候也很可爱。


    尤其她骂钟家人,说他们说坐享其成者, 孩子跟他们姓,出大力气的却是我们。


    孟葭自己也是一万个小心,怀孕时, 吃了一颗铝碳酸镁咀嚼片,怕对胎儿有影响, 再三的询问医生意见。


    但医生说不用担心,孕期一路检查下来, 也都没有发现异常。


    钟漱石陪着上头去考察, 是临时被叫走的,他不放心孟葭一人独居, 就送她到父母这来。


    这里有保健医, 还有佣人, 再加一个常来探望的谈心兰, 他才肯放几分心。


    她们走了一阵, 碰见谭宗和,她过来拜访一位长辈。


    谭宗和问,“若楠,你儿媳妇什么时候生啊?”


    “下个月。”


    她话里带着刺, “你还亲自扶着她散步啊?真是个好婆婆。”


    韩若楠拍拍孟葭的手背,笑着说,“葭葭就跟我的女儿一样。”


    当着面,谭宗和倒也没讲什么,客气的与她寒暄一阵。


    但阴冷的眼神一直盯着孟葭的肚子。


    看得她相当不自在,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孟葭甚至没计较,谭宗和这种极为傲慢的,也很没有礼貌,全程忽视当事人的社交。


    光是她意味不明的目光,就已经叫人很不舒服了。


    第二天,孟葭下班后,刚一下车,在门口,遇上一个左顾右盼的女人。


    她年纪也不很大,看着六十上下的样子,长一张银盘脸,眼睛看起来很精明。反复打量着孟葭。


    孟葭被她盯得生惧,手搭在肚子上,她问,“您有事吗?”


    那女人哦呀一声,一嘴的吴音,“你是不是葭葭啊?”


    孟葭更奇怪了,“您以前、认识我吗?”


    她拍了一下膝盖,“我是玉姨啊,你妈妈住在杭州的时候,是我照顾你们母女俩的。”


    玉姨?杭州?


    孟葭半点印象都没有。


    她妈妈什么时候在杭州住过吗?


    孟葭也不欲多言,“好,玉姨,没什么事,我要进去了。”


    但玉姨拉住了她,“你是来这里,找你爸爸的吗?”


    怎么会。孟维钧又不住在这里。


    没等孟葭说话。她又赶紧说,很神秘兮兮的样子,“不要找,你妈妈是他害死的。”


    “什么?你在说什么?”


    孟葭已经开始怀疑她的动机了。


    无缘无故的,这么个人出现在大院门口,又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而且,她在她妈妈身边的时候,都还不满三岁,这个玉姨是怎么认出她的?


    记忆过人也不是这个记法儿。


    谁这么好心,给她指了一条明道?让她来说这些。


    玉姨说,“你不信的话,钟家手里有你妈妈的档案,可以拆开来看,他们家的背调总不会错的。”


    孟葭下意识的退后两步,“究竟谁让你来的?你到底什么居心。”


    “没别的,就是想告诉你,你妈妈死的冤。”


    说完,见已经被识破,她急匆匆的走了。


    孟葭在门口站了很久,胸口不停的起伏着,哪怕她不曾上当,听了这种没天良的话,心绪还是有不小的波动。


    当天晚上她才一吃过饭,也没精神去散步了,早早告辞去了楼上睡觉。


    韩若楠就觉得她不对,然而孟葭死活不肯说。再高明的问话也是无济于事。


    钟直民也看出来了,“这孟葭,总不是哪儿难受吧?我看她脸煞白。”


    韩若楠点头,“是啊,这孩子心事重重的样子。”


    知识分子毕竟讲一个稳妥,她特别留了心眼,打给专门为孟葭产检的宋院长,让她注意等电话,随时听分派。


    挂断后,韩若楠拍了拍胸口,“怎么回事,比我自己生孩子那会儿,还要吓人。”


    钟直民哼的一声,“去怪你儿子,就家里现在这紧张的空气,那都是他一手制造出来的。他的心肝儿怀个孕,至于怕成这样!恨不得班都不去上。”


    韩若楠怪他说话轻巧,“你当爸爸的时候才多大,他今年又多大?一点不理解儿子的心情。”


    到了晚上,韩若楠也没敢怎么睡,注意听着卧室里的动静,直到孟葭喊了声妈妈。


    她很快从床上起来,一面披衣服,一边往他们房里去。


    韩若楠推开门时,孟葭已跌在了地毯上,一手扶着肚子,另一只手撑住了床。


    “天呐,葭葭,有没有摔着哪里?”


    她心头直跳,紧走了几步,吃力的将她扶起来。


    孟葭坐到床上,摆了摆手,“没有,我做了个噩梦,要去洗手间,一下没踩稳。”


    韩若楠给她擦了一遍额头上的汗。她说,“我们还是去医院做个检查,好吗?”


    她点头,自己也感觉到明显的腹痛,“好。”


    钟直民也被吵醒,送娘俩儿出了门,交代司机慢一点。


    韩若楠打下车窗来,“快去休息吧,你明天还有会要开。”


    孟葭在待产室观察了一夜,到快天亮时,宋院长给她最后检查一遍,对护士说,“可以了,推到产房里去。”


    韩若楠一直握着她的手,让她别怕,说,“不要紧张,妈妈就在旁边陪着你啊。”


    眼睛里涌起一道灼热,眼尾又酸又胀,她知道不是因为疼的。


    孟葭点头,已经说不出谢谢。


    她从小没得到过的母爱,老天爷最终以另一种方式,弥补给了她。


    韩若楠陪着在里面生产时,谈心兰在外头坐镇,领着几个育婴师点清物品。


    小到一只奶瓶,一床软毯,一件贴身衣服,她都亲自过目,然后放在病房里。


    钟灵着急的进来,“奶奶,我哥是在飞机上吗?电话一直都打不通。”


    谈心兰看了眼时间,“凌晨才通知的他,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钟漱石是八点多到的,那个时候,孟葭刚被推出来不久。


    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又健旺的脚步声。


    钟直民迎出去,果然看见钟漱石匆匆过来,脸色沉重。


    他紧走两步,“爸,怎么样了?”


    “有惊无险,母女平安。”


    听见脱口而出的这八个字。


    钟漱石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踉跄着,往后连退了几步,差点站不住。


    郑廷忙扶住了他,“漱石,你好歹稳着点儿。”


    钟直民看得脑仁疼,“瞧那点子出息!你妈劳累了大半夜,也不像你似的。”


    “那不一样,妈跟我哪能比啊,我担着惊呢,心跳没下过二百。”


    钟漱石捂着胸口,这会儿人缓过来了,也有了心思瞎贫。


    听得一旁的钟灵抿着嘴儿笑。


    韩若楠听见门口有响动。她出来提醒,“行了,葭葭好不容易才睡下的,小点声。”


    钟漱石看了下他爸,指了指病房里面,“那我、先进去瞧一眼。”


    钟直民大手一挥,懒得再看他这德行,“进吧,知道你早憋不住了,我去开会。”


    生产时消耗了太多力气,累得狠了,孟葭这一觉直睡到天黑。


    医院楼下栽着成排柳树,白絮状的杨花,飘落在四月末的微风里,暮色下,纷扬扬铺了满地。


    她睁眼时,病房里已经亮起灯,有清直的身影投在玻璃上,暖黄中颀长的一道。


    钟漱石站在窗边,背对着她,正低声接电话。


    逆了光,孟葭也看不大清,只觉得高大笔挺。


    他说两句,就要转一次头,看她醒没醒。


    这一回,正对上她的清水秋瞳,里边一股沉静的温柔。


    墙上摇动一阵树影,钟漱石握着电话,抬起唇角对孟葭笑。


    他简单两句结了尾,说,“好了,明天去办公室再说。”


    钟漱石走到床边,握了一下她的手心,“我把你吵醒了,对吗?”


    孟葭说不是,“我听见宝宝在哭。”


    “没有,她没哭,”他攥紧了她的手,递到唇边亲了下,“女儿乖得很,我刚抱着她喝了奶,又睡着了。”


    孟葭缓慢而费力的抬起手,想去摸一摸他的脸。


    钟漱石领会出她的意思,将她的手掌放到了面上。


    她泛冷的指尖,滑过他眼下蒙着的一层乌青,“一直没去休息吗?”


    钟漱石反握住她,“嗐,我用得着休息什么,受累的是你,我照顾好你就行了。”


    孟葭细声反问一道,“那你累垮了,还怎么来照顾我啊?”


    他驳不了她,眼里盛着一览无余的歉疚,“对不起,这个时候我不应该走的。”


    她虚弱的笑了,“你不要工作了呀?再说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钟漱石没有再问,问她昨晚为什么不高兴,半夜又是怎么好端端的,从床上摔下来。


    是怕再勾得她把不好的事回想一遍。


    况且他要查明,也不必特地来问她的,还有的是法子。


    孟葭的产假休到第三个月。


    一日中午,刚看着两个阿姨喂过奶,把宝宝抱去房间里睡觉,就听见有人来找。


    来人她见过,是她爸爸的得意门生,如今顶有名的学者。


    他也没说别的,只是很肃静的告诉她,孟院长过世了。


    那一点客套的笑僵硬在孟葭脸上。


    之前总听人说,他的身体不大好了,很多学术会议都不去参加,在南边养了很久病。


    而谭家也不知道得罪了谁,竟然连大院都住不下去,举家搬了出去。


    孟葭一概不放在心上,最后一次见他,还是生卿言的时候,在医院。


    那天她坐在床上,和前来探望的人说话,手里端着一杯热水。


    钟灵叫她时,孟葭抬头,只看见病房前,闪过一道灰青的人影,像站了很久。


    她当时没在意,后来韩若楠进来,“孟维钧说什么了?”


    孟葭疑惑的看着她,“谁?”


    韩若楠问,“他在门口站那么半天,没进来?”


    她迟缓的摇一摇头,口齿打结,“没、没有啊。”


    孟葭放下一盏茶,推到他面前,“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硬撑起来的平静下,温软的声线,听起来仍有一点抖。


    来人说,“今天一早,老师的肺癌已经到了晚期,他早就撑不住了,临终前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孟葭闭了一阵眼,说,“知道了,谢谢你。”


    他起身告辞,“后天的追悼会,你是他的女儿,希望能来参加。”


    孟葭只觉得荒谬又好笑。


    一刻都没有管过自己的父亲,凭什么他死了,她就有义务出席他的葬礼?


    但当着外人,孟葭没说爸爸任何不是,她安然起身,教养良好的送客人出门。


    孟葭在尽力维持她的体面和风度。


    当天傍晚,钟漱石本来有饭局,是前几日就受了请的,和发投的那几个老总。


    但临下班前,郑廷走到办公室,跟他说,“漱石,有件事你得知道。”


    一看廷叔这紧张的样子,他把唇边的烟拿下来,“什么?”


    “孟维钧今早走了路。”


    钟漱石只愣了片刻。他问,“葭葭知道了吗?”


    郑廷点头,“他的学生去知会过了。”


    他脑子里訇的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孟葭会在家闹情绪。


    钟漱石扔了烟,拿上车钥匙,“回家,晚上的饭局推了。”


    他到西郊的时候,天刚擦黑,园子里静悄悄的。


    天边昏昏缺月,投映在一池烟水里,步子迈过去,将薄云里的霞光暮影,裁成一匹裂帛。


    他进了门,问正在收拾茶几的佣人,孟葭在哪儿。


    她说,“见了个客人起,太太就一直在书房,没出来。”


    钟漱石丢下手边的外套,径直往楼上走。


    房间里没有开灯,长桌边也没有人,她躺在了临窗的榻上。


    他走上前,情急下,一只膝盖跪在了脚踏上。


    钟漱石望她一阵,拨开孟葭颈边堆着的头发,始终不敢轻易开这个口。


    直到孟葭张了张唇,“老钟,我爸爸去世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这样称呼孟维钧。


    但他明白,这不是宽恕孟维钧,是带着软弱的怜悯。


    怜悯的也不是别人,是从没被父亲关照过的自己,他的妻子本人。


    钟漱石嗓音沉着,“我听说了,是肺癌。抢救很多次,他走得并不爽利。”


    过了一阵,他才听见孟葭咬牙切齿,“我不会去送他最后一程的,我坚决不去。”


    尤其在她看过了妈妈的档案之后。


    那些在杭州发生的事情,他们的最后一面,被锁起来的园子,和那个令人绝望的早晨。


    孟葭只要一想起来,心就如油煎一样,受尽琐碎的折磨。


    钟漱石动了一下唇角,很细微的。


    孟葭这话,倒不像专程说给他听的,仿佛是在劝服自己,压制屡屡来进犯的心魔。


    他把一只手递过去,让孟葭枕上他的手,另一只手牢牢握住她。


    钟漱石说,“如果这能让你痛快的话,我赞成。”


    孟葭含疑带怨的,眸中零星闪烁着泪光,等着他的下文。


    他倾身过去,很轻缓的声音对她说,“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你去或是不去,去不去都无可厚非,没有人会指责你。”


    “那在什么?”


    钟漱石说,“在于你的今后。我知道,你现在非常讨厌他,但是葭葭,人死如灯灭,你不会厌恶他一辈子的,也没有什么怨恨,是岁月化解不了的。要有,一定是时间还不够长。我不希望,你将来想起你爸爸时,会因为错过了他的葬礼,又陷入另一种悔恨里。”


    哪怕是她的生身父亲,钟漱石私心,也不认为他有资格令她难过,谁都不可以。


    孟葭像是听懂了,“你的意思是,我不去是情理之中。但我去,也不是谅解了他,而是做给自己看,好叫日后不挂心。”


    钟漱石点了一下头。


    她说,“那么,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惦记?”


    他笑了,伸手去拨她的脸,“因为我经的事,比你要多得多。”


    孟葭又挪过来一些,把头埋进他的胸口。


    几秒后,钟漱石怀里响起“哇”的一声,孟葭哭起来了。


    他几乎是立刻皱了眉,强忍着别过头,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好,没事了。”


    *


    钟卿言听到这里,梳着两根辫子的脑袋歪了一下,“那我妈最后还是去了吗?”


    钟灵正要说,“你妈当然是......”


    “好了,别跟孩子说这些事,”一旁的叶昀打断她,又问去卿言,“姑父抱你去吃饭,好不好?”


    钟卿言站到沙发上,一下就勾住了叶昀的脖子,八爪鱼一样缠住他。


    她看了眼钟灵,“姑姑不吃饭吗?”


    “呃......姑姑还不饿,稍微晚一点吃。”


    叶昀抱着孩子荡了荡,“你姑姑一会儿啊,要去外头吃山珍海味,才不吃家里的饭。”


    钟灵追着过去说,“喂,叶教授,你别在我侄女面前,抹黑我的形象啊。”


    但卿言已经装进去了,“所以姑姑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说的对不对呀姑父?”


    钟灵跟他们一起,在餐桌边坐下,“别学个词儿就乱用啊,知道什么意思吗你?”


    钟卿言想了一会儿,“知道啊。就是我爸在家不敢抽烟,到了外面就抽个不停,还说是别人非逼着他抽。我妈说了,这就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对,没错,就得你妈治他。”


    钟灵没忍住,手里捏着一双筷子,笑出了声。


    叶昀给她喂了一口粥,“快吃吧,一会儿妈妈要来接你。”


    他喂完一勺,卷了袖子再去添的时候,见钟灵正望着他。


    叶昀仍旧舀起来,“不喝汤,老看我做什么?”


    钟灵问,“你这么喜欢小孩子啊?”


    “喜欢。”


    她随口说,“那我们也生一个。”


    叶昀抬起头,灯光下,眼里亮晶晶的,“又不嫌耽误你读博了?”


    钟灵已经憧憬起来,“我明年,手里抱个婴儿去参加毕业典礼,多酷啊。”


    “你拍了板,我肯定全力配合。”


    坐他膝头的卿言问了句,“你要怎么配合啊,姑父?”


    这倒真把叶昀给问住了。


    钟灵倾身过来,手一伸,捏了下她的脸,“就不告诉你。”


    “哼,姑姑小气。”


    叶昀还认真怕她生气,哄她说,“你姑姑不是那个意思。”


    这时孟葭走进来,她刚散会,一到家,就来把女儿接走。


    卿言读幼儿园以后,他们就搬到了海淀的独栋住,偶尔才回一次西郊。


    没了大园子,也不见山川夕照,但多了几分市井烟火。


    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钟灵和叶昀住在旁边,穿过一条曲径就到了。


    孟葭边走,边说不好意思,“临下班还开了个会,辛苦了二位。”


    叶昀说,“没关系二嫂,学校放了暑假,我也没什么事。”


    钟灵架着脚,端了面小化妆镜,正搽口红,“晚上是沂蒙组的局,你不去啊?”


    孟葭摆手,说真去不了,没那闲功夫。


    她牵起女儿,“一会儿她的钢琴老师就来了,我得先走一步。”


    钟灵旋起口红壳,两瓣妖冶的唇一张一合,“你就没有功夫过!”


    孟葭承认,“对对对,我敌营十八年,把这牢底坐穿。”


    钟灵被气笑,斜了她一眼说,“行了,快去吧。”


    等人走了,她又冒出句哀怨口,“这言言呐,算是把孟葭捆家里了。”


    叶昀看着母女俩远去的背影。他说,“就算没有言言,你二嫂也不是那扎堆的人,她很耐得住静。也喜欢这样的生活。”


    钟灵把镜子一收,“你好欣赏她哦,还这么了解她。”


    “嗯,怎么了?”


    叶昀就那么坐着,无动于衷的,故意不跟她辩解。


    画着精细妆容的正主,越过两条椅子,攀坐到叶昀的身上去,“你不准。”


    他扶稳了她的腰,大拇指揩了下她的嘴角,擦掉多余的口红,“不准什么?”


    钟灵难得霸道一回,“不准夸别人,你只准夸我一个人。”


    叶昀这才说,“哪里能叫夸?我那是陈述事实而已,大家都知道的。”


    “也不行,我不允许。”


    叶昀坐直了一点身子,把额头凑上前,“现在管我管那么严啊?”


    说完就摁着她的后脑吻上去。


    钟灵惊叫了一句,“不要!我刚化好的妆,蹭花了。”


    “花了正好,就别想出门去疯了你。”


    孟葭牵着女儿走回家。


    钟卿言对妈妈,是又爱又怕,因为孟葭管她很严。


    她攥着妈妈的手,小脸红扑扑的,“妈妈,我在电视上看见你了,你说英语真好听。”


    孟葭前两天去出差,翻译了一场高级别的座谈会,新闻上有转播。


    她说,“那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你有没有听爸爸的话?”


    卿言赶紧点头说听了。


    这也是白问。钟漱石事事依着女儿,哪里还舍得发号施令?


    就孟葭订的那些规矩,比如九点准时上床,每周只准买一次玩具。到了她爸当家时,总要打破一两回。


    她们刚到门口,看见钟漱石从车上下来。


    卿言认识这是爸爸的车。她登时甩开孟葭,一溜烟似的,跑过去抱住他腿,“爸爸。”


    钟漱石笑着把女儿捞起来,“今天在幼儿园想爸爸没有?”


    “想了,想了一百多遍。”


    软软的小手摸在他脸上,钟漱石感觉,像蹭着一大团棉花糖,心都是甜的,软的。


    他指了下她的嘴,“看看,姑父给你吃了什么好东西?这都沾上了。”


    她很趁手的,抓起她爸的领带就去擦,“哪里有?”


    孟葭走过去说,“那也不能拿你爸领带擦啊,妈妈这里有纸巾。”


    但钟漱石偏要依,“她爱拿什么擦就拿什么擦嘛,有什么关系。”


    她瞪这个女儿奴一眼,“惯吧,你就这么惯着吧。”


    钟卿言很会下菜碟的问,“爸爸,晚上你能陪我练琴吗?”


    她爸捏了下她的鼻子,“当然了,我特地早回来,就是陪你练琴的。”


    小朋友欢呼一声,“耶!我可以不挨骂了。”


    钟漱石不明白,他问,“这话怎么说的?”


    卿言在她爸耳边小小声,“妈妈老站在旁边,说手势不对,节奏不对,坐姿不对,反正没一样对的。”


    被孟葭听得一清二楚,“告状精。”


    她笑了下,先一步进了家门,简直拿女儿没办法。


    钟漱石听后,也板起脸训她,“不能这么说妈妈的,在教育你这件事上,妈妈永远都有道理,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有钟漱石陪女儿练琴,孟葭落了个清闲,去书房看了一阵子翻译资料,再把女儿抱去洗澡,交给她爸爸哄睡。


    等忙完,已经是十点多,但孟葭还不想睡。


    难得一个周五,不用出差,也没有加班任务,她想静静待着,看部电影。


    相比于觥筹交错间的舌光唇影,没完没了的传杯弄盏,孟葭更喜欢这样的放松方式。


    她一开始坐着看,后来慢慢躺下去,头枕在靠垫上。


    有人带着一阵清香的水汽靠过来。


    孟葭正犯困,她自动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他襟前。


    钟漱石揽住她,“小孟,这什么电影?”


    她仰起脸,“Brideshead Revisited(故园风雨后)。”


    孟葭说话时,就快要蹭上他的嘴唇,他们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他的视线落在屏幕上,对眼前的旖旎视而不见,像真是来观摩影片里,英国贵族的生活画卷的。


    钟漱石问,“这部电影讲的是什么?”


    “布莱兹赫德庄园里,一个家庭的跌宕沉浮。”


    她往上挪了一点,鼻尖挨蹭着他的,时不时的,轻碰一下他的唇。


    钟漱石捧住她的脸,想吻,但忍了忍,不停的咽动着喉结。


    他说,“今天又这样,叫我怎么受用得起?有事要吩咐?”


    孟葭的手伸进去,“哪有什么事,这周不是出差好几天吗?我怕你憋坏了。”


    钟漱石作势把可怜装到底,“我确实忍得难受,就你走的那几天。”


    “哪儿啊?这里吗。”


    她捏着人家的短,还要明知故问。


    钟漱石深吞了几口气,拂开她的额发,“一会儿小点声,言言刚睡着。”


    孟葭最后抗议,“那你就不能回房里吗?”


    “不能。”


    钟漱石给她下完通牒,吻就如窗外细雨,霏霏银丝般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