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客人要点些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明日熏抬头看去。


    却见木村隼太身上系着围裙，头上绑着印有九岛居酒屋标志的钵带。


    怀里抱着小本站在一旁。


    店内清冷的灯光落在木村隼太的脸上，细碎的刘海投下一片阴影。


    明日熏有些怔怔地打量着他。


    不知为何。


    总觉得眼前的青年仿佛多了一丝别样的帅气。


    明日熏白嫩小手托着下巴：“难道不该给客人菜单吗？”


    “嗨！一碗乌冬面加烤地瓜对吗。”


    木村隼太拿着笔自说自话地在小本上写着。


    “我还没有说呢！”明日熏粉腮微鼓。


    “那客人还想要点些什么？”


    “一碗乌冬和烤地瓜……”


    明日熏一双眸子弯起，嘴角带起一抹笑容。


    木村隼太放下手里的小本，无奈地笑着。


    “隼太酱这身打扮，很帅呢。”


    “但这不能是客人骚扰店员的理由……”


    木村隼太伸手抓住明日熏在自己身上乱摸的小手，用力捏了捏。


    “不可以的吗？”明日熏小嘴微撅。


    “不可以。”木村隼太肯定地回答。


    “那……给小费也不可以吗？”


    “客人，我们这里是居酒屋，请不要……”


    “一千円的小费。”


    明日熏盈盈的眸子注视着他，娇俏的脸颊浮起一对可爱的酒窝。


    木村隼太沉默片刻。


    “……最多三下。”


    “……”


    开心的笑声在居酒屋内响起，后厨原本掀起的帘子缓缓放下。


    ………………………………


    木村隼太端着最后一碗乌冬面放在餐桌上。


    摘下身上的围裙，坐在明日熏的身旁。


    “尝尝，九岛老板的拿手乌冬，是居酒屋的招牌。”


    热腾腾的白气带着浓郁的香气扑在脸上，明日熏的脸颊升起一片红润。


    明日熏可爱的腮帮子微微鼓起，用力吞咽一口。


    木村隼太把筷子递到明日熏的手里。


    “可以开动了吗？”少女亮晶晶的眸子期待地看向他。


    “可以。”


    明日熏摘下头上黑色的针织帽，黑发落在少女白皙的脸旁。


    “我开动了！”


    两人双手在身前合十。


    “好吃！”


    一口下去，明日熏睁大眼睛。


    木村隼太轻笑着，看着熏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他放下手里的筷子，伸手把少女垂落的发丝捋到耳后。


    双手笨拙地把长发盘起，取出一根新筷子当作簪子插在上面。


    长发低盘，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


    “小心头发落进去。”


    “嗯。”明日熏带着乌冬汤渍的嘴角微扬。


    木村隼太收回手，开始对付自己身前的乌冬面。


    就在两人吃饭的时候，九岛老板抱着几罐啤酒走出。


    他把怀里的啤酒放在餐桌上。


    “来点啤酒。”


    九岛老板十分自然地坐在两人对面，一边说着一边拉开拉环灌入嘴中。


    木村隼太下意识地看向身旁。


    明日熏轻轻点头。


    木村隼太这才放心的拿起桌上的啤酒。


    “啊——”


    九岛老板把啤酒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手臂支在餐桌上。


    “诶~年轻真好啊，可以不用在乎别人的目光，肆无忌惮的谈情说爱……不用考虑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其实，也很辛苦。”木村隼太饮着啤酒。


    “那算什么！”九岛老板坐正身子，喘着粗气，想要说些什么。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木村隼太身上，原本酝酿的话语顿时又咽了下去。


    差点忘了……


    眼前这小子可是一个人每天打好几份工维持生计的年轻人。


    九岛老板悻悻地打开一罐啤酒，“不是哪个年轻人都像隼太这家伙一样，每天要打那么多工。”


    木村隼太笑着没有说话。


    “等到了我这年纪，你就知道身边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九岛老板捏着啤酒罐，身体向后靠在座椅靠背上。


    “咦？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一直安静吃饭的明日熏抬起头，好奇地问道。


    “是另一半……”


    “噗……咳咳……抱歉。”


    木村隼太差点喷出把嘴里的酒水全部喷出去。


    他用力咳嗽几下，脸上强忍着笑意。


    这句话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说，木村隼太或许会觉得很有一番道理。


    但……


    这可是嚷嚷着让所有年轻人去风俗店和歌舞伎町的九岛老板啊！


    莫名的喜感让他有些憋不住。


    “隼太酱，怎么了？”明日熏眨着眼睛，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


    “说起来，像你们这般大的时候，我在东京遇到了我的妻子……”


    意外的是，九岛老板像是没有察觉一样，自顾自的说着。


    “妻子？”木村隼太愣愣地看着九岛老板，“之前好像一直没有见到老板娘……”


    记忆里，自从几年前木村隼太开始在九岛居酒屋内打工后。


    就没有见过老板娘的存在，他一直以为九岛老板是一个光棍汉。


    没想到竟然还有妻子？！


    “她去世了……十年前就去世了。”


    九岛老板声音平静地说道。


    木村隼太和明日熏发怔地看着九岛老板。


    气氛似是忽然沉重了起来。


    “不用放在心上！毕竟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九岛老板随意地挥了挥手，接着打开一罐啤酒，“已经十年了啊……”


    “啊……不小心提起这件事，抱歉，这种话题很无聊吧。”


    “不不，其实倒是很想知道关于九岛老板的事情。”


    木村隼太客套地说道。


    “那，我就接着说了……”


    “诶？”


    桌上的空啤酒罐越来越多，九岛老板的话也越来越多。


    像是一阵喋喋不休，又似是某种怀恋。


    不同于过去木村隼太所认识的那般豪爽，现在的九岛老板脸仿佛多了些许惆怅。


    “百合子她啊……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虽然总是会因为一些事情用力狠狠地斥责我……说起来百合子她那时最讨厌喝酒的人，哈哈哈……”


    “………”


    “那时什么都没有……身为学生的她还是选择和我在一起……在这东京，我们努力了很久，终于攒了很多的钱。”


    “………”


    “这家居酒屋就是百合子和我一起买下的，那时候我负责后厨，她负责前台……平平淡淡的，认真过着每一天……真的是最幸福的时间……”


    “………”


    “那时候，每天天不亮我们就打开居酒屋的店门，一直干到天黑下来……百合子她总是会做一碗乌冬面给我吃，啊对，就像是桌上这样的乌冬面……不过，她做的很难吃，没有我做的好……”


    九岛老板的声音很缓慢，带着重重的回忆般的迟钝。


    双眼似出神般盯着门外簌簌飘落的雪花。


    但，不知怎得……


    九岛老板平静的声音却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地握在两人的心头。


    不断的，不断的，缩紧。


    明日熏停下手里的筷子，专注地听着，一双眼眸此刻变得红肿。


    九岛老板嘴里明明很温馨的画面，却像尖刀一样锐利。


    毕竟……


    这是一个没有悬念的故事。


    像是樱花从枝头飘落，纵然有着短暂的绚丽，却已注定了泥土中腐败。


    他们像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在听着。


    “那一天，我回到家，没有听到百合子的回应……再发现，百合子已经倒在地上……去到医院时已经来不及了……十年前的冬天，百合子永远留在那个夜晚……扔下了我……”


    泪水顺着明日熏的脸颊滑落，雪白的牙齿用力地咬着嘴唇。


    木村隼太默然。


    ……………………………


    “告辞了！”


    木村隼太和明日熏在九岛居酒屋前与九岛老板弯腰道别。


    雪停了。


    地面上铺起一层厚厚的雪。


    踩在上面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木村隼太牵着明日熏柔软的小手，朝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明亮的路灯照在白雪上，泛着银白的光。


    他扭头看向身旁。


    明日熏小嘴抿着，乌黑的发丝垂落。


    “熏，还好吗？”木村隼太开口问道。


    “嗯。”明日熏轻嗯一声。


    “九岛老板之前也没有和我讲过这样的事情。”木村隼太挠了挠头问道。


    明日熏仰起脑袋，盈盈的眸子注视着他。


    可爱的鼻翼轻轻耸动。


    “明明已经知道结果是怎么样的，但听到九岛老板说，还是忍不住的伤感。”


    “没事的。”


    木村隼太伸手抚了抚明日熏湿润的眼角。


    “九岛老板说，百合子小姐讨厌喝酒的人……可九岛老板现在还在喝……九岛老板变得很消沉。”明日熏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胳膊上，低声地说着。


    “可能……”木村隼太迟疑着。


    “可能？”


    “可能九岛老板在等，等那个只要自己一喝酒就会大声斥责他的百合子。”


    明日熏抬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面色平静的青年。


    “隼太酱不难过吗……”


    “像熏一样难过吗？”木村隼太低头盯着少女。


    明日熏很想否认，但想到刚刚自己失控的泪水，小嘴轻轻抿起。


    “也许有……不过，更多的是庆幸吧。”


    木村隼太双手插进口袋里，目光落在前方雪白的街道上。


    “咦？”


    “庆幸我还有熏在身边。”


    青年平静清澈的声音传入明日熏的耳中。


    “隼太酱。”


    “嗯？”


    “低头。”


    还不待木村隼太反应过来，明日熏扑进他的怀里。


    猝不及防的。


    后背撞上身后的墙壁。


    明日熏双手搭在他的肩上。


    脚尖轻轻踮起。


    用力地吻在他的嘴唇上。


    不知过去多久，少女的脸颊贴在他的耳边。


    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耳上。


    “隼太酱，要一直一直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