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川淮生先是将自己的一步掰成了三步走，然后开始尝试拿脚尖走，他在每一个饮水机接两杯水慢腾腾地喝完，然后在每个厕所里磨蹭停留，最后拖无可拖地来到竹内耕一郎的办公室门口。


    搜查一科要加班，但他不用。本来他这个时间应该躺在家里的床上睡觉，即使他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睡着。


    他举起的手停在空中好一会又放下，放下又抬起，终于在一次抬起的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了门，当即它就发出了响声。久川淮生觉得那一瞬间这扇门在他眼里变成了一只鹦鹉，对着他叫：“你为什么还不进去！你为什么还不进去！”


    于是久川淮生把自己的衣服领口都拉好，假装刚刚那个响声就是他敲的门，直接推门进去了。


    竹内耕一郎还在看案卷，久川淮生拉开他面前的椅子，把自己的检讨摆到桌上摆着的电脑后面，确保竹内耕一郎不越过电脑就看不到它，随即开始没话找话：“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目暮警官，这个案子好像要交给公安了，竹内哥还要看吗？”


    竹内耕一郎翻过一张资料：“我想看看这起案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你这么上心。”


    久川淮生很轻地笑了笑，随即站起身越过办公桌随手拿了份文件挡在那个案卷上：“别看了竹内哥。目暮警官可是跟我说你是来休息的，既然公安都要走了，说明这个案子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你······”


    竹内耕一郎倒是没有坚持要再看，但是他打断了久川淮生的话：“你也不能知道吗？这起案子不是因为你才移交给公安的吗？”


    久川淮生收回了手，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竹内哥，我知道你聪明，但是你不要这样分析我啊，我很没面子的。”


    “有什么没面子的，打着两份工是吧，公安给你发工资吗？”


    “竹内哥，我哪里闲到可以打两份工啊，这个案子里的问题只有我看得出来，我不说，那边得少一条线索······”


    竹内耕一郎突然把手里的文件往地上一扔，他冷着脸，像是把怒气裹挟在了每一个字上：“差你这一个人吗？差你这一条线索吗？我从没见过公安把任何人派到这边来当个爆处组警察，你敢说你现在还是公安吗？公安给了你多少好处，你离开了还要这样为他们做事，但是公安给你提供保护吗？！谁给你的胆子出来了还去管公安那边的事，你嫌活得不够长吗？！”


    久川淮生依然笑得轻松：“竹内哥，别紧张，这不是什么很核心的线索，招不来什么危险。”


    竹内耕一郎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还要查，是不是？”


    久川淮生笑得没心没肺：“竹内哥，我还活着呢。”


    竹内耕一郎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指向门口：“滚出去。”


    久川淮生直直地对着那根从没有这样指过他的手指。他的笑容半分没有消减，站起来的时候把方才藏在电脑后面的检讨拿了出来放到桌面上，然后朝竹内耕一郎半鞠躬，离开了办公室。


    他的腰背依然挺直，即使被这样狼狈地赶了出去，看上去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竹内耕一郎突然开始想自己办公室的隔音是不是没有那么好，他刚刚骂久川的那句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外面的人听见了会怎么看这个孩子······久川心里会不会难受？


    竹内耕一郎知道他的怒气从看到久川淮生那一刻起就在积攒。他心里清楚淮生一定是遭遇了大事，才会突然被转到爆处组——因为这孩子还在警校的时候，他尚且还能从鬼塚教官那里听到他对淮生的赞赏，这样的孩子不会被埋没一年突然被送到爆处组，此前最大的可能就是干了件保密性很强的工作。


    他现在知道了是公安，但是从公安到爆处组——这是给久川惩罚吗？


    他看到久川淮生把自己伪装成截然不同的模样，不肯透露分毫过去，将一切都自己撑起。竹内耕一郎太清楚久川淮生了，在他问出刚刚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就知道久川淮生一定不会放弃追查他心里的那个东西——但是这个孩子他已经很疲惫了。


    公安，公安，好一个公安。


    仅仅两年，他如今就只能一无所知，毫无办法地看着那个孩子坚决地离开。


    竹内耕一郎站了一会，目光落到桌面上。他把那份放在桌上的检讨拿起来打开。


    【我亲爱的竹内耕一郎前辈：


    从人类有历史以来，就一直在不断犯错，反思，纠正的循环中前进。从世界历史的角度看去，几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开始在犯错和反思纠正中寻找合适的栖息地，合适的食物，以及打猎的正确方式······】


    竹内耕一郎直接翻到了下一张纸。


    【回顾完世界几千年从政治经济文化上的各种反思以及纠正带来的影响，我想接下来需要重视的是一种对待反思的态度。为此，我特地学习了古老的一种方法，我认真地洗浴，然后虔诚得坐在桌前，过去的熏香找不到，我用香薰蜡烛来替代了，我双手合十，将脑子里所有其它与此次反思无关的念头全都去除······】


    竹内耕一郎又翻到了下一张。


    【真的，这样古老的方法实在是太有用了，就像我刚刚说的，我的心情平静了下来，感觉到自己的思绪已经开始清晰，好像一切都条理清晰地摆在了我的面前······】


    竹内耕一郎拿起了最后一张纸。


    【在这样宁静的氛围中，我想起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我发现自己不应该在不清楚犯人情况的时候就拒绝别人的帮助。我诚恳诚挚真心地反思了，并决定将这个教训牢记于心。


    您亲爱的后辈淮生】


    竹内耕一郎一手拿着四张纸，坐了下来，另一只手托住额头，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难怪要藏着不肯给他看，根本不觉得自己错了，看在他报告写得还挺有文采的份上，暂且放过他。


    ————————


    “淮生前辈？淮生前辈为什么突然要请我们吃饭？”降谷零诧异地问。


    “其实我们都是沾了班长的光啦，淮生前辈大概是想给班长庆祝毕业吧。”萩原研二把空瓶子堆到一边，又开了一瓶新的。


    伊达航却摇了摇头：“没什么沾不沾我的光，淮生哥不会这么做，他说请，那一定是因为真的想和你们认识认识。只是庆祝的话，他可能更喜欢送礼物。”


    “是这样吗？”


    “是的，而且他经常会选一些比较特殊的礼物，比如路上看到了好看的落叶，或者自己用纸做漂亮的花，到书店里选一本好看的书什么的。我小时候还收到过他亲手做的书签。”


    “听起来确实是很有心意的礼物。”萩原研二眯起眼睛，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既然淮生前辈请我们吃饭，我们也应该给淮生前辈准备一个诚意满满的礼物。”


    诸伏景光侧头：“你的意思是大家一起做一份礼物吗？”


    “大家一起做当然最好。”萩原研二越发兴致勃勃，“班长知道淮生前辈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伊达航沉默一瞬，有些迟疑：“喜欢什么我不知道，但他过去倒是很崇拜······”


    “崇拜什么？”


    “崇拜他哥哥。”


    伊达航说完，对上四双迷茫的眼睛，反应过来，挠了挠头：“刚刚开玩笑的。礼物啊，非要说的话，他可能比较喜欢看书吧。他过去看很多很多的书，学着修水电，学着缝衣服，学着做饭，学了挺多东西的。我感觉他一天到晚就是读书，不玩游戏，也没有非常喜欢的东西。”


    松田阵平终于忍不住吐槽：“班长你确定这是喜欢吗？”


    怎么听怎么一股被生活所迫的味道。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要不我们给淮生前辈写个故事？”


    萩原研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好笑一点的？”


    降谷零跟着把酒瓶放到地上：“不能全为了逗乐，我们要来点有起伏的，有悬念的，有逻辑的，有感情的故事，才能打动久川前辈。”


    松田阵平冷笑一声：“看来你挺有灵感的，要求还挺多。我们编的故事，别人能听得下去那是给我们面子。”


    伊达航按住松田的肩膀：“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挺有意思的。淮生哥没准会喜欢。”


    “好。一个故事我们要有时间地点人物和事件，首先我们想象一个主角······”


    萩原研二的声音戛然而止。


    鬼塚八藏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地上的包装纸空酒瓶，以及五个人手里的酒，平静地说；“别想象了，你们有五个主角，聚众喝酒，幸运的是你们没有酒驾，不幸的是你们依然被抓获了。幸运的是你们不用为此罚扫厕所，不幸的是你们已经承包了接下来的厕所打扫。”


    教官背着手看着他们：“就拿着这个故事去跟久川讲，他会喜欢这个故事。你们要是嫌少，就把你们过去那几个月干的好事都讲给他听，比你们那点脑子编出来的故事要好，精彩绝伦，小说家写了都能得科幻奖，久川听了也得为你们鼓掌。”


    五人：······听起来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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