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十二点半。


    在这个时间点老年人已经进入深度睡眠，年轻人才刚刚放下手机，另外一些年轻富二代则在KTV里玩得欢腾。


    不过也不是所有富二代都如此贪欲享乐，比如，还有一个年轻富二代，赶完工作出差回来连西装都没来得及换掉，他站在商业大楼对面电线杆下面，看着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接起电话。


    “谢哥，我们都要吃生日蛋糕了，你怎么还没到啊？”活泼嗓音响起，跟黄鹂鸟似的。


    谢岁晏在脑子里顺了一遍剧情，才认出来这是他的小男朋友。


    在这个小世界里，他扮演的路人甲是个家里管得很严的富二代，本来他会读完书继承家业，平平稳稳接受家里商业联姻，过上幸福美满一辈子。


    然而富二代偏偏爱上了他的小助理。


    小助理是大四学生，马上毕业了，是谢岁晏朋友萧野介绍过来打工的。他叫苏瑾，活泼开朗，朋友很多，笑容很甜，他工作经常笨手笨脚，摔碎个杯子，慌手慌脚弯腰拿起纸巾给富二代擦。


    人都会爱上跟自己截然相反的人，也会爱上年轻漂亮少年气的人。富二代寡言少语，循规蹈矩二十多年，也难以自控爱上了这只活泼开朗的小黄鹂鸟。


    球鞋与皮鞋，卫衣休闲服与西装衬衫，两个人爱得轰轰烈烈，毫不掩饰。


    于是交往半年后，他想要跟苏瑾有个未来，他甚至跟家里说了这个事情，家人和兄弟全部反对，他全然不顾。


    今天，他来给小黄鹂鸟庆祝生日。


    “谢哥，我们都要开始吃蛋糕了，你再不来我就生气了!”


    思绪拉回，小黄鹂鸟还在电话那头埋怨他怎么来得那么晚。


    谢岁晏工作繁忙，刚在异地出差完，正逢节假日，交通拥挤，飞机票抢光了。苏瑾听到这个消息难过死了，还是谢岁晏安慰他说，高铁还剩下无座票，他已经赶上了，到时候晚点儿赶过来。


    “那我原谅你了，你快点儿过来。”苏瑾这才被哄好了。


    “好，小苏。”谢岁晏声音温柔，满心疲惫，他串了六个车厢，一个空座也没有，车门都被占满了，走廊都是人。最后他硬生生站了六个多小时。


    期间汗液气息混杂在一起，时不时飘进他鼻腔。


    就连谢岁晏才刚刚穿过来，他胃里都有点受不了，反胃得很，只能在马路边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


    结果没多久就被催促了。


    换做别的富二代历尽千辛万苦来给小男朋友庆祝生日，还被不停催促，他肯定受不了这个委屈，情绪崩溃发火。


    谢岁晏没有，他只是低声安抚自己的小黄鹂鸟：“没事儿，我已经到了。你们玩得开心吗？”


    苏瑾笑声咯咯从手机那头传了过来，他压低声音，别扭说：“我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玩，但酒水价格还是好贵啊，抵我好几天工资了。”


    这家KTV是谢岁晏好兄弟名下经营，只对谢岁晏这类富二代开放，价格对于普通人来说自然高昂。


    谢岁晏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深入接触跟他不是同一个阶级的普通人，他经常听到苏瑾说这种话，觉得苏瑾很可爱。


    不过，谢岁晏步入社会好几年了，他自然明白苏瑾抱怨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很快从善如流，道：“没关系，酒水钱我早就跟萧野付过了。你玩着吧，别担心这些。”


    “谢哥真好！”电话那头立刻惊叫欢呼起来，随即小声道，“作为奖励，今天你可以亲我一口噢。”


    谢岁晏笑了下，他似乎能想象出来电话那头小男朋友羞涩红透的脸颊。


    “好。”


    挂完电话，谢岁晏脸上笑意渐渐散去，恢复到平常样子。


    没多久他就到了KTV，一推开门进了苏瑾告诉他的包厢，酒气冲天钻进他鼻腔，入耳就是鬼哭狼嚎。


    其中有人热情道：“谢哥到了！”


    那些人齐刷刷朝谢岁晏转过头来，其中没有他小男朋友苏瑾，也没有他兄弟萧野。


    问了一问，才知道萧野玩游戏陪酒喝吐了，非要苏瑾扶着他去厕所。


    萧野跟谢岁晏幼儿园认识，差不多算是竹马，却养成了截然不同样子，一个恣意妄为痞帅的二世祖，一个谨言慎行清俊的工作狂。


    萧野性格挺好的，跟谁都玩得来，跟苏瑾关系也不错，谢岁晏没多想就在包厢里坐了下来，等两个人回来。


    包厢里都是苏瑾那些大学同学，都没什么家庭背景，有的已经实习刚步入社会，还有一部分留校学习。他们穿着各种五花八门休闲服，勾肩搭背，热情朝谢岁晏涌了过来，说：“苏瑾经常跟我们炫耀你呢，大老板，谢总，说你经常给他买好吃的。”


    谢岁晏礼貌笑了下，他其实真没什么好，性格沉稳寡言少语，长得清俊，又是工作狂。苏瑾经常埋怨他只给钱不给陪伴，撒娇着要跟他分手，谢岁晏不知道怎么办就会给他转钱，苏瑾就立马抱着他手臂喊谢哥了。


    紧接着，谢岁晏喝多了，他也不太习惯在陌生人面前唱歌，又怕唱着唱着吐出来，他就寻了个由头，出去上厕所了。


    到了厕所他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后背砸在墙壁，生疼，都差点要把胃里酒水都吐出来了，结果愣是没人关心他。


    他垂着脑袋，余光里无数皮鞋球鞋还有板鞋都混乱着涌到了对面那个人身边。


    “傅总，你没事吧？”很多人吵吵嚷嚷关切着。


    那人没应，谢岁晏弯着腰干呕，喉咙火烧火燎，他微抬起眼，直视前方，黑色衬衫一头扎进他视线。


    “你没事吧？”那人问他，声线冷冷淡淡。


    谢岁晏抬眼，正与那人视线对撞。四目相对，无需默契，他们都迅速审视着对方这个陌生人，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男人头发微长，耷拉在耳边，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


    那张脸长得不普通，苍白冷淡比较厌世脸的感觉。


    谢岁晏饶是见过无数好颜色，都微微一怔，他很少遇见这种又颓又精神又薄情……


    而且他突然心念一动，惊觉。


    这不是……被他揍过那个谁吗？


    光线昏暗，男人侧着身子叼了根烟听旁边人讲话，漆黑的眸却还是在淡蓝色烟雾升腾斑驳之际凝视着他的方向。


    还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谢岁晏都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他下意识偏过头去，又扭过头来，目光微闪，自然露出一个浅笑道：“我没事。刚才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少年相撞会摩擦出滚烫火光，成年人只会疏离故作谅解。


    谢岁晏强忍着拔腿就跑念头，保持着一个成熟男性该有的风度，转身离去。


    也正是步子太快，他完全没看见背后KTV老板姗姗来迟，扯了扯凌乱衣襟还没将那些红点痕迹尽数盖住，就连忙躬身道歉：“那是我兄弟……傅哥，太抱歉了，您看，今天酒水免费，当送您的，可以吗？”


    傅寒淞突然顿住，抖落了一下烟灰。


    “傅哥、哥……傅总，我知道外面不要叫你哥，我忘了。”萧野瞬间退后一步，他将手藏在身后，无意识烦躁不安揉着右手手背，那里有个圆形疤痕。


    傅寒淞目光毫无波澜，视线游离过萧野脖子上那些星星点点痕迹，玩味一笑，把烟掐灭。萧野急促喘息声明显平稳了一些，垂着脑袋，窒息似的脸很紫，然后他听到傅寒淞道：


    “下次还敢犯错，你知道后果是什么的。”


    萧野呼吸急促到达了一个极限就好像窒息了，他脸色煞白，身体开始颤抖。


    傅寒淞横了他一眼，轻嘲地一笑。又觉得毫无意思。


    他咬着烟，掀起薄薄眼皮子，瞥了一眼转角处彻底消失身影，视线很快就收回了。


    ——


    谢岁晏紧赶慢赶离开，脑子里都是纷乱记忆，他在星际修真界天资卓越无人能管，年少时难免自鸣得意，最喜欢在各个狗血渣贱文里仗着大佬身份兴风作浪。


    这事儿他几百年没干过了，回想起来都是惨痛黑历史，不愿再提，遂专心任务。


    一回来他就发现包厢里没人唱歌了，门半掩着，他看见那些男大学生都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他们还摆弄着谢岁晏带过去那个蛋糕，本来谢岁晏是想直接到了包厢就拆了吃了，结果发现茶几上已经有一个吃得差不多的小蛋糕，是他兄弟萧野订了。那就算了，他也没拆，反正大家吃不下了。


    “这蛋糕得几千几万块钱吧？这牌子我在网上看到过，都我买个最新款手机了。”


    “谢总还真舍得对苏瑾花钱，唉，不光这样，他年轻又平亿近人，要不是我是一个直男……”


    “你可拉倒吧，他那么好，苏瑾还不是要跟萧野出去上厕所，这不？都快半个小时了吧。”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苏瑾也不怕阴沟里翻船。”


    都说女孩子喜欢说八卦，实际上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帮人简直是把谢岁晏当傻子忽悠了，心里都明白，就是不说，噢不对，他们在背后说。


    谢岁晏要是原主都得气死了，冲进去就是质问他们为什么抹黑小黄鹂鸟。


    是的，原主从始至终都不相信他的小男朋友竟然会跟萧野背着他混在一起，他不相信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竟然会给他戴那么大一顶绿帽。


    谢岁晏不是原主，心里也没什么被背叛之后的痛苦，他嘴角甚至微微有了一些弧度——


    任务差不多要完成了。


    包厢里人还聊得热火朝天，丝毫不知道八卦主人公就站在门口听着他们背后议论他。


    半晌，谢岁晏戴上耳塞，平静推开了门，在那一刻唇角弧度抹平，恢复往常寡言少语模样。


    爱马仕橙黄色沙发上那些男大学生都齐刷刷转过来望着他。


    我嘞个擦——


    他们交际能力很好，在此刻也说不出话来，只沉默着看谢岁晏进来把忘在茶几上的手机以及角落里的蛋糕都收走了。


    场面安静，连衣料细微摩擦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啪嗒。”门重新掩上。


    众人面面相觑，心如擂鼓：“他怎么一句话都没说？”


    旁边人痛苦捂脸：“我怎么知道？要是他听见，跟苏瑾萧野闹掰了，我们也离死不远了！”


    走廊里冷飕飕，谢岁晏摆弄着刚拿出来的手机，心情颇佳。


    “系统，你说包厢里那些男大是不是正猜我听没听见呢？”


    他就是故意带着耳塞，啥也不说，推开门搞他们心态。


    路人甲系统被呼唤了几声，终于出声，冰冷电子音毫无温度：【宿主，小心不要脱离路人甲人设。】


    它也看出来谢岁晏要做什么了。


    这千年老铁树睚眦必报，就比如说吧，他向来是天之骄子，在星际修真界是临门一脚差点都要渡劫飞升了的大佬，结果硬生生被雷劫打下天来。被系统捡了，他第一时间仗着系统保护，跑去把天道恶狠狠打了一顿。


    这次也一样。


    谢岁晏翻动手机，屏幕散出亮光，页面赫然就是新录音五分钟。


    路人甲系统都愣了，没想到宿主竟然不是把手机忘在包厢了，而是放在茶几上悄悄录音着呢！


    这倒也是，现在大家洗澡上厕所基本上手机都带着。不带，倒是反常。


    【宿主你要发给苏瑾，跟他摊牌分手吗？】路人甲系统问。


    “哪有那么简单。”谢岁晏淡淡一笑。


    路人甲系统被宿主笑懵了。那录音不发给苏瑾还能发给谁？


    然后它就看着自家宿主谢岁晏动动手指，找出苏瑾所在那个兄弟群，手指敲敲打打，附上经典分手小作文，然后直接发了录音进去：“这是有人发给我的。”


    至于是谁，你们就猜去吧。


    路人甲后知后觉背后汗毛一竖：这不就是挑拨离间？


    谢岁晏这还没完，他继续滑动手指，刚刚好瞥见群名几个字“朋友一生一起走”。


    他指尖一点，利落痛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退出群聊，再把手机揣进了裤兜里。


    什么朋友一生一起走？这群明天就得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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