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第一次向路言意许诺的时候忘记加期限，叶拙居然一直留在路言意身边。


    其实他离开的最好时机是五年前。


    季隶铭出现了，并且很快取代了叶拙的位置。


    但叶拙的犹豫让他错失机会。


    现在摆在叶拙面前的，是下一个时机。


    他的确在清晨接到了医院的通知。


    也的确去见了父亲。


    病床上的父亲形如槁木，凹陷的面颊再看不出过去的英俊。


    他用枯瘦如柴手拉住叶拙，努力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医院告诉他，父亲的身体已经几乎快撑到极限，如果病人有什么心意就尽量满足。


    父亲的极限，也是叶拙的极限。


    他的耐心被拉伸成十四年那么长。


    越长、越薄、越摇摇欲断。


    叶拙的许诺从父亲把他留在路家开始，也就从父亲离开为终点吧。


    只是现在……


    叶拙还是得顺着路言意的心意来。


    他低头给路言意发去消息：


    所在的餐厅定位，外加一条文字消息。


    【半小时后，我一定会回去。】


    路言意的执着近乎于偏执。


    如果不是叶拙答应不会走，路言意攥住他的手，死都不会松开。


    路言意手指捏得那么紧，叶拙的手腕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路言意的消息也很快追过来：


    【相亲对象怎么样？】


    叶拙思考片刻，回复了“挺好”两个字。


    【有多好？你看人的眼光不行，万一被骗了怎么办？下次我去帮你把把关。】


    【我没什么值得别人骗的。】


    【你可是我的私人助理，这还不够有诱惑力吗？】


    见叶拙几分钟不回消息，路言意又开始挑剔。


    【这个定位是你相亲对象选的餐厅吗？真寒酸……


    那就你少吃点，我一会去时钻大厦赶一个代言的开业站台，把你也带上，等活动结束，我带你先去买几件衣服，省得别人看你天天就穿那几件，以为我很小气。


    等晚上去吃时钻大厦六十层的那家法餐，夜景有城市灯光还有烟花，约我的朋友临时放我鸽子，只有我们两个去了。】


    看着路言意一连串发来的消息，叶拙有些恍惚。


    路言意为什么像话痨似的，突然和他说这么多有的没的？


    不是已经答应不走了吗。


    他发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而且这个时间段，路言意不是有一个新剧的直播宣传吗，怎么还在偷偷溜号……


    到时候被人看出来发在网上，公司公关部又得忙了。


    “西多士来啦！正常糖度也很甜，吃不习惯就多喝水。”


    和蔼的餐厅老板娘端上一份奶香味十足的西多士。


    她目光带笑，随口和叶拙叙起旧来。


    “就你一个啊？”


    “是的。”


    “高中毕业都四五年了吧，你也没谈个对象啊？”


    “没有……不好耽误别人。”


    “你这话说的，怎么会是耽误。当时你们三个玩得好的都是一表人才，每次你们来，来我们店里的小姑娘都坐不下，现在还有人看到你们的照片，想从我这里要联系方式呢。”


    老板娘怕叶拙不信自己，转身指向充满年代感的照片墙——


    “诶呀，我忘了，那张照片被你朋友买走了。”


    叶拙迟钝了一会，问：“哪个朋友？”


    “就是那个总站在你身边的男孩子啊。”


    “路言意？”


    叶拙猜，路言意恨不得把所有自己和季隶铭好过的痕迹抹去，这张暴露在所有人眼前的照片，就是一个罪证，必然要销毁。


    但老板娘摇摇头，“不是他，另一个。”


    “……季隶铭？”


    叶拙微怔，“他买照片做什么？”


    老板娘：“他说要买下来保存好做纪念——他刚走没几个小时，他也点了一份西多士，一个人全吃光了。正好他的围巾丢店里了，你帮我还给他呗。”


    一条带着成熟男士香水味的围巾被塞到叶拙手里。


    还是季隶铭从前常戴的格纹羊绒款式。


    叶拙高二那年生日，季隶铭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就是条一模一样的围巾。


    后来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叶拙也没用心找。


    反正是季隶铭顺手送的，无所谓了。


    老板娘：“我听店里小妹说这条围巾可贵了，丢了怪可惜的。”


    叶拙：“不好意思，我和他现在不联系了。”


    老板娘惊诧，“你们过去关系不是挺好的？他之前天天和你在一起的哇。”


    可能隔得时间太久，老板娘都忘了一些细节。


    季隶铭明明和路言意天天在一起。


    老板娘一脸惋惜，念叨着是不是还有机会和好。


    叶拙坚定地摇摇头。


    “我想不会了。”


    哪怕路言意和季隶铭和好。


    他也不会。


    他是要有多无私，才能容得下季隶铭和自己做朋友。


    叶拙：“围巾还是留在这里吧，他想拿就会自己来拿。”


    “你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老板娘的提醒和餐盘被打翻同时发生。


    叶拙不得不站起来，一边离开被弄脏的座位，一边接起电话。


    他还没开口，路言意已经抢先让他别说话。


    “给我两分钟时间好吗？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间隔的空白里，叶拙清晰地听见路言意的呼吸声。


    叶拙不知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


    路言意似乎在紧张。


    叶拙身上是污渍，手里还拿着那条讨厌的围巾。


    他滑稽地站着，等待路言意说完所有。


    路言意：“你还在吗？”


    叶拙：“在。”


    又是一段间隔。


    可能只有几秒钟而已。


    但叶拙却感觉足够漫长。


    这几秒里，他在进行无数种猜测。


    甚至疯了般想到，也许路言意是打电话告诉他，他打算和季隶铭同归于尽。


    但路言意再开口的语气却格外柔和。


    就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缱绻地叫人沉醉。


    “你对我而言，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你是我不落的恒星，是我生命里留下痕迹的独一无二，是我心里……最在意的人。”


    叶拙拿着手机的手骤然有些发软。


    他眨了眨眼，确认眼前不是幻境。


    “路言意……”


    叶拙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仅仅是叫他的名字，就这么失控。


    “别，让我说，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路言意着急地打断叶拙。


    再度开口，路言意的声音无比沉稳。


    “我喜欢你，不是朋友间的喜欢。”


    叶拙的意识停运了数秒。


    这句话，他做梦也没想过。


    以至于他下意识回问：“什么？”


    路言意轻笑，“没听清吗？那我多说几次：我喜欢你，我特别喜欢，喜欢你的所有。”


    “我也……”


    “不是朋友的喜欢，但就是哥们的那种——哈哈哈哈哈，你居然忍到现在？是不是猜到我在直播宣传了？”


    -


    手机那端。


    恶作剧结束。


    同剧组人员和主持人同时放声大笑。


    路言意听着电话那边的沉默，保持面上笑容，问：“你没生气吧？我抽到惩罚了，只能打给你。”


    “嗯……我还有事，你继续吧。”


    听筒传来叶拙淡然的声音。


    语气有些奇怪，但因为太过平静，就像AI生成的讲说词，也找不到什么问题。


    这个环节到此就可以结束。


    但路言意还是没有结束通话，而是继续说：“其实以我们的交情，你要当真也可以，都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了，比刚在一起的情侣还像老夫老妻。”


    观看直播的人数暴涨到五十万加。


    热搜已然预定。


    关于路言意的绯闻每天都更新。


    但只有两个人是经久不衰的热议对象。


    白月光季隶铭。


    痴情备胎叶拙。


    季隶铭刚回国，无数人等着路言意和季隶铭传出什么消息。


    但几天过去，始终没有动静。


    反而是叶拙又成了一次话柄。


    成千上万的人涌入直播间，等待这场戏该怎么结束。


    路言意也在等待叶拙的回答。


    许久没听见叶拙的声音，路言意脸上挂不住，主动说：“看来你真的很享受这次相亲，祝你成功，我先挂了。”


    他计算着直播结束的时间。


    十分钟结束。


    十五分钟开车过去。


    再花一点时间，好好和叶拙的相亲对象谈一谈。


    接下来，所以事情都会按照他之前安排的发生。


    弹幕里刷着“叶子哥别太爱了”。


    路言意笑着准备挂断通话。


    忽然，一个除他和叶拙之外的人声出现。


    那是路言意每次想到，都会愤怒到全身战栗的声音——


    “叶拙，我五年前送你的围巾，你居然还戴着。”


    路言意脸色漆黑，“腾”地一声从直播机位前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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