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进来，于念西抬起挂满泪痕的脸，他摘掉了口罩和帽子，缩在角落里。这和往日在网上看到的那个趾高气昂的明星完全是两张脸。


    崔伶荏也走过去，坐在边上的台阶上。


    她不客气地说：“最该哭的，最该内疚的就是你。”


    于念西没有回答，继续流眼泪。


    也许这一刻他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内疚了吧，比起三年前，那副表演出来的大哭大喊，这次于念西感受到了后悔和自责，母亲那么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一辈子为于念西操碎了心，不是说她不爱崔伶荏，只是她对于念西的关心和容忍远大于崔伶荏，她算不算重男轻女啊，崔伶荏觉得不是，小的时候崔伶荏不怎么喜欢弟弟也许就是因为他得到了太多崔伶荏享受不到的爱，所有人都在满足于念西的需要，他的人生飞黄腾达，相比之下崔伶荏则痛苦许多，她一面学习学得死去活来一面还要为家里操心，后来出事工作之余还要照顾一个躺了三年的没有意识的母亲。


    都是苦的。


    没有谁会例外。


    崔伶荏看他哭了好久，还是把语气放的温和了些：“好了，别哭了。”


    她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弟弟的肩。


    在医院外面她碰到胡冉了，他身边跟了一个长相清纯的女孩子，看到崔伶荏出来对她挥了挥手。


    她走过去，胡冉说：“刚刚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很难受。”


    崔伶荏笑了笑：“难为你来一趟，这位是女朋友吧，很漂亮。”


    他点点头。崔伶荏也没有继续说什么，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忙碌，这几天报社她也没有时间去，更别提辞职这件事，她先请了一段时间的假。


    顾曾染工作也很忙，家里总归没几个人留在S市，好在于念西和胡冉也过来了，后续手续崔伶荏到底是个年轻人不太了解，以前的那几个不怎么见的亲戚也帮忙办了办，还有一些从前的邻居。在他们零零散散的拼凑中，她忽然意识到其实那些人都挺好的，只是那个时候他们一家就像深海的孤岛，避之不及，漠视了所有人的关怀。


    结束了后续的事情，崔伶荏送胡冉离开S市，高铁站人山人海，她看到胡冉一个人拖着行李：“女朋友呢？”


    “她有工作，前天就走了。”他说。


    “这几年怎么样了，顺利吗？”崔伶荏笑着问他。


    他回答：“还可以吧，平平淡淡，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风波，偶尔于念西会回来几次，和我姐相处的明显比以前要好很多了。”


    “以前我对你们偏见不小，后来发现真的是我想多了，有机会帮我向你姐道个歉，我以前可能太任性了。”崔伶荏大方地笑笑。


    胡冉点点头，快到时间了，他拖着行李打算走了：“那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聚。”


    送别胡冉，崔伶荏坐车回去。大学的回忆又涌上心头。


    那几年，她小心翼翼地生活，刻意远离家庭，于念西也好，小燕阿姨也好，母亲也好，在她的四年里所占的时间不多，她也很少回家和他们有交集，后来于念西出国，她回家就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她们的相处时间不多，也很少沟通什么，通常是她在房间里，而母亲在厨房或者其他地方忙碌，或者上班。小燕阿姨则是更不用说了，非要和她扯上联系，还是和胡冉的接触时偶尔会提起她。


    还有大学的时候他最后和她说的话，某种程度上也是他的解脱吧。


    结束了后续的程序，她觉得呼吸也顺畅了许多，这几天她一直掐着劲不让自己松弛下去，实在无法放松。


    她闭着眼睛在车上，戴着耳机还没有放歌，电话就响起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屏，是顾曾染打过来的：“现在忙完了吗？”


    这几天顾曾染一直在医院里，基本上没有怎么碰面。她的声音里透着些许疲惫：“好了。”


    她隐约听到他那里有点嘈杂，好像有几个人在吵架，她问：“你那边怎么了？这么吵？”


    他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看了看身边吵架的人群，略微压低了声音：“有个患者早上去世了，他的子女在为他的后事和财产分割争吵。”


    崔伶荏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听到顾曾染电话那头有一个人对着他嚷嚷：“医生，这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天早上怎么就突然不行了？这什么情况？”


    她一瞬间坐直了身体，顾曾染用压低的声音安抚她：“没事，我先处理一下。”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崔伶荏没有再想什么，她直接和司机说去一下医院。


    她无比清晰地回忆起大学那一年，顾曾染因为一场医疗事故放弃了Q大的一切。


    她有点恐惧。


    她怕又一次失去他。


    她赶到医院，去了住院部，在略显空旷的一楼大厅里看到一个背影，坐在边上的椅子上，低着头。


    她走过去，顾曾染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纸，圈圈画画的印记，还有他仍旧没有太多情绪的面容，她坐到一边。顾曾染略微偏了偏头看着她。


    算了算，过去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他们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崔伶荏没想过他如今也这么疲惫，她轻轻伸出手抱住他的肩。他的头依着她的肩，一语不发，安静而没有波澜的呼吸声在她耳边略过。


    如此悲哀。


    她用手触了触他的指尖，卷了一点她的发丝。


    电梯门缓缓打开，她抬头看，一堆人涌出了电梯，搞笑的是，崔伶荏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出悲伤，甚至于有些平常，他们大多交谈的都是后事如何操办，甚至于遗产怎么分配。当然，也有不少人的声音尖锐地传入她的耳朵。


    她摘下耳机，给顾曾染戴上，她的歌单里大多是粤语歌和五月天的歌，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缓缓站起来。


    她还没有走过去，手被拉住，顾曾染制止了她。


    此刻他的手指是冰冷的，手心也好像没有温度。崔伶荏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别过去。”


    其实这一场面经常发生，生老病死，这是人生的常态。


    崔伶荏坐回去，看着顾曾染，他闭着眼睛，手里仍然拿着那几张纸，他靠着椅子看不出他的情绪。其实这样的场景他大概也见多了，那群人也只是像逃避责任一样骂几句，也不会真的揪着他领子质问他。


    崔伶荏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又如此。


    她轻轻地又触了触他的手。


    过了良久，他忽然睁开眼睛：“走吧，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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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6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