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2提前更

作品:《雪下轻卿[先婚后爱]

    淮洲。


    季家老宅。


    距离从瑞士回时间。


    换的水, 湖里一片澄澈明净。


    假山上,往水里抛着饵料。


    林行舟从远处匆匆走来,路过花园看到时,脚步停下, 脚尖换了个方向, 走过来。


    他把手上的文件放在了季言礼身旁的石桌上:“沈卿寄过来的离婚协议。”


    季言礼手上抛饵料的动作没停, 垂眸看了眼那份白纸黑字, 印得鲜明的文件,继而轻声冷笑了一下。


    林行舟接过一旁阿姨递来的热茶放在桌子上,接着道:“因为要配合公检法的调查,你暂时还是不能出境。”


    沈卿大概也是知道, 所以才没回淮洲,而是跑到了加拿大。


    摆明的, 不想再跟季言礼有任何联系。


    抱的是双方都冷静一下, 彻底断掉的心思。


    她想逃。


    林行舟摸了摸桌面上的茶杯:“沈卿手下的地产和娱乐文创两条线,我们截了他们的融资, 散落在外的股份也都暂时收到了我们手里。”


    “前两个月因为收双峰和凌华娱乐的股票, 沈卿花了不少钱, 现在没有多余的资金去救这几个公司,”林行舟把杯子往离自己远一点的方向推了推, 抿唇道,“目前来说,应该会过得比较难......”


    季言礼把饵料袋放在身侧的假石上:“确定所有收来的股份都在你手里?”


    林行舟点头,肯定道:“不会被其他人拿到。”


    因为配合调查,季言礼最近两天都没怎么出过老宅的门。


    上身穿的是米白色的棉麻布衬衣,外面套了个灰色的毛衣开衫。


    很居家的衣服,甚至于脚上踩的也是刚从屋子里穿出来的柔软的棉拖。


    林行舟的视线在季言礼身上上下扫了下, 觉得要不是季言礼是独生子,他一定是家里最游手好闲,最不爱管这些生意的闲散少爷。


    整日里吃喝玩乐,笑眯眯地说一句“家里公司哥哥姐姐继承,每年给他分点红,留口饭吃就行”的人。


    “公检法的审查还要多久?”季言礼走到茶台旁,拎了热水罐浇在盛了茶叶的紫砂壶上。


    “不太好说,”林行舟如实道,“好多年前的案子,查起来有点麻烦。”


    季言礼把热水壶放下,拇指指腹蹭了蹭茶壶提手的内侧。


    手松下来,捏起一边的茶杯时,再次问了句:“她联系过你们吗?”


    林行舟不是林洋,这个时候除了实话实说,其它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他想了想,摇头:“没有。”


    话音落,林行舟听到身前放下杯子的人发出一声短促而低的笑。


    笑音极其清淡,是十分熟悉的阴冷。


    属凤凰单枞茶叶的宋种,加了陈皮,从浇过水的茶壶弥漫出清淡的茶香。


    “把家里民国之前到清末年间的字画收拾收拾,递交到国家博物馆,”季言礼手里捏着的杯子轻碰在茶壶上,“无偿赠予。”


    季家祖上出过两位画家,清末时期的画出自其中一位之手,现完整地保存在季家在青山下的一栋别墅。


    价值之高,难以估量。


    林行舟楞了下,确认道:“全部吗?”


    “挑七八副价值比较高的,那副青龙绘也递上去。”季言礼声音淡淡。


    金银珠宝有价,但文物无价。


    前些年文物部差人跟季家商量过,问能不能把季家现存放的一些字画交给国家,但念着是祖辈的遗物,季家没松口,国家也没有强求。


    这半个月时间,季言礼配合调查的态度很好,现在又主动交了自家的东西充公,限制出国的禁令应该很快能解除。


    季言礼杯底轻磕在茶台上,垂眸笑了声,声音里却带点冷意:“订这周末的机票,去趟加拿大。”


    -


    渥太华河作为圣罗伦斯河的主要支流,贯通加拿大的中东部。


    沈家在这边有房子,但沈卿嫌住着不舒服,前两年的时候在临河的一个地方买了套平层。


    顶楼十二层,视野开阔。


    沈卿从瑞士离开,隔天下午入境加拿大便住进了这里。


    忙忙碌碌一周多,各种善后的事堆在一起,一时没能喘口气歇一下。


    沈卿站在客厅东侧的阳台上翻着文件,余曼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把手上的东西一份份呈上去。


    “今早王林立手里的股份也出了转让合同,百分之六点五,转赠人是季言礼。”


    晌午的日光温和,从东侧斜洒进来,在脚底铺出一个三角形的光影。


    沈卿单手搭在身前的栏杆上,抬眸往远处泛着淡淡金光的湖面上看了一眼。


    “他手里现在一共有多少?”


    余曼身上穿着米白色的职业套装,她把手上最后一份文件放在沈卿身旁的茶几上,再抬头时轻叹了一口气:“百分之三十一。”


    “再多五个点就超过你手里的股份持有了。”余曼强调。


    沈卿身上穿着单薄的黑色长裙,肩上搭了个米白色的披肩,她把披肩往胸前压了压,沉默地望着远处。


    季言礼动的这几个公司都是她近两年才接手的。


    原董事会的那些老人本来就不服她,现在自然是容易被策反。


    季言礼没对她围追堵截,从资金链上做手脚,而是把散落在外的股份都收到了他自己手里,换言之,为的不是真的让沈卿破产,受挫,而是为了捏住她的命脉,让她去找他。


    沈卿的手从围栏上松下来,微微皱眉。


    沈卿原以为季言礼顶多会报复她一下。


    她已经做好了打算,季言礼做什么她都受着,无论是搞垮她的公司亦或是帮着长房夺权,她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毕竟是她骗他在先。


    沈卿哪种可能都想了,就是没想过季言礼会这么做。


    怎么就这么执著的,非要和她纠缠,大家一拍两散不好吗?


    披肩从一侧的肩膀滑下来,沈卿垂头,单手捋着发顶的头发沉默地闭了闭眼睛。


    余曼的目光在沈卿身上落了下,斟酌地问:“我们要采取什么措施吗?”


    几秒后,沈卿抬眼出声。


    “不用,随他的便吧,”沈卿的手从发顶垂下来,浅声道,“他想要就都给他。”


    声落,外间有门铃响起。


    余曼看了眼还在垂头发愣的沈卿,抱臂的手放下,转身出了阳台,去开门。


    房门打开,门外站的是时恒湫。


    男人身影高大挺拔,内里一件黑色的高龄毛衣,外面是宽松的深灰色格子西装。


    说是西装,但更像是半大不大的大衣。


    余曼侧了侧身,把他迎进来。


    时恒湫昨天下午到的加拿大,昨晚住在近郊的别墅。


    他手里拎着保温盒,里面装的是鲅鱼馄饨,沈家阿姨做的。


    装着保温盒的布袋被放在茶几上,时恒湫往阳台处看了眼,很轻地皱了下眉:“怎么穿那么薄站在外面?”


    听到时恒湫的话,余曼不自觉地侧头,突然意识到沈卿是穿得有些薄。


    刚二月初,晨风还是很凉。


    余曼自己身上穿着大衣不觉得,沈卿确却是实实在在地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裙。


    余曼一时恍然,觉得自己这个助理有时做的还不是很称职。


    至少,不如家里人关心沈卿关心得紧。


    余曼几步过去,从沙发上捡了厚一点的外套,抬步往阳台送去。


    时恒湫站在客厅,把沙发上乱丢的几件衣服搭在衣架上,抬头看到沈卿已经穿上余曼递出去的外套,默然两秒,没过去,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除了余曼外,沈卿还有专门的生活助理。


    肉蛋奶之类的,冰箱里准备得很全。


    时恒湫单手撑着冰箱门,目光上下扫了下,在看到最下一层放的矿泉水时,再次皱了皱眉,伸手把水从冰箱里拿了出来。


    沈卿本来肠胃就不好,大冬天再喝凉的,搞不好又要去医院。


    毛衣和外套的袖口都松,时恒湫把拿出来的矿泉水放在冰箱旁的架子上时,袖口往下滑了滑,露出他腕骨突出的手腕和小臂。


    手腕往上大概十公分的地方有一道很浅的划痕,已经结了痂,隐隐的暗红,横在手臂中间。


    时恒湫余光瞥到那处,手再垂下来时拉了拉衣袖,盖住了那道痕迹。


    时恒湫再转过身时,沈卿和余曼刚巧从阳台出来。


    余曼用右肩夹着手机,一边嘱咐电话那端等下会议要带的材料,一边弯腰从沙发上捡了自己的外套。


    她披上衣服,手忙脚乱地提上背包,跟沈卿和时恒湫两人点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出了屋子。


    沈卿抬手指了下玄关处刚被关上的房门,在沙发上坐下来,跟时恒湫解释:“余曼还有个会。”


    时恒湫点头,把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拧开,水倒进面前的烧水壶。


    按了开关,不出多久,透明的水壶下便开始冒起细密的泡泡。


    时恒湫两手撑在吧台上,盯着眼前不断加热的玻璃壶,忽然问:“跟季言礼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沈卿单手撑着额,默了半晌,捡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电视机没开声音,沈卿略微有些失神,盯着电视屏幕,漫无目的地换着台。


    “随他便吧,想要股份就给他,想要公司也给他。”


    “本来就是我欠他的。”沈卿语调很慢,淡淡的,没什么波澜。


    时恒湫轻抬了下手指,碰了碰已经玻璃壶的外壁,快速加热的烧水壶,温度已经热了起来。


    他眸色略微沉了沉,还是没控制住说出来:“你不欠他的,是季家欠你父母的,沈卿,你没必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在你自己的身上......”


    “但是祸不及子女。”沈卿轻声打断时恒湫。


    闪烁的电视屏幕终于停下来,换到了一个加拿大本土的肥皂剧。


    沈卿把遥控器放下来,很认真地说:“我做的那些事,无论是拿文件,还是卖双峰和凌华的股票,都是为了给爸妈报仇。”


    “我不可能在知道是谁害了他们之后,还什么都不做,无动于衷,”沈卿声音沉静,“那我妄为他们的女儿。”


    沈卿盯着远处的电视屏幕,顿了两秒,接着道:“但这和季言礼都没有关系。”


    不是迫不得已,她不想再做会侵害到季言礼利益的任何事情。


    除了不想和他在一起外,其他事上,对上季言礼,她都愿意退一步。


    想到这里,沈卿再次轻拧了眉心。


    所以现在季言礼只是收她的股票,而不搞她是什么意思?


    沈卿无意识地揪上披肩边沿的流苏扯了扯,她眉心一直皱着,没有展平。


    世家子弟,不说绝情绝爱,但在感情上,一般也很难放很多真心。


    家族斗争,企业责任,特别是那些从小被当成接班人培养的孩子,他们要肩负得太多,爱情在他们心里实在是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


    沈卿不觉得季言礼会是例外。


    所以尽管知道季言礼对她可能有些好感,但沈卿从没想过“她想离婚”这件事真的会伤到他。


    但现在......是伤到他了吗?沈卿有些犹疑地想。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把这想不清楚的问题抛到脑后。


    她轻叹了口气,微微偏头,隔着玻璃窗望向窗外。


    上午九点多的阳光,温和明亮,却并不刺眼。


    沈卿的思绪一时飘得远了些。


    她在想,究竟还能用什么补偿季言礼,股份、钱,还是地皮?


    恍惚中,沈卿忽然听到站在不远处的人出声。


    “如果他不同意离婚呢?”时恒湫把手上的玻璃壶放下,抬头看过去,声线平稳。


    沈卿再次猝然皱眉:“不离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不可能......”


    时恒湫轻声打断沈卿:“我是说如果。”


    如果......沈卿不理解时恒湫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眉蹙得很深,手再次捏上披肩的流苏。


    不可能的,长点脑子都知道这样纠缠没意义,季言礼那样视利益至上的人,怎么可能犯浑。


    沉默中,沈卿扔在一侧的手机忽然震了下,屏幕上弹出来电。


    是个没有备注的国内号码。


    沈卿眼神迷蒙,侧眸过去盯着那个来电看了两眼,伸手捡过手机按了接听键。


    手机震动的声音太小,站在吧台后的人没有听到。


    时恒湫右手从玻璃壶的提手上滑下来,虚握后再松开,另一只撑在吧台上的左手,轻微使力,骨节有点泛白。


    他最近总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会做些冲动,不计后果的事情。


    对于他刚刚问的那个问题,沈卿实在沉默了太久,这让时恒湫心里很没底。


    此刻他目光偏向一侧的电视屏幕,看着肥皂剧里的男女拥抱在一起。


    时恒湫喉间涩然,很忽然地道了句:“或者我们在一起吧。”


    清晰而淡的男声回荡在此刻空旷的房间。


    一字一字都十分地轻触。


    沈卿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得抬头,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于此同时,手机那端的人也听到了时恒湫的这句问话。


    开着免提的手机被握在林洋手里,但一侧坐的是季言礼。


    林洋低头看了眼明显还在通话中的屏幕,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然而下一秒,手上的电话却突然断了。


    清晰的“嘟——”声响在此时的候机室。


    淮洲国际机场,有一趟淮洲飞渥太华的航班因机组人员的调配问题,将晚六个小时起飞。


    十分钟前,航空公司发通告,为赔偿该趟航班乘客的损失,在三天内,将按购买机票时所付价钱的百分之八十退款,并为该趟航班的所有乘客提供接送机服务。


    但季言礼应该是不需要了。


    林洋盯着季言礼的脸色。


    只见男人灰色的眸子瞬间像是冰冻般沉得不能再沉。


    季言礼抬手扯松领口。


    他动作幅度不大,但黑曜石的扣子却从衣领处崩下来,掉落在脚底柔软的地毯上。


    他嗓音冷沉,几近沉入谷底:“找淮洲政府批一下航线。”


    林行舟看了季言礼和林洋一眼,应了声“好”,拿着手机从一侧座位上站起来。


    头等舱的候机室,人并不多,笑容甜美的服务生小姐端着咖啡盘走过来。


    林洋却直直看着季言礼的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他现在真想打自己的手,没事手贱拨什么电话。


    几分钟后,一架得到批准的私人湾流G800从机场旁侧的一个停放点驶出,上了淮洲机场的跑道。


    目的地,加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