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作品:《有恃无恐

    屋内的空气仿佛吸收了过多的水汽,一瞬间变得缓慢又滞涩。


    潭风生眨了眨眼,他似乎没有听懂这句简单的话,左右看了一圈后,又问道:“你说什么?”


    赵淳喻没有再重复,而是沉默地望着他,那黑色的眸子里透出来的认真,真切地传达给潭风生,他并不是在说笑话。


    是了,赵淳喻不可能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


    短暂的懵懂过后,心里的怒火瞬间涌了上来,潭风生双目赤红,不禁想对着眼前的男人破口大骂。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怎么上完床就提分手了?


    为什么?


    有太多的话想问,可到了喉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潭风生想都没有想过,赵淳喻有一天会跟他说分手。


    他凭什么?!他赵淳喻哪里来的胆子?


    从床上坐起身,潭风生将烟重重地按在烟灰缸里熄灭,快速地把衣服套在身上,也许是生气,又或许是其他原因,使得他的右手微微颤抖。


    潭风生的自尊不允许他再说出多余的话,一边系裤子拉链,一边昂起了脖颈,故作潇洒地冷笑道:“分手就分手,刚就算分手|炮了!”


    赵淳喻就似一座雕像,安静地坐在床头,一股股白烟从烟蒂蒸腾而起,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带着陌生的疏离感。


    他就那么望着潭风生,淡淡地开口道:“我今天就收拾东西离开。”


    潭风生用舌头抵住口腔壁,深呼了两口气,终是把那句“为什么”咽了下去。他拿上钱包和手机,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厉声道:“好!今晚就给我滚!”


    随着“咣当”一声关门,屋内又回归了平静,雪球茫然地站在客厅,不懂家里的两个主人在闹什么。


    赵淳喻抽完最后一口,将烟头熄灭,起身收拾东西。


    这些年潭风生给他买了不少衣服,赵淳喻用最大的行李箱装,勉强全都塞了进去。


    拉着行李箱,他在屋里环视了一圈,最终还是将摆着的相框都带走了。


    他怕潭风生回头拿这些照片撒气,多半会一股脑全扔了。


    雪球围着他脚边蹭来蹭去,每次赵淳喻出差,临走前雪球都会闹一闹。


    赵淳喻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大脑袋,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别惹他生气。”


    踏着幽黄的碎光,赵淳喻推开了家门,回首又看了一眼,在雪球眼巴巴的对视中,关上了房门。


    夜风徐徐,潭风生开着车,肆无忌惮地在马路上狂飙,但凡前面的车开慢一点,他都要按几下喇叭。


    惹得前方车辆不是变道,就是打开车窗骂他。


    潭风生忍都不带忍的,脑袋伸出车窗,张口就是一顿口吐芬芳,光是骂还不过瘾,还得按两下喇叭来宣泄怒气。


    潭风生冲着前方竖起中指,扯着嗓子吼道:“妈的,你有本事给老子下车!”


    前方司机不打算惹事,啐了声道:“你他妈是不是酒驾?脑子有病吧。”


    “你才有病!停车!下来!”


    潭风生靠边停车,打算手动下去理论一番,谁知对方看他停车,直接一脚油门开走了。


    “孬种!”


    潭风生冲着车尾灯大声喊道,随即开车继续去追,可前方刚好变红灯,他只能悻悻地停下了车。


    “艹,一个个的,都有病。”


    嘴里碎碎念着,潭风生用力锤了几下方向盘,拢了拢额前的碎发,可心中就像有一个鼓胀的气球,随着怒气在不停的涨大,顶得他心口处闷闷的发痛。


    潭风生甩了下头,余光一瞥,就看到了一个挂坠。


    木雕的小鹿,在慢悠悠地摇荡,黑色的夜里,它棕黄色的纹路却丝毫没有被吞噬。


    那轻微的晃动就似一根针,“啪”的一下戳破了他五脏六腑中鼓胀的气球。


    压抑着的委屈、怒气、不解,与破碎的气球一起满溢而出。


    潭风生张开嘴,想用大口呼吸来压抑住这些喷涌的心绪。


    呼气、吸气、呼气……再一次呼气时,眼眶却跟着一起红了。


    再一次吸气,鼻腔传来了溺水般的酸痛,刺激着泪腺迅速分泌,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模糊。


    “潭风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


    抹了一把脸,前方转绿灯,潭风生继续向前开,刚开出五米,他便猛地踩住了刹车。


    车子停在了马路中央,还好此时路上的车并不多,纷纷向左并道,绕开他向前开。


    决堤的情绪就似洪水,冲破了他的故作镇定,潭风生双手用力抓着方向盘,额头抵在上面,微微张嘴,泪腺像是失去了控制,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


    无声地干吼了两声,潭风生闭上眼睛,悲伤毫无预兆地袭来,让他根本无力招架。


    不知过了多久,交警的摩托车停在了车旁,敲了敲他的车窗。


    潭风生侧着头看了一眼,看见是交警,他用袖子擦了擦脸,降下了车窗。


    “……马路中央不能停车,请出示你的驾驶证。”


    潭风生此时的状态着实算不上正常,双眼赤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头发乱糟糟的。


    掏出驾驶证,潭风生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突然肚子疼。”


    交警打量了他两眼,将驾驶证还给了他,说道:“赶紧开走,下次再这样就得扣分了。”


    潭风生点点头,反手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强迫自己清醒,将车开走了。


    他漫无目的地行驶,不知道要开去哪儿,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今早离开家时,赵淳喻没有一点异样,回来就直接进了卧室,潭风生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两人为什么会分手。


    赵淳喻是个很犟的人,唯一可能分手的理由,就是赵淳喻不喜欢他了。


    鼻尖一酸,潭风生连忙仰起头,吸了两口气,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潭风生自言自语般小声说道。


    凌晨两点,潭风生开回了家,停车场里,赵淳喻那辆破车已经不在了。


    直到此时,潭风生才突然开始焦急,他推开车门,迅速锁好车,拔腿往回跑。两个电梯都停在楼上,潭风生不住地按电梯按钮。


    仿佛他多按一次,电梯就会早一点降下来一样。


    层数显示屏中的数字一层一层的降落,刚到一楼,潭风生立马钻了进去。


    从一楼到十楼,往常转眼就到的距离,今天却是这么漫长。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潭风生冲得太快,不小心绊了一跤,他呲着牙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灰,一瘸一瘸地走到家门口。


    越急越容易出错,简简单单的入门密码,愣是按错了。


    “艹!”


    潭风生右手握了握拳,一下一下地按下了开门密码。


    门锁打开,他用力拉开房门,屋里没有开灯,借着走廊的灯光,他看到了干净的玄关。


    没有赵淳喻经常穿的休闲鞋,也没有他上班穿的皮鞋。


    右手微微颤抖着拉开鞋柜,里面塞满了他的鞋。赵淳喻的鞋不多,穿来穿去就那两三双,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一双鞋穿十年八年都没有问题,不用常买。


    潭风生又看了一遍,没有,里面没有一双赵淳喻的鞋。


    “……他不会搬走的。”


    两人吵架归吵架,赵淳喻从来没发过火,偶尔闹闹性子,他人不记小人过。


    至于赵淳喻为了什么事闹别扭,他问清楚就好。


    大不了再让他做个痛快,总能消火的。


    心里这么想着,潭风生打开了客厅里的灯,雪球躺在沙发上,看到他摇了摇尾巴。


    看到客厅内的景象,潭风生的脸色就是一白。


    电视旁边原本摆着几张两人的照片,赵淳喻每次打扫卫生都会小心地擦去表面的浮灰,那动作不像是擦相框,倒像是在擦古董。


    潭风生嗤笑过他好几次小题大做,相框那么结实,用力擦也不会碎。


    放着相框的地方,此时却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连浮灰都不见,就像是从来没有过这几样东西。


    潭风生大脑一片空白,他有些恍然地走进卧室,点开灯,打开衣柜。


    他的衣服一向摆在最中央的地方,方便他换,赵淳喻的衣服则被撵到最里面,可现在少了最里面的大尺码男装,显得空空荡荡。


    方才自我安慰的话语仿佛成了两个巴掌,打得潭风生彻底醒了过来。


    赵淳喻真的走了。


    什么都没留下。


    分手了?真的分手了?


    那这五年算什么?


    他说的“小生,我喜欢你”又算什么?


    “骗子!”


    对着空荡的衣柜,潭风生怒不可遏地吼道,额头的青筋鼓起,脸庞涨得通红。


    潭风生急躁地掏出裤兜里的手机,点开置顶的电话,毫不犹豫地拨了过去。


    两声“嘟嘟”音刚过,对面就接了起来:“小生?”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这句“小生”让潭风生的怒火瞬间土崩瓦解,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在哪儿?”


    赵淳喻似乎是在外面,能隐隐约约听到风声。


    “我在路上。”


    是回家的路上吗?


    眼泪不争气地又涌了上来,潭风生吸着鼻子,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正常:“你就……这么走了?”


    赵淳喻顿了两秒,说道:“这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我会一并打你账上。”


    潭风生的嘴唇抖了抖,道:“真分手?”


    赵淳喻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小生,这些年我很知足,现在你自由了。”


    赵淳喻抬头看了眼月亮,今晚月朗星稀,天空中连乌云都没有几朵。


    他该给潭风生一个选择的机会,就像当初潭风生给了他机会一样。